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
——回郡主荐读《妞妞》的深意
夕阳里送你上车,回来就静阅你的书信及文章。无边的欢喜和感动一时并至,潮水般涌来。
现在是二零零四年五月二十九日上午十一时三十五分,此前重抄毕《两棵树》、《致另一棵树》,第五遍读完你的信及文稿,便静坐下来,给你——我优雅高尚的邻居——复函。阴差阳错,雨中独居,草成《望夫石》,物我两忘,耽搁了给你寄信的时间。而你的不期到来,恰好使遗憾弥补成感动。
不过,略觉可惜的一点是,你来时,《望夫石》重抄居半,你尽带走了在“民间温暖的天空下”漂浮的几朵云彩,还有一朵滞留我居,徘徊缭绕不去。于是,我不看水,我看“云”(别人的来信)。
庞磊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奇女子,初读她关于顾城朦胧诗的札记,便惊为“天才”。
在校期间,我们曾电光石火般的短暂交往,如你所读到的“故事”。由于她是我朋友的朋友,我们不便深交,但也交浅而言深。毕业前互赠书籍,我送她紫氏部的《源氏物语》,她也回赠我《浮士德》等。
我给她“海”的全部私人信件,她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马的传说。此后,我们便各奔东西,至今杳无音信。
现在,她恐怕已经“老大家做商人妇”了吧?她是否如你所讲的“沈阳女子”,我不得而知。一直到现在,我仍然坚持认为,她若不再写作,真是“天才”的浪费和毁灭。痛之惜之,私心念念,悲怆不已。
“山东问题”我和含笑一再促膝长谈,也提供手头的有关书籍,力促他写出来。我已写下那么多,他却至今深藏不露,密不示人。固然,我的理论都是营养不足的早产儿,他呢?却是一再的难产、流产,“情景一失再难摹”,他的行为令我费解。
至于“马列毛邓”,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于我的“宏论”更不必说抱歉,一歉再歉,性相近,而“□□”嘛!
劳你翻箱倒柜,百里雨送,甚为感谢。
《苏菲的世界》乃是含笑珍藏。大学期间,颇为流行,许多同学趋时热读,我则十分拒斥,至今未读。近日你偶然提到,我才念及,心想,该是读他的时候了。
拾级而上,渐行渐高,在三千英尺的绝顶之上,我能否“一览众山”,俯视深渊,仰望黑夜“智慧的轨迹”,再同一个个思想巨人展开旷日持久的心灵对话?只是我现在并无多少“宏论”,所有的只是鸡零狗碎的“题记”,散见于诸书罢了。
“爱我的屋子,就会听到我屋顶上乌鸦的歌唱。”
初识周国平,是与《尼采,在历史的坐标上》结缘。他让我开始热爱尼采,同主人结识,反倒把引荐者抛到一边,真是不该。后读《新华文摘》、《读书》见到他的寓理散文,知他学者身份之外,又是一著名散文家。但略感过于哲理直露,也就慢慢放下了。
你力荐的《妞妞》一书,是我读到的第二本他写的书。随手翻了一下,我大吃一惊,如冷水浇背。我想这是一本不敢随便怠慢的严肃的书。序言中一位读者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明了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区别。至此,我开始反思你荐读的深意,并进而重新评论“我们的童年天空”下关于“苦难与爱”的诸多文章,请容我细读慢写吧!
非常喜欢《章台柳》、《我是一棵秋天的树》,特别是后者,以歌词形式表现的深刻“城乡”哲学思考,让我反思自己的“城乡交叉地带”中的哲学底蕴。更重要的是,他让我反思自己的“文化生态”。
我们走出了乡村,却走不到城市。在路上,我们在城乡之间悲凉的土地上筑屋而居,体验着城乡引力潮汐中漂泊的欢乐和苦痛。在我们突围的路上,所有的牺牲和血雨鲜花般开遍原野!
关于鲁迅和□□,一直是我热爱着的伟大人物,至于我们之间的重大分歧,有兴趣的话,容我删改专论奉呈。读杜甫诗很少,无法横议,我倒是非常热爱屈原、三李、龚自珍!
我的心灵之门一直是虚掩着的,既不彻底开放也不完全封闭,只是怀疑和信赖,让他们前门万户次第的朝向辽阔神秘的宇宙开放!
我们这样的人,其实是“悬浮着的人们”,是漂移于人海之上的“浮城——孤城”。
“为什么喜欢岛屿?
“热爱完整,太大的空间对没有意义。”
贫困时代诗人何为呢?我想不是“一地鸡毛”似的虚无、逍遥,而是深渊里的神圣拯救!
和张恨水的《金粉世家》比起来,我更热爱《画魂》一剧。《金粉世家》是现代般的“红楼梦”,画面是唯美的,而思想内涵却是清浅的。大众流行的《画魂》里深沉动人的爱情传奇,才是属于关注心灵成长的人们。
请原谅我的怠慢,《金粉世家》只是漫不经心的看了几眼,便不再挂心了。《画魂》、《花样年华》则是如痴如醉!
每个人的心灵中都有一个感伤、神圣的角落,啊,不,一个袖珍世界,不为别人所知。至于此外的一切,我们不去谈论他们,并不表示他们不存在,只是因为他们的此岸性,和我们谈论的彼岸世界,辽阔无关而已。
婚姻意味着责任,孩子意味着关爱。一个男人不能总是逃避,担当的时候还是要义不容辞的担当。“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走过张爱玲,我现在朝圣着大西北,瞻目拉丁美洲,关注伟大的俄罗斯。“草盛豆叶疏”,在我自己的园地,我高举着银白的锄头,挥汗如雨!
我是饥饿的艺术家。我之所以苍白瘦弱,乃是因为我找遍周围的角落,却找不到适合自己胃口的食物而已。说的高尚些,我希望自己活得圣洁,说的平常一些,我不过希望自己活得干净些罢了。说到底,就是一方净土让我们固守和抵抗!
如琢如磨的“李、陈”让我敬佩,只是我讨厌加入“做鞋”,成为“坐家”,想让自己成为“自由撰稿人”。一言以蔽之,艺术是一种“私人宗教”,是黑暗中的心灵祈祷,而不是街头巷尾到处流行的大小帮会。
众神高语喧哗,狂欢放纵;我独沉默不语,抵抗固守。
《生命中不应有恨》通读一遍,粗略的印象是依旧比不上《遗训》、《炉中煤》《送别》之一而圆整精炼,以及《司炉者〉的奇思妙想,无例外地看到“苦难与爱”的人生场景。
可惜的是,学生们为之落泪,一屋哭声,可并不怎样感动我这铁石般的冷酷心肠。不否认,这是一篇优秀的作文,但不是出色的文章。
也许,我的痛点和隔膜正在于此,你亲眼看到人间的惨剧,而不是悲剧的发生,注重过程叙述中的反抗。而我,作为局外人,却一再的要求意义、价值,以及更高境界上的美学的升华和提炼。
具体说到作品,叙述朴实、干净,中间某些段落突然停顿、中止、断裂,给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也许,回忆的苦痛让你霎那间窒息,被突然握住咽喉?
在我残忍的看来,它缺乏足够的“美学上的距离”,靠得太近,反而造成视觉上的“盲点”,不仅看不透苦难的背后,而且很大程度上影响写作者明朗、肃穆、庄重的心境。
因为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是燃烧激情的火焰,稍不小心,便会不仅烧痛自己,而且也回烧毁一切的!一定要从容、冷静、节制!野火烧不尽草原上的一切,无可阻挡,而灶下锅底的静静的火焰却煮米成酒。要学会限制自己的感情,不要让他们决堤奔流,而心灵的“客观对应物”则是最好的理智堤坝。抵抗太平洋的海水,才不至于淹没大陆上的所有生物。
请记住:“艺术诞生于约束,死亡与自由。”对我散漫的读感,你也许不以为意,那我们不妨且聊且见仁见智吧!
我的写作,总是一改再改,也请你严肃地批评。但我想:早作的稚嫩、朴拙是不可痛改的,就让他们成为我们成长道路上或深或浅的足印、或大或小的路标,让我们在路上慢慢成长吧!
不过,如同傅雷评张爱玲:对于一个庄重、虔诚的作者来说,已写出《遗训》等作品的作者来说,我们应该对他提出更高的要求和期待吧?
很欣赏你抄寄的《邻》诗,多么温暖、洁白、深情!读后感也尤其好,我也竟是“莫名的感动”。不过,略致异议的是,心灵的客观对应物并非不具备,而是大指物,小指门。托物言情言志,正是在有限中展示无限,才让我们品味不尽,感到妙不可言。
《邻》是我想到,自己多年前的《门》与《两棵树》,只是我写得不如别人的优雅、精致、阔大。
非常感谢你和这首诗,在它的激发下,我重新扩写早年的《两棵树》和《致另一棵树》,前关于爱情,后关于友情,他们是我真正领略到汉字形体的美不胜收!
继宗白华,朱光潜、李泽厚、钱钟书之后,我把刘小枫视做当代中国最具思想穿透力和洞察力的思想家之一。在高中时始读到他的《诗化哲学》,印象深刻,至今念念不忘。
顺其自然吧。后来在宛城得到他的两本书,真是一读再读,爱不释手啊!由此,我渴望他所有的著作。在书中,我了解到俄国现代宗教哲学及杰出的人物,据此看来,我们的读书方式居然是殊途同归的,所以我读到你说“上下延伸”时,真感到可谓与我心有戚戚焉!
但是,我仍然认为,放弃和拒斥刘小枫至少是偏颇的,在一定的阶段,我们必须老老实实的硬啃基本重要的哲学书籍,在这硬啃的几本书中,刘、李之书当并列你的案头枕边。
有知到悟,读书以养气。在《文心雕龙》中,刘勰特列专篇评论,可见古典作家对哲学的重视。气犹如水,其积深厚始可负舟愈大。所写著作,自然滔滔汩汩,浑浩流转,有奔腾万里,流贯天地之势,是之谓“大气”!
静观居士
2004年5月29日午后
2007年 8月31日改定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