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有下辈子了》36.第 36 章

    当夜色渐渐笼罩大地，窗外的声音也渐渐消失，最后静谧笼罩了这片空间。
    魏女官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身体都已经僵硬。心中的期望一点一点的消失，火焰就要熄灭了。
    到现在为止，没有一点儿消息，甚至没有人试图联系自己。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吧。
    也许就像公主殿下说的一样，自己是愚蠢的。
    叶世炜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之时。
    一进门就有一个小厮脚步匆匆的上前来，快速而低声的说：“大长公主府上传来消息，魏女官出事了。”
    叶世炜的脚步一顿，旋即若无其事的继续走了下去。
    一直走到了妻子的房间，与她说过话，问过好，又与儿子说笑了一会，才找个借口回到书房。
    “发生了什么事？”
    “消息并未传出，只是据说殿下非常生气，说魏女官愚蠢。”
    “愚蠢？”想了一圈，也想不到是什么理由让魏女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叶世炜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想办法将为魏女官捞出来。
    平心而论，魏女官对叶世炜而言，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眼线。
    大长公主从本朝建立到现在，一直都不曾真正的退出过权力中心，就算如今看上去与世无争，手中也握有许多人所不知的底牌。
    从这些时候自己参与过的一些事情当中，都可见一斑。
    只是可恨，大长公主对自己并不相信，许多事情都不与自己接触。
    她宁愿相信那些下臣也不愿意相信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叶世炜要在大长公主府上发展一个眼线的缘故。作为曾经跟在大长公主身旁的女官，魏女官是叶世炜发展出来的最好的眼线。
    位置好，人也聪明，知道什么是叶世炜需要的，也知道如何在恰当的范围内获取情报，而不触怒了大长公主。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让叶世炜轻易放弃又有些心有不甘。
    可若是不放弃……
    叶世炜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那种从大长公主的府上完好无缺的将人捞出来的能力。想要做到这些，他必须亲自去大长公主府上，向大长公主求情。
    一时之间不由得左右为难。
    他是不愿意去见大长公主的。
    不仅因为大长公主并不是那么喜欢自己，也因为在面对大长公主的时候他总有几分你心虚。
    对外，他是太-祖一脉的长子嫡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人。但在面对大长公主时，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轻视，让他清楚的意识到，对于这位大长公主而言，整个这一脉都无足轻重。
    而自己更是轻中之轻。
    更不用说魏女官这件事，本就是自己理亏。
    在旁人好的府上安插眼线，这种事情做出来也并不是那么地道的。
    这个时候，叶世炜只能祈求大长公主，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打发了魏女官。自己婉转的求一下情，也许还能将人救下来。
    但是理智告诉他，大长公主不知道魏女官与自己联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沉默了良久，直到下方的人都抬头疑惑的看过来，叶世炜才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
    “拿我的帖子去大长公主府上说明日我想去拜访公主。顺便通知府上的其他人，让他们去转告魏澄安分些，不要折腾什么。我会想办法把她捞出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叶世炜说：“大公主是个聪明人，我做的事情瞒不过她。现在去请罪，还能有一线生机。”
    一直到三更的梆子敲过了，魏女官才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
    她从膝盖中抬起头来挣扎一下却差点没站起来，一开口声音都已经哑了：“是谁？”
    “魏女官，小的是世子手下的人。”门外一个男女莫辨的声音轻声说着，夜色静谧，声音依旧清楚的传到魏女官的耳中：“世子爷的说了，让您担待些，他明日就来求见公主殿下。”
    简单的一句话，让魏女官心头的火焰又立刻澎湃的燃烧起来。
    她下意识地重复一遍，那一瞬间，身体上的难受也瞬间消失，整个人都振奋了。
    “是真的吗？”
    里面迫不及待的询问让外面的人心生戚戚，低声劝道：“魏女官且等着，休要伤了自己。不管主子们谈得怎么样，咱们做下人的，可不能先有了想法。”
    魏女官一时间分不清其中到底有几层含义，呐呐地应一声，听到外面的人又悄悄地走远了。
    她跌坐回地面上，唇角向上翘，眼泪却落了下来。
    想了这么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可如今之计，似乎也只有一直走下去了。
    大长公主见到叶世炜的时候，时间还早。
    她刚刚慢悠悠地用过了早饭，又让人给自己重新梳头，带上了轻便的首饰。就算身体已经无法负荷，她也依旧不愿意打扮不好就出现在别人面前。
    而叶世炜已经在会客厅内等了小半个时辰，几乎要失去耐心。
    一见到大长公主，他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见过姑奶奶。”
    不等大长公主答话，他就说：“姑奶奶，是侄孙错了。”
    大长公主似笑非笑看他：“你做错了什么？”
    “侄孙不该使人打探姑奶奶的行踪，不敢仗着姑奶奶宽容，就肆意行事。”
    他避轻就重，大长公主冷笑一声：“罢了。你的人，你带走。”
    她闭上眼，不肯再看叶世炜一眼。叶世炜还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已经有人客客气气地上来请他出去。
    他不敢造次，也只好出门去，黑着脸去见魏女官。
    魏女官是朝廷钦封的女官，大长公主虽说不要她了，她的身份也是不变，只是如同那些等着授官的闲散官员一样没了实职。
    跟着叶世炜离开的时候，她还回头向公主府磕了个头，方才哀哀切切地走了。
    路上叶世炜就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魏女官不敢也不想瞒着他，慢慢地说了，叶世炜的表情顿时就冷下来。
    “也就是说……只是因为你没有听她的命令？”
    魏女官虽觉得他语气不对，还当他关心自己，低头道：“也是我思虑欠妥当，纵然那杨元娘身份低了些，并不适合二少爷，我也不该这么做得这么直接。”
    叶世炜冷笑一声：“你不是思虑不妥当，是愚蠢。”
    魏女官讶然：“为什么？”
    她迫切地追问：“世子您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二少爷怎么能有……那么一个出身的妻子？”
    叶世炜一滞，旋即冷笑：“这些又与你荷官，你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管起旁人府上的事情来？”
    魏女官愣了一下：“世子不是说……日后……宫花为聘娶我过门……”
    叶世炜冷笑一声：“我当真说过？”
    魏女官顿时愣在那里。若不是他这般情深意切地说过，自己又何至于做出这种事，惹得殿下不高兴起来？
    难道那些深情款款的凝视，那些温柔的话语，都是自己在做梦吗？
    她尚未从惊讶中走出来，却见叶世炜理直气壮地冷淡道；“不知道魏女官要去哪里？今日倒是有时间可以捎带魏女官一程。”
    言下之意是不会带魏女官回自己府上了。
    魏女官口中苦涩，手捏得紧紧的低下头去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她听到自己的干枯的声音：“殿下想必已经将本官的离职信息告知了吏部，本官自然要去吏部登记选官的。”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魏女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叶世炜的马车走远了，方才收回了视线。
    眼睛里干涩涩的，一滴眼泪都没有，心底仿佛也没有任何感觉。
    可登记的时候在小吏面前伸出手，掌心却已经留下深深的几个印痕与血迹。
    “魏女官，您受伤了！”替她登记的小吏惊呼着，飞快地让人去叫驻守的大夫过来。
    魏女官站在那里手中还捏着一支笔，手轻轻一抖，笔尖的墨汁就落下来，沾湿了雪白纸张。
    视线落在那张纸上，眼泪终于姗姗来迟地落了下来。
    只是低着头，一抬手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珠，无人发现她曾经哭过。
    大长公主听到叶世炜将魏女官送到吏部就自顾自离去的消息，只是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个愚蠢的。我还以为，她看上的男人会是个有点担当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身后年岁也不轻的嬷嬷微笑替她轻按头皮，道：“那孩子还年轻，怎么有殿下看人准。”
    “看不准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初衷都忘了，落到这个境地，也是她就咎由自取。”
    虽然口中这样说着，没过一会儿，大长公主依旧派人给吏部去了信，让人替魏女官挑一个好的去处。
    “我这么做，倒是显得伪善了。”后来说起此事的时候，大长公主这般叹。
    “是姑奶奶心善。”坐在她对面的叶世臻含笑说着，眸子清亮，说出的话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相信。
    大长公主一笑，略过了这个话题：“你倒是来得不巧，你那位小媳妇，已经被送回杨城了。好容易到京都一趟，却不曾见面，是否觉得可惜？”
    叶世臻诚恳地对大长公主道：“京都马上就要变成是非之地，她回去了，我也安心些。至于见面，日后我们自有长长久久的时间去相处。”
    大长公主听了却不知道为何有些愣神，好一会儿之后，她轻声一叹：“你和你祖父倒是相似，惯会说些甜言蜜语让人开心。当年……他就是这么骗了嫂子的。”
    叶世臻从未见过自己的祖父，事实上祖父死的时候，就连自己的父亲都是刚刚能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
    可他从许多人那里听到过祖父的传说。
    传说祖父生来就有宿慧，从小就不凡，虽说年纪小，可当年争夺天下的时候，就是祖父一路出谋划策。
    最后登基的时候，虽然年纪也不大，却无人不服。
    作为当年所有时间的参与人，与祖父同时而生的大长公主，大概是对此感受最深的吧……
    “原来当年祖母被骗到手的吗？姑奶奶这样说，祖父会不会不高兴？”
    大长公主嗤笑：“他要不高兴，还能从地下跳出来打我？死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当然只能随便别人说。”
    说着说着，大长公主脸上就浮出怀念的神色：“嫂子就是太温柔了，对着他才没办法。对付大哥那种不要脸的人，就不能给他脸。”
    叶世臻自然不敢说祖父是非，只能微笑听着，心中却想，也是因为喜欢祖母，才能没脸没皮。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一面。
    “你看中的这个……”大长公主开了个头，旋即又想起什么，摇头笑了笑：“是个聪明的。”
    她居然颇为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颇有几分大嫂当年的风范。”
    叶世臻脸上裂开就笑得灿烂：“能被姑奶奶这样夸，是她的荣幸。”
    他的表现如此清晰，大长公主只能摇头：“你呀……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听说是你一力恳求一定要去那杨家提亲的？”
    “确实如此。”叶世臻回答得飞快：“姑奶奶不是刚刚还夸了她？我觉得元娘很好。”
    “是个好孩子，只是出身低了些。”大长公主被这样一说，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倒不是我有门户之见。日后……你是要继承你父亲的家业的，若是见识不够，你可就有的忙了。前院后院，都要你一手护着。”
    叶世臻却摇头：“元娘虽说是商户家出来的，可并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姑奶奶也说了她聪明，许多事，慢慢学也就罢了。”
    在大长公主想说什么的时候，他急急地开了口没让大长公主说出来：“我也不是天生的什么都会，什么事都要慢慢学着来。”
    他都这样说了，大长公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种只是一笑：“你既然下定了决心，那日后不后悔就好。后悔了，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虚无缥缈，似乎就要溶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叶世臻听得清楚，甚至知道她在感叹什么，却不敢接话，微笑转移话题：“姑奶奶的话，侄孙记住了。”
    两人说过这些，气氛略有些凝重。
    “你父亲已经订好时间了？”
    “是。”叶世臻轻声说：“京都这边，早已安排妥当，只等时间一到，就动手。”他垂下眼帘，叹息着说：“这些时候，那一脉越发地动作大了。光是去年，府中就带出来三个意图不轨的，其中就有两个是府中的老人。这般时时担惊受怕的日子，父亲大约也是过够了。况且……”
    叶世臻的眸色变得冷淡：“那边已经不仅仅对我们出手，就连元娘那边，也有了动静。”
    “若非我在元娘身边安置了几个人手将消息传来，尚且不知道那边已经动了这样的手段。若是这样下去，再过上十几年，只怕这一脉就要烟消云散了。”
    大长公主轻轻一笑：“过去那么久了，当年的人都快走完了，又有谁还记得当年的事。等所有人都忘记了，你们可不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说这世上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容忍与宽厚，你不对比人动手，却不见得旁人也是这样的心思。”
    两人这样随口说了几句，轻巧地拉过了话题，大长公主温柔地对叶世臻说：“我的时间也不多了。闲着的时候，多来我这老婆子府上坐坐。”
    她微笑着闭上了眼：“若是能在走之前看到你父亲得偿所愿，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当年的事，是我错了，如今我能做的，也唯有赎罪。”
    大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情除了当事人无人得知，元娘这边一路顺风顺水地回了杨城，明明没过多久，却觉得已经有些陌生起来。
    杨城的天气暖得比京都早，此时已经开始有初夏的迹象了。
    元娘忙着做新衣，又将京都带回来的礼物送给想送的人，没过多久就被叶莹找上门来：“元娘你终于回来了。”
    她送了帖子过来，说成日里在家也过得无趣，邀元娘出门去散散心；“都是你认识的人，不会有什么不识趣的。”
    她盛情相邀，元娘也不好推拒，含笑应了，又道：“一个冬日过去，你倒好像清减了些？”
    “这些时候家里就我和娘两个人，娘闲着没事就整天盯着我，弄得我吃不好谁不想个，这样还不瘦下来才怪。”叶莹唉声叹气；“真希望三哥和小五快点回来，让娘不要成天盯着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都不在家不说，娘还整天紧张兮兮的。我总觉得不是她在盯着我，倒好像是我在哄她开心。”
    元娘迷糊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垂目道：“想必他们有事要忙？”
    叶莹摇了摇头：“不管了，反正你回来了，一定要陪我出去走走。这些时候在家里闷着我都快长蘑菇了。”
    元娘自然再一次答应下来。
    杨夫人听了叶莹的邀约也赶元娘出门：“旁人都是怕女儿太喜欢往外头跑，你倒是给不喜欢往外头跑的，我还得赶你。”
    虽然这样说着，也积极帮元娘出谋划策穿什么样的衣裳好。
    元娘笑道：“不如我送两条从京城里带回来的裙子给莹莹？虽说不见得有她平日里穿的好，好在样式新鲜，图个趣味。”
    杨夫人虽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但见元娘兴致勃勃也就由她去了，转头自己写了信向叶夫人恳切解释。
    到了出门那一日，果然元娘与叶莹都穿了同款衣裙，只是颜色不同。
    伍慧与孙茹见了，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伍慧爽朗地笑：“哎呀，早知道你们都穿这样的，我也穿了这样的衣裳来，几人一起，肯定好玩。”
    孙茹只是微笑一下：“是京城里的样式，倒是新鲜。”
    叶莹就兴致勃勃地说：“漂亮吗？是京城里最近流行的，我觉得穿起来倒是很显腰身。”
    几人就着这个话题说了一通，马车就除了城门，一路往城外去了。
    几人准备去的地方是青云山，就在城外三里，山也不高，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顶上，正适合女眷们走动走动。
    顶上早有下人做好了准备，元娘等人一上去就有热腾腾的茶水点心准备着，又有人将四周细细查探，避免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了小姐们面前。
    虽说路上已经说过许多，几人依旧说起了京都中的一些事。
    伍慧离京多年，早已不记得京都的风貌，如今听几人说着，倒是时不时能想起一些，兴致勃勃地插话。
    倒是叶莹从未去过，一直都睁着眼睛兴致盎然地听，又十分感兴趣地不停发问。
    几人中只有元娘最近从京都回来，故而她说得略微多一些。
    元娘就只捡那些有趣的说了几句，伍慧忽而叹道：“元娘你去京城，可曾见到了什么大人物？”
    “大人物……大长公主算不算？”
    一听到大长公主，所有人都精神了起来，视线灼灼地落在元娘身上，让她不由失笑：“原来你们对大长公主殿下这般关注，早知如此，我该早些讲的。”
    孙茹一片向往道：“大长公主殿下本就是传奇。你居然能见到公主殿下，自然惹人羡慕。”
    因为有大长公主这个话题，谈话倒是进行得越发顺畅了，伍慧兴致勃勃地提议等天气再暖一些，几人一起去骑马：“家里头也有些温顺的，慢慢跑起来，很快就能学会的。”
    她对孙茹眨眨眼：“我知道你平日里不喜欢这些，只怕是不会，到时候我教你。”
    孙茹顿时满脸不情愿。
    叶莹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此时自然没有不答应，闹着元娘也答应了，又说要去山上走一走。
    伍慧正闹着孙茹要她答应下来，也不和两人同去，也不让孙茹去。
    叶莹见状就笑，拉着元娘自己走了，伺候的人连忙跟上。
    可就算是跟了这么多人，只是一个错眼，两个人却依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