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书》38.自己的文章

    自己的文章(04.5.25)
    ——和你的古今区别
    五月二十五日，想给你回函，却在上午一下子收到来自“南北中国”的消息，都是同一天分别写来的，一是你，一是“海”。它们让人感到无限的欢喜和温暖，连日来的沉郁和低落的心情也一扫而空了。
    无论是你，还是“海”，及庞磊，总是比男性理解我更多一些，带给我更多女性的明慧和温柔。我到底该如何欢悦的礼赞呢？高尚的女性永恒引领我们高歌前进？
    “每本书都有自己的命运”，那次不过是回应鲁迅先生“读几本书”的倡导而已。我们在到处寻找书籍，如同饥饿的肠胃到处寻找切合的食物一样，而书哪？也在等待或者寻找我们吧？
    两两的遭遇应是美丽的、快乐的。而你却用一个“苦”字了之！难道他们是一场考试、一种任务？
    一个作者不仅能凭才气写作，须使之学，由知而悟，始可灵极又厚极。“才”固然重要，但也需学、识、德三者辅之济之，我们才能在一场马拉松式的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获胜。方仲永式的神童结局是悲哀的，其中深刻的教训，难道不值得我们一再的反思汲取吗？
    说到底，文化都是人类的回忆，拥有回忆，我才不致于患上时代的失语症，才能顶住“遗忘”。
    说小一点，“读书破万卷”，方能“下笔如有神”。在写作中，回忆的苏醒让我们有神来之笔，摇笔疾之。“积学以储宝”，而且藉之以养气，那么落笔便会有江海滔滔奔流千里之势，一气呵成。
    因此，仅仅轻松的期刊是根本不够的。
    人生本来是沉重的，我们无法拒绝沉重的作品，飘逸也好，潇洒也好，其实都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
    我们需要的是“突围”，而不是“逃遁”；是“拯救”而不是“逍遥”。我们需要和严肃的读者并肩战斗，杀出一条路来，从而突出重围。老大的帝国灵魂需要“力”的震撼，而不是“美”的抚慰！
    因此，不可以拒斥读书，而是有选择的读书，重要的是不要因为象牙塔里古董的陶醉，而忘却象牙塔外苦难深沉的人生！
    我无意批评你的读书写作，我只是客观公允的支出我们之间的重大区别。“和而不同”，才会使彼此由于挑战而萌生勃勃的生机。“智慧兼深情”，“风追之气又兼儿女情长”是我向往的境界文格。这影响了我的美学风格，以及选择。
    和你不一样，我热爱《诗经》《楚辞》，唐宋古诗词里，不喜温庭筠的精巧浓丽，很热爱冯延已、欧阳修，后期李后主的深沉、哀伤。
    苏辛词，喜欢他们的一往情深、含蓄隽永、简劲清约。他们和《古诗十九首》里的作者一起，真正的延续了中国温厚含蓄、平中见奇、朴中显秀的抒情传统。
    “魏晋风度”“汉唐气概”是我自己一直以来的美学追求。让我感到悲凉的是，我们无法“接着说”，那我只好“照着说”。一个心灵瞎子的人，只能借别人的一双慧眼来约略的了解世界！
    我们固然要面对文学史写作，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你说的女性文学，不也正是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学长河吗？
    我们无需妄自菲薄，我们也并非一无是处。我们要消除面对天才时绝对的自卑和恐惧，天才也有一个艰难的成长过程，同样有迹可寻，如果我们拥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的话。
    不可否认，我们在天才的阴影笼罩下写作，应保持阴影下的充沛的激情，我们不幸的是生在天才们的身后，我们幸运的是可以踩在他们的肩膀上，面对永恒的宇宙，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对话。
    两篇同题文章，初读便感风格迥异，但一样好。以为是你受到驸马的影响。经你告知，始知出于异手。可惜，驸马此类悲怆又温暖的写作，少之又少，私心里恨恨不已。“写作即恋人”果真如此吗？
    诗歌于我的知识结构是个空缺，除多年前送人的或丢失的《泰戈尔诗选》《艾青诗选》外，手头仅有的只是《海子的诗》、《楚辞》《陶集》，其余的多在各种文学选本中读到，零零碎碎得很不成系统。
    海子，今年始读到，刊载《星星》的有关他的身前身后则一无所知。我是读到《北大往事》时，知他及他的圣洁高贵的诗。他是以一个受难的圣徒，去拥抱诗歌的太阳。死亡于他是一种辉煌的向往，他的诗歌，可读成面对永恒死亡时，留给人间的预言或者遗言。是他献身“私人宗教”祭坛上神圣虔诚的祭品，是诗歌的绝境，可敬不可学。
    听过朴树的《白桦林》，老狼的《同桌的你》一悲怆一伤感，一样的美在深情。高晓松、叶倾城等则闻所未闻。
    和你不同的是，我复古以趋新，你趋新以释古。但我们殊途同归，都是走在新古典的路上实现短兵相接！我喜欢这样的边走边谈，喜欢这样的狭路相逢！
    现在，集中说一说你的作品吧！
    《熬夜断章》构思奇妙，难得的汉语言奇领妙悟！不过题目略显直露，不够含蓄。私以为可改为“守炉夜话”，结尾处也平弱了些。
    “天然一句万古新，落尽豪华见真纯。”《敛红》《玫瑰》殆可读，不过略觉浓丽一些，有伤真质，某些地方用语生硬，不够和谐。少年时不妨气象峥嵘，但亦见你尚未“绚烂归于平淡”。
    我觉得散文诗用字极为吝啬，不仅要精于炼意，而且要长于炼字炼句。说到底，不管如何的散文化，还究竟是诗的艺术。
    在我看来，三篇均意胜字不胜。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遗训》《炉中煤》《送别》之一二，简直是爱不释手，甚至一句一句的重抄副稿录存。
    我们固然是寻求古典的人们，可究竟是现代人，无论如何笔墨当随时代。虽说一时有一时的风格，但过于沉迷在五代花间词里那些香草美人，究竟是不好的。愿你洗尽铅华，素面朝天！
    朋友间就要披沥真心，坦诚相见。你对我研究的评论，可谓一语中的，眼明心热，在我甚为感谢。
    从前含笑则是一句写得太多了而已，评论的热情逐年减退，最后居然游夏不置一辞。好处说好坏处说坏的犀利言谈随日敛藏，或是大纲式的，细目则语焉不详。
    相约“精神决斗”的人们用得着客套虚文、礼让三先吗？还是萧军说得好：“拜师不如访友，访友不如交手。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是坦诚的朋友，在狭路相逢之际，就是要拔刀而上，然后勇者胜！
    很喜欢陈衍强的那几句诗，《我的村庄》及创作手记，我是否可以读到呢？
    邮政书屋的半价书柜，我前所未知，现在我决定去做一个淘金人。
    千沥万漉皆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静观居士
    二00四年五月二十五日十一时草
    二00七年九月六日夜间十一时敲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