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有下辈子了》14.第 14 章

    面前的小姐是全然陌生的。
    是，从夏天开始，小姐就已经不一样了，可是现在的小姐更加不一样。
    夏天的小姐只是性格略有些变化，但桂枝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就是小姐，是闺阁中个娇养着长大的女儿家。可现在的小姐……
    那双眼睛，周身的气势，无一不在告诉桂枝，面前的小姐更像一个从黑暗中爬出来的幽魂。
    她迅速地低下了头：“还请小姐解惑。”
    元娘嗤笑了一声：“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不是吗？”她转过身去拿起梳子，白玉的梳子与手相比，却不知道谁更加剔透。
    “你真的完完全全地记得陈倩倩的长相吗？你不记得，你只是记得一眼看过去的印象。这些印象由她的表现所组成，包括她走路的姿态，站立的样子，各种小动作，还有，说话的声音，眼睛的模样。”
    “可是陈倩倩是喜欢低着头的，通常状态下没有人看到她的眼睛，而你是不习惯于抬头盯着别人看的。所以，我只需要……嗯，低下头，再改变自己表现出来的姿态就可以了。”
    不是这样的。
    桂枝觉得元娘说的是对的，可是又觉得她说的不对。
    那一瞬间，她看过去的时候，是真的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陈小姐。这并不仅仅是小姐说的姿态的改变，更好像是……
    对，眼睛。
    她张了张嘴，还不及问出来，就听元娘说：“不过，这种手段，也只有在四周没有熟悉的人以及没有人敢盯着看的时候用了。这两个条件，随便哪个不满足，我可都不敢使。”
    于是，桂枝就不再问了。
    问了，大概小姐也是不会说的。
    “所以，你就不准备问问今天陈倩倩是准备做什么？”
    忽而耳边听到元娘的声音，桂枝略有些诧异，却迅速地低下了头：“小姐已经处理好的事，并不需要奴婢多余的好奇心。”
    元娘这次真的笑了起来，手里捏着梳子往桂枝头上轻轻一点：“还真是……”
    她顺手放下了梳子，站了起来：“我现在很好奇，陈倩倩和她背后的人，到底准备怎么收拾残局。”
    伍慧回到家中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陈倩倩的踪迹。
    当然，她也不叫陈倩倩，而是叫做陈馥欣，与伍慧的关系倒真的是表姐妹，却是来自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
    伍慧的这位姨妈，夫家是个厉害的，所以一直以来，两家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在京都的时候，表姐妹之间是当真亲近无间。
    伍慧跟着上任的父亲到了这里之后，两姐妹也有好些时候不见了。如今再次见面……
    伍慧也说不出自己对这位表妹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觉得，陈馥欣变得……不像是自己认识的表妹了。
    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对叶世臻是真心的爱慕。可她也不会为了叶世臻而不择手段失去自己的底线，但伍慧听得出来，自己的这个表妹陈馥欣说出那些计划的时候，是当真兴致勃勃并很乐意去尝试的。
    而她只是被诱惑了一下，答应了表妹的那个计划……
    看到元娘安然无恙出现在众人面前似乎毫发无伤的时候，伍慧心底是松了一口气的。
    可是陈馥欣的消失就让她觉得很不安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妹到底是因为计划失败而生气了，所以不想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因为……
    事情又有什么变故。
    在这样焦灼的心情当中，她一直等着陈馥欣的出现，却一直没有等到。
    天色渐黑的时候，陈馥欣的丫鬟带着迷惑与焦虑过来了，行礼之后就急急地问：“慧小姐，请问您有没有见到我家小姐？”
    伍慧心底的焦灼与不安仿佛终于得到了确定，这让她脱口而出：“她还没回来吗？”
    “小姐是跟着慧小姐出去的。”陈馥欣的丫鬟这样说，紧紧地捏着手指，语速又快又急：“慧小姐回来的时候，奴婢就想问一问了。可小姐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会自己出去走一走。所以……奴婢就等了一等。”
    伍慧的脸色惨白，被伍夫人追问的时候，表情都是木然的：“我不知道。是下人过来说她先走了，临走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她。”
    伍夫人捏了伍慧一把，将跟着陈馥欣的人都唤了过来，仔细一看，伍慧就脱口而出：“有一个人不在。”
    她指着人一个一个地数：“差一个人。是表妹特意要带上的，说是很重要。”
    陈馥欣的丫鬟表情就是一愣：“跟着小姐过来的人都在这里了。”
    伍慧摇头：“真的有人不在。”她正准备再说一句，忽而想起陈馥欣的话，顿时就愣了一下。
    陈馥欣那个时候说，想要让元娘受点教训，那个人必须在。
    可是……
    伍夫人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当即又捏了一把。
    疼痛成功地让伍慧回过神，对上伍夫人严厉的眼神，她顿时就瑟缩了。
    “表妹真的还带了一个人。”她犹豫地说：“可是……”
    伍夫人冷着脸：“有谁是跟着小姐还有表小姐出去的？”
    一群人站了出来。
    问讯的结果自不必说，伍夫人成功地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侄女在谋划什么，所以才特意带上了那个人。
    可是现在……
    她将西人们都赶出去，屋内只剩下自己与女儿的时候，冷着脸开了口：“说吧，你们准备做些什么？”
    “不要试图搪塞我，我也是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能想到的所有借口，我当年都曾经想过。”
    伍慧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是表妹，表妹说要给她一点教训。”
    问出来女儿与侄女到底在打算什么的伍夫人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她知道女儿家的嫉妒，却没想过，这份嫉妒居然让自己的孩子变得如此丑陋。
    但现在比起教训自己的女儿，找到侄女更加重要。
    板着脸站了起来，伍夫人冷声道：“你最好希望馥欣平安无事，否则……我保不了你。伍家也会因你平生波折。那个时侯，你连后悔都迟了。”
    被关进祠堂的时候，伍慧其实很想说，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是，她对叶世臻有少女对出色少年的爱慕，可这爱慕，也如同绝大部分爱慕一样浅薄无知，更似对某样东西的喜欢，还未到达真情实感的地步。
    当黑夜来临，冷风吹动烛火，昏黄的烛光无法驱散角落的黑暗，她就已经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听表妹的话呢？
    那个时侯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此时被伍家人焦急而隐蔽寻找的陈馥欣，正慢慢地从昏迷中醒过来。
    当她睁开眼睛，烛光映照着的场景让她陡然变了脸色。
    绵软无力的身体更让她的心跳急剧加快。
    挣扎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成功爬起来的时候，就算是深秋的冷夜，她的额头也出现了细密的汗滴。
    门忽然响了一下，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陈馥欣抬眼看过去，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摆出了略带欣喜的表情：“是你？”
    那人站在了门口，随手关上了门，笑嘻嘻的：“可不就是小的。”似乎是察觉到了陈馥欣的软弱无力，对方试探地向前一步步靠近：“陈小姐可好？”
    陈馥欣心跳如擂鼓，脸上却淡淡：“还不错。”她垂下眼帘：“我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是小的将陈小姐带过来的。”来人搓了搓手，又向前走了一步，彻底走到了烛光照射的范围。
    他是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成年男人，面容倒是不错，但眼睛却表露出与本质截然不同的东西。那双眼睛浑浊，偶尔闪过恶意与胆怯，眼底的青黑根本暴露出他的身体状况。
    若是往常这样的人陈馥欣自然是不怕的。她身边有那么多伺候的人，自己更是有手段料理这种存在。可现在的身体状况由不得她不担心。
    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说好的不是带杨元娘吗？”
    那人笑了笑：“陈小姐说笑了。”他贪婪的视线在陈馥欣身上一扫而过，从她的头顶落到她的手腕，最后落到她的脸颊上：“陈小姐当初说的是屋子里昏迷的那个人。我进去的时候，昏迷的人可就只有陈小姐一个人。”
    他又搓了搓手：“小的还以为，陈小姐的意思，就是让小的带陈小姐走呢。”
    陈馥欣虽然早有预料，心中依旧不可避免地涌出了懊悔。
    在动手之前，她应该更谨慎一点的。
    谁能想到，不过是一个杨元娘……不过是一个商户女，居然能破了自己的毒，还能制住自己？
    想到□□，她的手指微动，心中忽而又安定了些。
    “所以呢？”她垂下眼眸：“你准备怎么做？”
    她已经不准备与面前这个人多说什么了，从对方胆大包天地带了自己出来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对这种人，虚与委蛇也只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虚。
    “你带了我出来，莫非，是准备把对付杨元娘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还不如强硬一点。
    陈馥欣这样想着，冷笑着，定定地直视对方：“你以为我是杨元娘那种商户人家的吗？你若是敢做什么，你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对方果然被吓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旋即，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显得太过畏缩，向前了两大步，高声地说：“陈小姐也不必说这些了。小的自然知道陈小姐是高门大户的，可小的也知道，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在乎规矩。陈小姐跟着小的过上一夜……就算小的讨不了好去，陈小姐也讨不了好。”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陈小姐这个时候还躺在床上，大概也是没什么力气吧。”
    吸了吸鼻子，他的表情顿时就变得下流：“那陈小姐只需要好好享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