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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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回头 何必誓言
渺渺花忆 疼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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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休息吧,我没事了。”他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忽然淡淡地说道。面无表情的脸颊越发消瘦,近乎惨白。如若不是他方才哼唧出几个字眼,我真察觉不出他已经恢复了神智。
我依然立在门口没有动,只懒懒地侧靠在门槛木框上静静地望着他们,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哑琴。
“庚!你终于……”那个叫翟中的金褐发男子兴奋地叫着,从我这个角度看去虽然不明显,却还是瞥见了他眼角泛起银色光芒的点点涟漪。“我以为你再不起来……再次丢下我了……”他守在床边已过三天,看着他倦待的双眸我知道那是未曾一刻合眼的痕迹。“我好怕一闭上眼,你又不见了踪影”此刻,翟中的脸已埋进那一身苍白的长袖之中,金褐色的发丝散落开来,起伏着伴着悲怆的哭腔:“求求你,庚!不要再离开我!”
那苍白手指的瞬间紧颤,没有逃出我的眼睛。“我想睡了,你走吧!”良久,声音依旧很轻,却冷淡地冰封掉重生后应有的激动与喜悦。
翟中开始浑身巨烈的抖动,他抬头瞪大着双眼,似乎不愿相信方才所听到的话语。气氛变得诡秘异常。我很识趣地想要转身回避,却被身后的对话震了个趔趄。确切的说,他们没有对话,自始至终都只是翟中的声音。
“你当初抛弃我,我没有丝毫埋怨依然想和你在一起,为何到现在你还是不愿唤出我的名字?”
“……”
“庚!难道十年的时间真的冲淡掉你对我的所有承诺么?”
“……”
“你说话!你回答我啊!庚!你快叫我花花啊!你听到没有!”翟中开始失控,发疯似的用力摇晃床上僵如死尸的一抹惨白。剧烈的晃动使其发出“啧啧”的闷响。伤口处又渲染出一朵娇艳的梅花,开放地越来越大。
可那边依然是一阵沉默。
看着那朵鲜红色的梅扩张地愈来愈硕大,我的心猛地像被利刺戳穿一般疼痛。我冲上去一把抓住翟中狂舞的双臂:“别晃了!他要死了!”我突袭而来的狂吼显然把翟中震得恍蒙,他张大嘴巴楞楞地望着我,眼里委屈迷蒙的水雾凝结出一串串泪珠,脱线一般不断向下倾落。他的手在我手里越来越大力的抽搐着,冰凉绝望地让我感受到他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在他的颤抖和无助中,我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所有……
我一把将他拥进怀里,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别哭了,翟中不要哭了,没事的……”我小心的安慰着,不经意瞟到床上那张近乎气绝,惨白的脸,心口一阵愤懑直涌上来:这个男人竟可以舍生救生人的命,为何又对自己亲昵的人如此绝情?他究竟在想什么?我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怀中的翟中渐渐平静下来,只留着点点啜泣埋在我胸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胸前的大片衣襟也已被他的泪水湿透,却能感受到他脸上此刻的滚烫。
“谢谢你……”翟中轻轻地,带着未定的情绪简单的说出这三个字。
我小心的将他从我胸前挪开,他低着头依然无语,也不抬头。我舒了一口气,轻轻抬起他尖柔的下巴,他柔美娇弱的面容,让我很怕一不小心就伤了他。手指轻轻拭去了他眼帘下悬着的摩挲:“你冷静一下,你已经三日未眠了,听我的,先去休息好么?”我正视着他的双眼,他呆楞了片刻,然后将眼神游离开我的视线。
翟中缓缓从我身上离开,转向又对着床榻蹲下,抽出那惨白身体上冰凉无力的手掌握在自己的双手之间:“庚,不管你怎样对我,我还是你的人,只属于你的花花……”翟中将那冰凉惨白的手掌又贴上了自己的胸口:“庚!这样,你能感受到我的心吧!从你要我的那晚起,我就注定一辈子都是你的人。”
那惨白的掌在我眼前猛地一阵颤抖,我也被这样的话语和景象震惊到恍惚。我的心在这样的表白声中点点沉淀,一点点的向下坠……
我不敢回头,脚不停的向前走着,越走越快,完全不听我的使唤。我的双眼里不知道滴落出了什么东西,心如刀绞疼痛地想要发疯,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我不明白我现在为什么有如此怅然若失的感觉,我失去了什么?连我知道都不清楚。
我只想要逃离他们的视线……逃离那个背着一把红叶剑,杀过我,却也救过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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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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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无意 旧梦难圆
情何以堪 誓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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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个混沌中不停的向下坠……这无底的深渊究竟要将我带去何处?我的四周亘古不变的永远是这荒凉和孤独的颜色,这颜色从我襁褓到成年,从过去的记忆到未来的揣测,都将陪伴着我,直到死亡。死亡何惧?我已经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在我亲手杀死第一个无辜时,当他粘稠的滚烫在我肌肤上冷却凝固下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当我在梅园得知他的背叛,听见那鬼魅的声音时……我彻底死了。
在我义无返顾地离开梅园随母亲下山的那一刻,我已经死了。
而后母亲发疯着在我面前自刎倒下的那一瞬间,我也死了。
……
我最后一次死,应该是在十八岁生辰,用红叶为师傅一剑封喉的那晚吧!
我早已死过不知道多少回,为何此刻我耳朵却传来那些撕吼,叫嚣着我还会死呢:“庚!你不要死!”“庚!你不可以死!”……
别叫了,就让我这样死去吧!
什么恩怨仇杀、师令母债、情爱誓言、统统都与我一同去死吧!同我一起冰封进那寂寞空荡的混沌中去吧……
……
……
苍天,看来你还是不肯让我寒庚得偿所愿啊!既然你执意要继续折磨我,那我就痛痛快快地与你斗一场吧。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一阵沁人心扉的曲调悠扬响起,仿若儿时听到浣纱女子泉脚地低呤,顷刻化作一股暖流灌入我僵冻的身躯里。我知道那是剑霜,我知道我再也死不了。我这个空虚狼狈的躯壳皮囊,真是再也死不了了。
彻底恢复意识后我并不想开口说话,我想就这样安静的躺着,哪怕只是暂时的宁静。
我就这样半醒半睡地躺了将近三天,他在我身边一直守护了三天,未曾一刻合眼。他的掌不时抚上我的额头,那掌心传荡出的温度,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然如此。
只是有些东西,我不愿再去回味,逝者如斯夫。很多东西,从它诞生的那天开始,就注定要消逝和忘却。我想,我不应该是如此拖泥带水的人。
“你去休息吧,我没事了。”我不愿他继续在这里,守在我身边没有任何的意义。我当然也知道,不光是他,那个抚琴医治我的男子,也是一直安静地守在门外。
和翟中说话后,他却发疯似的缠绕着我,依旧不愿离开。我不愿再言语,以免换来更多的麻烦。可我的沉默却让翟中忘乎所以地不知所云,他的言语,拨乱了我原本平静的情绪。什么抛弃?什么背叛?什么永远?我的胸口仿若被无数野狼撕咬着……
我开始愤怒,却瞬间冷却下来。我反问自己,这还有什么可以让我愤怒的?十年前,都已经全部掩埋掉了。“我想睡了,你走吧!”我不耐烦的压底声音再次趋赶伏在我手臂上啜泣的人。
我没有想到随后引来却是翟中一连串令人窒息的盘问:
“你当初抛弃我,我没有丝毫埋怨依然想和你在一起,为何到现在你还是不愿唤出我的名字?”
“我要如何呼唤你?是‘翟中师弟’还是‘花花’?”我在心里反问着,却依旧沉默。
“庚!难道十年的时间真的冲淡掉你对我的所有承诺么?”
“十年承诺,皆已惘然,我不曾忘记,你又何曾想起?”依旧沉默,我的心开始颤抖。
“你说话!你回答我啊!庚!你快叫我花花啊!你听到没有!”
“你的名字,已不再只属于我了……“我依旧没有回答。任翟中如何疯狂的摇晃我的身体,任伤口怎样再次撕裂,我却已不再痛,心若已死,何痛可恸?
十年前,我十四,你十三。
当你第一次握住我手的时候,你可曾知道,你温柔的清香和温暖的气息已打破了我十四年的孤独和寂寞。我觉得有你不再寂寞,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只要你,只和你一同走下去。就这样一直牵着你走下去……
我会为你遮风,会为你挡刀,为你倾尽所有,哪怕是我的性命。
那次,当我知道你偷跑下山,被匪人劫去的时候,我发疯地到处寻找你的气息,寻不到你,我就好似失了灵魂,游荡在树林里呼喊着你的名字,直到嘶哑地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却还是在一遍遍叫着:“花花!花花!你在那里?”……
最后我在破庙里寻着了你的气味,我看不到你,却知道你被那些禽兽压在身下,你发出尖叫声像爪刺一般一道道划在我心口。我拼了命的扑上去,只想要救你。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和那些彪悍的身躯扭打在一起,我的身上被刮出片片刀痕,我不觉得疼,我只要救你……直到背脊上被捅进一柄钢刀,戳穿了我的身体让我失去了所有意识……昏迷前,我察觉到师傅已经赶来破庙,我想我可以安静的睡去了……
一切皆是虚幻……我懊恼当年的幼稚和无知。当我醒来拖着伤痛疲惫的身躯爬到你房门外的时,却听到……却听到你在其他男子身下的娇喘……那一声声如同鬼魅一般缠绕侵扰着我,永远挥之不去。那一刻,我想就这样死掉……
其实,我很想杀你,那年的十月初九,当我靠在梅泉崖侧一株梅树下,你躺在我的双膝上仿若无事地哼着小曲,我脑海忽然闪过你那鬼魅的声音,我那时真的很想杀你。可是,你却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又是那阵湿暖,湿润温柔,安详平静。同那还不曾握剑时的紧触一样。“庚,我们永不分开,只同现在一样,如何?”
“恩……”不假思索,也不需思索,我忘却所有的答应了你。只是,那是未曾涉世的孩童的许诺。只是这许诺破碎地太快,如同昙花一般瞬势凋谢。那天天上突然飘下了丝丝细雨,飘落在我的额头,和方才你掌心留下的微汗溶搅在一起,变得冰凉冰凉,同我的心一样……我想再说些什么,却终没开口。
十月初十,我同母亲下山,我决定从此忘却你,忘却所有,就想所有都未曾经发生……你将我的心尘封,让我不再会去爱。
……
我曾发誓不再提起的伤痛,却在你将我的手掌握在自己的双手之间后彻底崩溃。
“庚,不管你怎样对我,我还是你的人,只属于你的花花……” “庚!这样,你能感受到我的心吧!从你要我的那晚起,我就注定一辈子都是你的人。”在你此刻说出这些话之后,让我彻底窒息,彻彻底底地将我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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