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澹月云来去》57.诱出（三）

    我将双手袖回，攒紧的掌心已微微有了汗意，云荣不言不语地低着头，轻轻转动手中的茶盅，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云薇浅笑着将目光投向窗外，微眯起了双眼，似乎在细碎的飞雪里分辨什么。转眼看向万俟烈，却对上了他略带探究的目光，心里砰地一声，我尽力平静地向他颔首一笑，他眼神微动，向我一点头之后便不再看我了。
    大约半刻之后，云荣身后的小厮轻唤了一声爷，后者定定地答了声，遂抬头面向云薇道：“六弟，弟妹所说有理，那石室本为应对不时之需而建，从来极少人进，若要说地？剑在那里面，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想……”略微思索后，他结论般地说道，“口说不若亲为，我们便去将其寻了回来，也好再作打算。”
    云薇回过头来静静听他讲完，这才点头表示同意：“就依五哥所言，今日先做些准备，明天一早便去如何？”
    “如此甚好。”
    既达成了一致，接下来便要轻松多了，两人又商量了一会明日的布署，云荣便告辞离去了，万俟烈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说话，大概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或是碍于跟云荣的那档子事，便在他们开始商议前便离去了。
    等到云荣也离开的时候，房里终于只剩下了我们三人，当伐檀也知趣告退的时候，云薇终于起身，走过来轻轻拉我在怀里。
    “你做得很好。”他搂着我轻轻摇晃，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道：“果真很好？”
    他但笑不语，转身牵我回到榻前，又拥着我从下，下巴搁在我肩上轻声说道：“果真很好，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到明天，一切自有分晓。”
    今夜注定着会发生什么，就寝时我百般不能入睡，好容易被云微哄得睡着了，却又陷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境。
    “是……谁？”？？中还未睁眼，便感觉身上被一具沉重的躯体紧压着，依稀可以感觉他□□的胸脯上冰凉地浸着冷汗。
    “你还没有想好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如同无形的手牵引着我抬起头来，视线所及之处，迷糊的是一个穿着紫金袍子的高大男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却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嘴角的冷笑，“跟我走，或是留在这里看着他死去。”
    用力甩了甩头，头脑渐渐清明起来，这人是谁？在说些什么？
    伏在身上的人轻动了一下，我低头，正看见汗湿的长发遮掩下，一双秀眉痛苦地拧在了一起，伸手轻拂开便见得那曾灿若星河的双眼紧闭着，双唇也苍白地裂出条条细纹，看得我心中突兀地一跳。
    “青梧！”心像被钝刀生生割扯着，我试图将他扶起来，无奈他的竟不似有一点意识，全身都瘫软如水一般，无奈之下我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紧紧将他搂住，泪水决堤而下。
    “呵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生冷的声音笑得讽刺，我抬头怒瞪于他，颤抖着控诉道：“为什么要这样？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人不语，却向我一步步走来，我努力想看清他的容颜，却总像隔了层雾气，端端地不甚真切。眼见他渐行渐近，逼迫的气势也愈加浓烈，仿佛下一秒便要将我击垮，我下意识地抱紧了云薇，便是要了我的命，也断不能让他再受到些许伤害。
    紫金色的袍脚停在我前方，他高高在上，如同审判的魔神：“为什么要反抗呢？心甘情愿地跟我走不是更好吗？他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啊……”
    “嗯……”怀里的云薇轻哼出声，我顾不得这窒人的气势，低头急急唤着他的名字：“青梧，你怎么样了？你睁开眼啊青梧……”
    强烈地无助吞噬着我的心，泪水再次不爱控制地溢出，一滴滴洒在了他如扇的睫毛上，终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莲儿？”温柔的声音带着些不可置信。气若游丝地让我心疼，我拼命点着头：“是我，青梧，是我！”
    他舒展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脆弱得仿佛水中的气泡，一碰就要破碎：“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你知道我会找到你的，不是吗？”
    “青梧，你怎么……”
    “不，不要哭。”他抬起手，颤抖着帮我擦去脸颊的泪水，往日里温暖的手背此刻却冷得仿佛要将我的眼泪冻结住一般，我哭着去握他的手放在怀里，却如何也不能融化这片冰冷。
    “不要哭，你答应过我不哭的，不是吧？”他像往常一样哄着我，被握住的手也回握住我的，“我不会离开你，莲儿在哪里，我也在哪里，不是吗？”
    我猛力点头，正待开口说些什么，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再清醒时已在离开他几步之遥的地方，身后之人紧紧锢着我的身体，让我不得动弹，不由得心中如火烧般焦躁。
    “青梧！”我惊呼，云薇倒在地上，一咬牙勉力支撑起了上半身，眼神执着地看着我，却不再多说话。
    “云六爷，别费力了。”火热地气息吐出冰冷的声音，“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她的身体和灵魂，我都要。”
    “休想！”艰难地咬出这两个字，云薇已经摇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带着决然的姿势昂首而立，“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放开她的。”
    青梧……我拼命摇着头，已是泣不成声，不，不要，只要想到你会就此离开我，心就痛得抽搐着令我无法呼吸，求你，不要……
    “哈哈哈哈！云六爷好气势，可是现在的你，还能做什么呢？”身后之人狞笑着，将我锢得更紧，我甚至听见了骨节发出的咯咯之声，然而这样的痛又怎及心痛之万一？
    “就此别过吧！”话音甫落，铮然之声响于耳际，一柄通体散着幽幽绿光的剑已出现在了他手上，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窒闷，随即便是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仿佛自己的身体在有节律地颤动着，让我难以自持。
    手起剑落，一阵青光带着鬼哭神泣的病危之声向云薇呼啸而去，耳边是刺耳的铮鸣，我的心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
    “莲儿……莲儿醒醒！”谁在用力地摇晃着我，我猛然睁开眼，泪眼？？中看见云薇关切的脸在我眼前，心中一阵酸涩，我猛地起身抱住他，便是一阵痛哭。
    “没事，只是被梦魇着了。”他回抱着我，一手拉过被子将我裹了起来，数九寒天我竟出了一身冷汗，蜷在他怀里瑟瑟打着颤。
    是的，这是一个梦，幸好这只是一个梦，然而即便如此，也太让人难以承受了，回想起梦境，我仍能感觉到那种绝望的心伤，令人窒息的痛苦。
    “青梧，青梧……”我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他也声声地回应着，好一会才让我平静下来。
    “才五更天，再睡一会吧。”他抱着我躺下，我像只受伤的小兽，用力向他怀里蹭去，心中还是惶惶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你要抱着我睡。”我不依不饶道，他轻笑一声，让我整个趴在了他的胸膛上，又将被角掖紧了些。
    “这样可好？”
    “嗯……青梧……。”
    “嗯？”
    “我总觉得……”
    “什么？
    “心里惶惶地，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话音未落，伐檀的声音在门外突兀地响起：“爷！请起身！”
    “何事？”云薇沉声问道，我心里却咯噔一下，难道真有什么事发生了？
    “石室，昨夜三更天，被辽安人袭击了！”
    我豁然睁开双眼，一颗心跳得愈加杂乱起来，虽然这是迟早的事，但也来得太快了吧？
    云薇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果然如此”四个大字，遂又沉声对了外面道：“知道了，五爷知道了吗？”
    “五爷也得了消息，这会应该正往这边赶罢。”
    我取来云薇的衣裳就要帮他穿上，他却只是接了过去，一面吩咐伐檀道：“没事了，你先去前堂，我一会便到。”
    “是。”门外的脚步微动，须臾便没了动静，云薇将我重又裹回被子里去，这才慢条斯理地穿起衣裳来。
    “怎么看？”
    我稍定心神，便试探着说道：“就目前看，应当是他了，但还没到最后关头，什么都没个定数。”
    云薇赞许地点点头：“不错，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我且先去看看情况，你继续睡吧，要不了多久我就回来。”
    我苦笑，闹得这么大动静如何能够再睡，嘴里仍是说道：“嗯，我等你，去吧。”
    说话间，云薇已经打扮停当立在床前，俯身在我眉心印了一个吻，轻声道：“乖乖的，若是一个人怕我去差个丫头来陪你。”
    心中一暖，知他还记得方才惊醒一事，我摇摇头，伸出手来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没事的，给我留盏灯便是，快些去吧。”
    云薇浅笑着将我的手塞回被里去，絮絮地叮嘱了些，无非是门外留了人有事便喊之类，遂转身离去了。我尚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拥着棉被发愣，门又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小童模样的人端了些青炭进来，将火塘拨旺了些，又续上了些热水，这才转身告退。随着门扇吱呀一声合上，这屋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