《未妨惆怅是清狂》5.第四章：前尘往事

    薛皇后一声叹息，眼中隐隐泛着泪光，幽幽道：“先皇驾崩时，并未立下皇太子，当年四子夺嫡，朝中一片混乱，你祖父官拜丞相，他力排众议，拥立当时年仅八岁的皇上登基为帝。那时太后尚在，咳咳……她为了表你祖父之功绩，便亲下懿旨定下了我与皇上的婚事，只待幼时的我及笄，便可大婚。这本是天大的恩典，只可惜，苍天弄人......”说到这里，薛皇后的眼神迷离，似是回想到什么，光苍白的脸上，更加的看不出一丝血色。
    初晴眼神也随之暗淡，作为薛家的子女，有哪个不知道，那段刻骨铭心的伤痛，一夜之间，大火吞噬了，二百余条鲜活的人命，只有姑姑和父亲两人活了下来。据说那纵火的幕后主谋，是当年夺位失败的大皇子，为了泄恨，想在皇上大婚前夕，杀了薛家所有人。可惜事情敗露，后来皇上追究下来，他引咎自杀，这件事情也就一了百了，无人敢在提起。
    “救我的是北朝的一位皇子，那段时间，我俩朝夕相对，互生爱意，我心中就只他一人，他也立下了非我不娶的誓言。可北朝的皇族反对我们在一起，只因那时，他是最被北朝朝臣看好的皇帝人选。我本欲返回南朝，可却在我临走时，他大病了一场，浑浑噩噩中说出了那个镯子的秘密。原来他送我的定情信物，竟然是他夺帝的筹码，他拱手半壁江山与我，只想我能留在北朝，与他共修百年之好。当我知道，失去玉镯中的东西，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时，我又怎么能无动于衷？他用江山，来表对我的痴情不悔！那样深情的人，怎能令我狠的下心舍他而去。”皇后终忍不住凄然泪下，低低的呜咽着。
    竟能舍得下那锦绣江山，换取红颜的驻足！如此深情的一个男子，怕是世间的女子皆不能不为之动容吧？
    初晴缓缓道来：“姑姑，没有留下来吗？”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噼啪噼啪的掉下来，薛皇后语气中难以掩饰的凄凉，道：“他待我那般至情，我又怎会离他而去？就在我俩成亲之前，我突然被皇上派来北朝的探子，给掳回了南朝。这才方知你父亲未死，而那纵火的幕后之人，也已自尽身亡。随后皇上昭告天下大婚之期，可那时的我，早已非原本的我，不再是那个无情无爱，天真烂漫的少女，我心中念念不忘的就只他一人，又怎么能容得下旁人？我去求皇上，只要他解除婚约，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让我回到他身边，让我做什么都行。”
    说到此处，薛皇后眼中满满的尽是哀伤，低低的咳了两声，缓缓道：“没想到，皇上却带我去了天牢，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幕，他被打的遍体鳞伤。”瘦弱的纤手因紧紧攥住锦被，而露出了泛白的骨节。
    “原来他为了南下寻我，放弃了所以的一切，又被北朝新帝贬为庶人，没了那层封赏和爵位，皇上就没了顾忌。皇上用他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我嫁给他！那时的我犹如跌进了万丈深渊，没人能救赎！我知道……他是宁死……宁死也不愿意我嫁给他人，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他为了我失去的太多，我不能在让他连命都丢掉……”低语慢慢变成了哽咽，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初晴大惊，急道：“姑姑！你怎么样？”慌忙拿起床上的绢帕，为皇后擦拭血迹。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原以为这许多年来，姑姑的悲伤哀怨来源于皇上，是皇上不知道怜惜姑姑，没成想到头来却是这样！是姑姑自己看不破情关，生生被情所困，为情所苦！
    攥住那方沾了血迹的绢帕，紧紧贴在胸前，悲切道：“这二十几年来，我一直以为皇上兑现了诺言，将他送回了北朝，以为他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在林妃生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原来他……原来他一直都未曾离开过帝都，他竟然出家在宁国寺，一直都未曾远离我！直到逝去的那一天，口中叨念的都是我的名字……呜……”瘦弱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的抖动着，一只纤手插入披散的发中，泣道：“是我负了他，是我负了他，他在青灯古佛面前孤独终老，而我却在这皇宫大内安享太平的活着。他舍得下江山帝位，我却舍不得自己的残命去陪他？……他会怪责我、会怪责我……”
    初晴满是心疼的，上前搂住姑姑那瘦弱的身体，任她在自己的肩头哭泣，轻声安抚着：“姑姑，他不会怪责你的，不会……若他怪责于你，他又怎么会长伴青灯古佛，而不离开这帝都？若他怪责你，又怎会临死时，还念念不忘你的名字？若他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怕在九泉下，也不会安心啊！”
    许久薛皇后才渐渐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注视着初晴，声音透着哭后的低哑，缓缓道：“他曾经说过，无论我们之间谁先死，都要在奈何桥上等着对方，不见不散。也不要喝那孟婆汤，不要忘掉前尘往事，不要忘记彼此，这样好在下一世的时候，容易找到对方。活着时候，我让他等了一辈子，如今他死了，我不能再让他久等。所以……我服下了“归心丹”，天下剧毒，十日归心丹，无人能解，也无人知道那是剧毒，连皇上都被我骗过去了。当年得到它时，我还以为无用，没想到真的有一日可以用到。”
    所以的震惊，都不及此刻来的强烈，北朝的宝藏、姑姑的心事都远远不及那“归心丹”带给她的触动大。初晴悲痛一声，大哭出来：“姑姑啊姑姑，你怎么能这么做啊？你怎么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啊？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你还没看到太子哥哥大婚，还没看到太子哥哥登基即位的那一天？你怎么如此糊涂？”
    薛皇后闭了闭眼，忍不住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幽幽道：“煜儿没有了我，一样有疼爱的他的皇上，没有了我，皇上也会更加照顾薛家。”顿了顿：“初晴，你日后定要寻个知你、疼你、怜你之人，不要管那人是否贫穷富贵，只要他真心对你就可。女人一辈子求的是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初晴凄然一笑，道：“情爱如此伤人，初晴宁愿一辈子不要遇到！姑姑这样的痛苦，苦了他人，也苦了自己！”
    薛皇后凄苦一笑，轻轻覆上初晴的手，道：“姑姑本想替你定下一段好姻缘，可是……”一声长叹：“初晴，只盼你能觅得良人，两人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初晴心中无限感慨，低喃一声：“姑姑！”
    薛皇后擦干了泪水，调转了话题，轻声道：“二皇子韩澈，心机狡猾深沉、处事圆滑通透，那样骄傲的一个孩子，怕是不肯屈居人下，如果有一天他夺取了煜儿的龙位，初晴，还求你用这镯中秘密，换取煜儿一条性命！”
    初晴再次看看手上，那泛着紫光的玉镯，心中异常的憋闷，抬头对上姑姑那信任的眼神，她坚定的道：“姑姑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初晴一定用这镯中之物，换取太子哥哥的性命。”
    薛皇后慧心一笑，悄然从褥中摸出半块玉佩，轻声道：“这是北朝安亲王留给我的，回去后，将这玉佩交予你父亲。待薛家有难时，去岭南找当地巨贾楚之山，交予这半块龙形玉佩，届时他楚家自可相助！”顿了顿：“不过，还是希望这半块玉，不要有用到的一天！
    初晴默默记住，遂接过那块玉佩，温润的手感传来，看了看上面那代表皇族标志的龙形图文，心中划出一个疑问，不待多想，随即揣入怀中。
    薛皇后眼中露出无限不舍，道：“回吧，乘现在西武门还没落锁，卫都统还在那接应着你，现在就走吧。”
    初晴深知，这一别，将永远再也见不到面，起身跪下，郑重的给薛皇后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初晴这一走，怕是永远再也见不到姑姑，初晴只有在此恭送姑姑，望姑姑来世路上走好，过的幸福平安。”
    薛皇后泪眼婆娑，轻叹一声：“初晴，你也要好好保重！”挥挥手：“走吧……走吧……”
    初晴眷恋的，深深望了一眼凤榻上的姑姑，转身步出了内殿……薛皇后终压不住喉头的腥甜，又是一口浓血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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