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有下辈子了》7.第 7 章

    说是帮忙，其实是给了一个铺子给元娘自己玩，看起来更像是为了让元娘有个寄托，不至于在家闲着。
    杨夫人对此颇有微词：“好生生在家学些女孩子该学的东西不好？这般在外头把心玩野了，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杨老爷却只是说这是他的主意，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在花心思去打理铺子之前，首先要适应的，是身份的改变。
    叶家当真过来交换了庚帖，让元娘与叶世臻订了亲。
    事情悄无声息地完成，彼此双方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叶世麟是在当天才知道消息的，他呆了好一会儿，才跑过去问叶世臻：“你真的要和杨家的元娘定亲了？”
    “是，”叶世臻微笑着说：“小五不是挺喜欢元娘？日后成了一家人，就更亲近了。”
    叶世麟只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绷着脸说了恭喜，又问叶世臻喜不喜欢元娘。
    叶世臻垂眸道：“你觉得呢？”
    随后就回答了这个问题：“自然是喜欢的。否则，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想起去杨家提亲。”
    “你骗人。”叶世麟回答得飞快，揪住了叶世臻的衣襟，固执地看着他，瞪圆了眼睛：“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和爹说过，爹被陛下……”
    叶世臻轻轻捂住了他的嘴，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不可妄议天家。”
    叶世麟立刻就安静了，却并没有安分下来，他瞪着眼，双手去掰叶世臻的手。
    后者在他用力的那一瞬间就松开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小五，不管你怎么想，我对元娘，是真的很喜欢。”
    他脸上的喜悦似乎是真的，就连叶世麟都迷茫起来。
    自己这个三哥，是真的喜欢元娘？
    对方脸上的喜悦是真的，那双眼睛中的温柔也是真的，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为了即将定亲而高兴的少年。
    叶世麟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一直迷茫地跟着叶世麟去了杨家，看到元娘抬眼看向叶世臻的那一瞬间，他模糊地想。
    元娘真是冷静。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
    定亲的两个当事人，都太过冷静。
    常人身上会有的羞涩与不好意思，在两个人身上都完全没有看到。
    两个人身上都是相似的理智，恰到好处的喜悦。
    他远远地凝视站在一处的两人，只有一同被打趣的时候，两人才会浮现出淡淡的羞涩。
    更多的时候，两个人一同矗立，视线相交时，其中似乎有什么他不懂的东西在流转。
    叶世麟心中有点莫名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排除在外了。
    他后退一步，正正好撞在杨祁身上，将后者撞得一个踉跄。
    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就听杨祁说一声谢谢，抬眼之后，脸上的笑容却顿时没了，转变成一个不高兴的“哼”。
    叶世麟顿觉不高兴，伸爪捏了杨祁一把：“你这小子，我扶你一把，你还这么不高兴。”
    “是你撞的我，”杨祁是真的不高兴：“你不撞我，我也不需要你扶。”
    两人因为这个吵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还知道控制音量，渐渐地就有些上头了。
    跟在两人身边的小厮眼看不妙，连忙上前一人一个拉开了，直接拉着两人就分开走。
    叶世麟还要再挣扎一下，叶世臻远远的一个眼神看过来，他顿时就老实了，规规矩矩地跟着小厮到后头坐下了。
    叶父今年已经四十多，一派温文尔雅气息，看上去是个再温和不过的好人。他远远地见到两个小儿之见的口角官司，不免唇边笑容加深，心道，能和小五当面呛起来，杨家的这孩子也是个生性跳脱的。不过，也是家中父母宠着，才能养出这样的性子来。
    旋即又想到也不知道杨家是怎么教养的，养出来元娘这般的女儿。
    他对自家儿子的眼光信任不已，若非如此，也不会叶世臻一求，就答应了他与元娘的亲事。
    只是后来见着杨家的长子，倒是有些失望，就算夫人说了那元娘极为出色，也心中多有迟疑。
    不过今日一见，都是与杨家其他人显得格外不同。
    他看一眼一旁正含笑听着屋内众人交谈的杨老爷，心道，与这位倒是更相似些。
    这般想了一通，面上却神色不见任何改变，唯有叶夫人察觉他的走神，不动声色地引着杨夫人多说了两句话，见他回神方才收回了自己若有似无的视线。
    大人们之间的官司，叶世臻却无意多想，此时他正听元娘说起杨老爷给她的铺子，说着还不知道铺子的情况如何。
    “也不知道，该继续做下去或者换个行当去做。”
    “元娘是如何想的？”叶世臻耐心地问。
    元娘微微低头，抬起头的时候笑容十分漂亮：“总要先去看看，才能知道该怎么做。”
    叶世臻道：“既然如此，那元娘想去的时候，不妨叫上我。”他十分愉悦地说：“鞍前马后，总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可没有什么要你帮忙的。”
    似乎是娇嗔，又似乎只是不好意思，叶世臻全然不在乎，只是笑道：“就算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能与元娘多坐片刻，也是好的。”
    元娘似喜似羞地低下头去不说话，叶世臻低低地笑起来。
    杨则远远地看着两人交谈甚欢，心中大感欣慰，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日的红裳来。
    心中思来想去，没过几日，就找上了杨老爷。
    “如今虽说与叶家交好，但那红裳……却不可轻饶了。”
    杨老爷听得他说这一句，神色复杂：“红裳已经赎了身嫁人去了。”
    杨则一捏拳头，心中极为不忿：“那等……居然也能好生生嫁人，当真是……”限于教养，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最终也只能吐出一句“真是不公”。
    见他这般，杨老爷心中也是甚慰，拍拍他的肩膀，道：“日后多留心几分就是，可休要再轻易被人哄骗了去。”
    他始终没有说出，那嫁人的红裳遇到的是一个骗子。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混混。
    骗了她的钱财不说，还逼着她做了暗掩门的暗娼。说是赎身清清白白地嫁人，结局却比身在胭脂巷更糟糕。
    他更不想说，当他细查下去，发现那骗了红裳的骗子背后的人极有可能是元娘。
    以及那叶家小少爷叶世麟。
    就算杨则要成长起来，他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情破坏了元娘在大儿子心中的形象。
    “你若是还想着报仇出气，那也要谋定后动。”他沉稳地说：“无论如何，不要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连累了家里。”
    杨则含糊地应了一声。
    杨则出事的时候是初夏，如今却已经是初秋。
    短短三月，事情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让杨则生出恍惚之感，仿佛自己不过是在家中养了一阵的伤，出来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
    他坐在茶楼里远远地看着胭脂巷的方向，迷糊地想，自己这点仇，到底要不要去报。
    玉色的茶盏清透，澄碧的茶水晃过来晃过去，一直到变凉都不曾入口。
    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盏茶都已经透心凉。
    杨则笑一声摇摇头，扬声叫小二过来换了茶水，不经意看过窗口，就看到自家妹妹被叶世臻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手一顿，他立刻皱眉看了下去。
    这里靠近胭脂巷，白日里少有人来。叶世臻和妹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元娘远远地看着胭脂巷的方向，手上被叶世臻牵着，轻松地下了马车。
    这里并不是适合逛街的地方，叶世臻说带她过来逛一逛，却不知道怎么逛到了这个地方。
    狐疑的声线落在叶世臻身上，后者却只是轻笑：“元娘且等一等，自然有好戏上场。”
    他牵着元娘往茶楼走，元娘看到熟悉的地方，心中略有一个猜测，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于是顺从地跟着他往里走。
    桂枝跟在后面，一眼就看到了楼上迎下来的杨则。元娘与叶世臻也看到了，后者立刻就露出笑意：“杨兄。”
    杨则迎着两人进了自己刚才定下的茶室，方才问道：“怎么带着元娘到这里来了。”
    “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叶世臻却说：“元娘不是那等普通女子。况且，这里距离胭脂巷也还有段距离。”
    “你知道是胭脂巷还带她古来？”杨则又惊又怒。
    元娘伸手按上他的手背：“大哥，冷静些。我想，世臻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她的信任显然让叶世臻极为高兴，连笑容都真挚了几分：“杨兄，若是说起来，此事与你也有几分干系。”
    杨则一愣，就听叶世臻说：“当日那引得杨兄与小五闹起来的红裳……”他的笑意漫不经心：“如今，也该有个决断了。”
    杨则的拳头一下子就握紧了，心中涌上一阵无力。
    “此事并非杨兄的错，无需挂怀。”耳边叶世臻的声音淡淡的，却一点一点地让杨则心中更加难过。
    “其实小五后来已经做得不错，不过还是疏漏了些。”
    元娘听叶世臻说到这里，已经明白他知道了什么，唇边不由浮上一抹淡笑，反而心平气和起来，就等着叶世臻说出个究竟。
    房间里茶香满溢，却只有叶世臻一个人的声音。
    元娘看向个窗外，一顶小轿慢悠悠地从远处过来，穿过了街巷进了胭脂巷。
    她盯着那轿子远去，叶世臻正在轻声说：“看着吧。”
    不过是一顶平平常常的轿子，桂枝在心中想。
    她却依旧盯着那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顶小轿落了地，一个人掀开帘子，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她不认识，杨则的表情却一下子就紧绷了。
    于是，桂枝就知道了。
    这就是那个红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