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雪（修改版）》6.庚之梅园[上]

    庚少篇
    初返梅圆 庚花再见
    十载诺言 皆已惘然
    ----寒庚篇---
    旭日东辉映孟章，
    银锁监兵在幽门。
    梅络深处陵光镜，
    四月逝随匿执明。
    我等待了六年，彷徨了六年。当我近乎以为当年秀满师傅口中的玄雪已是欺骗时，我遇见了那个男子，见到了这首诗。我没有杀他，将他带回了红叶居。知道他离开的时候，我并没有起身追他，因为我知道，这条不归路在我踏上了第一步后，就注定了无法回头。而他，亦是如此。
    “梅络深处陵光镜”在那个男子搂着剑霜逃跑掉的第二天，我找到了玄机老人，玄机老人在红叶的威逼下也只破解了在那短暂复明后阁楼木帘上出现第三句。那个地方离我近在咫尺，却似已远在天涯。在用红叶抹了玄机老人的脖子后，我将红叶再次抽回身后的剑鞘之中转身起程。
    步行不过半日，一阵奇异的飘香划过了鼻翼，淡雅孤傲。我知道，我已回到了后山“梅园”。
    “庚？”一声清脆在我的西北方。
    这一声清脆，足已让我窒息，这样的落魄在十年前，也在十年之后……
    十年前，他十三，我十四。
    “庚儿，你已入豆蔻之年，不久后便可持剑，只是此前你必须去一个地方修行些时日。”那年母亲捧给我一碗甜酒，我满足地大口吞喝完瓷碗中的热汤后，母亲领我走了七天七夜，终于在我闻到一阵清香后暂停了脚步。
    “明净婆婆，我儿就交予你了。”母亲说完后拂袖而去，袖角轻轻打在我了脸上。
    空寂，还是恐惧？我感受不到身边有活人的气味，直到他从梅园后庭径直走来。
    “我儿翟中，这是寒庚，今后由你来教他听声辨位之法。”我知道，这个说话的人必是母亲口中称呼的“明净婆婆”，而那个伴着花香走近到我身边的人，便是“翟中”。
    他的右手一把抓住我的左手：“寒庚，我们走吧！”随他走到梅泉的时，我才发现手掌已被他握出温湿，紧紧地，教人窒息般害怕松散掉这紧迫的粘合。我期望能一直就这样地牵握下去，这便是我十四岁时年唯一的期望。可是，他却轻快如燕子般突然松开了我的左手。
    “我们就在这里练功。”他的声音既清脆也轻柔，同梅泉汩汩的流水一样滴淌进我的心里，一直深深地埋藏在那里。“我听我娘亲说，你同我一样也没见过爹爹，我懂你，今后我俩就在一块儿吧！”说完，他抓起了我的右手：“今后我只唤你做庚，你记得这是只属于我的名字哦！”而那个时候，我的左手掌心已被孤涩地晾在身后，依旧湿湿的。
    梅园的关门弟子，不止我与翟中，还有郓浩。我们在俗门弟子选拔会上夺了三甲，只是我从俗门到关门，只花了半年的时间。那次大会，最后败在我手下的六师兄，我记得他入园已十余载，可成为关门弟子的，却没有他。同六师兄一样的，还有除了我们三人之外的九十七个弟子。
    “寒庚师兄，让我看看你新学的梅花剑法如何？”那年郓浩也是十三。
    “庚，翟中也想看！”翟中不会唤我全名，也不会称呼我作师兄。
    那一代的梅圆三少，剑攻寒庚、气功郓浩、幻宗翟中。
    那一代的梅圆三少，维持了只不足半载。
    十月初九，我靠在梅泉崖侧一株梅树下，“庚，我们永不分开，只同现在一样，如何？”躺在双膝上的翟中，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又是那阵湿暖，湿润温柔，安详平静。同那还不曾握剑时的紧触一样。
    “恩……”不假思索，也不需思索，那只是未曾涉世的孩童的许诺。只是这许诺破碎地太快，如同昙花一般瞬势凋谢。天上突然飘下了丝丝细雨，飘落在我的额头，和方才他掌心留下的微汗溶搅在一起，变得冰凉冰凉，同我的心一样……我想再说些什么，却终没开口。
    十月初十，母亲上梅园，领我拜别了明净婆婆后出师下山。依然是步行了七天七夜，返回“风圣谷”后，母亲开始亲授我红叶剑法。
    “庚，我们永不分开，只同现在一样，如何？”
    “恩？？”
    “庚，我们永不分开，只同现在一样，如何？”
    “……”
    梦境里，这话只成了缠绕不脱的梦魇。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然如此。
    “庚？”在我身体的西北方，清脆声再一次响起，花香依旧。
    我们僵持在这里，一个立在西北方，一个怵在东南。
    “呀！寒庚师兄！是寒庚师兄！”郓浩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诡秘的宁静。
    我的身体突然被人用胳膊搂了起来，“哈哈！真是你啊寒庚师兄，想煞我了！”二十三岁的郓浩和十三岁的郓浩一样，只是胳膊更加粗壮了。被抱着晃荡了几圈，他终于把我松开来，停顿了片刻：“寒庚师兄是越来越英俊了，对了！这些年你去哪了？我和花花一直挂念你。”
    “花花？”我被这样的称呼惊得抽打一搐，郓浩什么时候，已改口叫翟中为花花？这样的变化将我完全从他们间隔阂出去。
    “同母亲学剑去了。”我将杀手的身份刻意隐讳掉，粗略地给了答案。
    那边依然是沉默……
    “我此次前来是找师傅的。”我拍拍郓浩已健壮结实的肩膀，示意回来的目的并非叙旧。
    “婆婆死了，如今园主的我妹明镜。”他终于不再是沉默，干涩地回答。
    婆婆死了？我的心猛然抽搐，这短暂的抽搐不是为婆婆的死，而是为婆婆已死的消息我却丝毫未知，枉为杀客。
    “带我去见新园主吧！”我紧接着他的话。
    “随我来。”
    同十年前一样，我跟在他的身后，只是如今我们之间，隔着深秋阴冷的湿气，不再是他掌心的那暖湿的汗珠了……
    “寒庚师兄，再见到你我真是打心底里高兴啊！”郓浩随着我们，依旧不停地念叨着：“你不知道，你走后花花总是欺负我，都不许我同他一起洗澡……”
    “浩！你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你就是欺负我，你以前都同寒庚师兄一同沐浴，咋不同我洗？分明就是嫌弃我！”郓浩理直气壮地顶撞着，他并未发觉我已颤抖的剑柄。为何忽然间我的胸口开始疼痛，会像被恶狼撕咬般地剧烈和疯狂？
    “浩！你再胡说我定不饶你！”
    翟中并未发现，他已在不经意间暴露出他对郓浩的依赖，因为我了解，只有完全获得翟中信任和依靠的人，才可能被在中唤出乳名。而郓浩也并未意识到，他口中称呼的“花花”，曾是我同翟中约定只属于我的名字。
    “庚，我们永不分开，只同现在一样，如何？”
    “恩？？”
    “……”
    忘记吧……就这样忘记吧……
    所有的诺言，在它出口时，就注定了背叛。
    顷刻，我已被到到梅花大殿，新一任明净圣姑已在我跟前，“梅络深处陵光镜”其中的玄机究竟是什么？谜底将会被她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