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之蜜》16.第16章

    林臻料的没错，范天格的确是有事。他本来想等着林臻回来见个面再回去，没想到范易打个电话来，说自己现在在市里，问他要不要搭顺风车一起回萍湖。
    “晚上我介绍你见两个朋友。”范易在电话里说：“都是能帮你的人。”
    既然这样范天格也只好走。虽然走得急，他还是跟林臻发了短信交代一声，没想到她却一直没有回消息过来。他等了很久，终于失去耐心，于是拨通了她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背景很吵，有人大声的唱歌，应该是KTV包房里。范天格皱了皱眉。他一直不说话，等到电话里背景声音小了很多，估计林臻走到外面，他才开口：“还没有回家？”
    “她们非拖我出来唱歌。”林臻丝毫没有察觉到范天格的不悦，十分兴致勃勃：“今天齐一飞惨了，被小石榴一直拖着唱合唱，估计回去就不能说话了。哈哈!”
    ——看来她玩的还挺高兴——范天格就问：“还要唱多久？”
    林臻有点迷惑：“还要再唱一会儿吧。这个房间我们一直包到六点。怎么了？“
    “没事。”范天格淡淡道：“你玩得高兴就好。”
    林臻还是没有意识到不对，嘟着嘴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什么时候再到市里来？”
    范天格听出她的不舍和依恋，这才稍稍提了些精神起来：“周六吧。不过也不一定。“
    “那你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林臻嘱咐他：“还有，回到家也给我打个电话。嗯，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
    范天格笑起来：“好了好了。你回去继续唱歌吧。早点回家。我晚上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林臻娇声娇气的答应下来。范天格正要挂电话，林臻又说：“那个……我有话要问你。”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说：“这个问题很重要，还是当面问比较好。下次见面再说吧。”
    范天格心想，小女孩子能有什么重要问题，无非就是你爱不爱我，到底爱我多少这类的不着边际的疑问，就说：“那好，下次见面你要记得问……别玩太久，早点回家。”
    他挂了电话，就看到范易一脸的贼笑：“四哥，老实交待，到底什么情况？”
    范天格上车前就打算告诉范易——这事虽然刚开始，可是不能瞒范易，否则以后如果他还继续追求林臻，岂不是要影响兄弟感情？——他就坦然说：“这人你认识，是林臻。”
    范易一脸讶然：“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会就这两天吧？”
    范天格有些腼腆：“是这两天。不过心思是动了很久了，也算是水到渠成吧。”
    范易开着车，但还是腾出一只手在范天格肩上狠狠击了一下：“有你的四哥！一直不显山不显水，我都没有看出来。要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敢对林臻有想法。丢人了丢人了！”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有一点尴尬：“不过四哥你放心，我对林臻，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女孩不错，所以当时一起吃了个饭。就是吃个饭而已，没别的。而且她一直都在问你，没给我说什么话的机会。那时我就知道我和她不可能。所以即使那时对她有点小心思，也马上都收得干干净净。你知道我这个人，不长情。所以你和林臻尽管处，千万别顾忌我的感受。”
    范天格舒了一口气：“你这样说我就不担心了。”
    两人把事说开了，反而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范易才道：“她家知道吗？”
    “大概知道吧。要不是她爸推波助澜了一把，也许我们还走不到这一步。”
    范易嘿嘿笑起来：“哟，已被提前录取了？”
    范天格看着窗外风景，慢悠悠道：“不！她爸爸只是在赌博，赌他眼光准确，我以后能飞黄腾达。可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也许我不争气，也许我不长情，或者林臻不长情，变数太多。”
    范易挑眉：“四哥，这可不是你做事的风格。你一向只做有把握的事情，而且提前计划好一切。”
    “不可能计划好一切。”范天格冷笑：“我这次吃的最大的教训，就是计划不如变化，永远要从最坏处打算。”
    “既然你对未来这么没有信心，那为什么还要拉上那小姑娘？”范易不理解：“等你这段非常时期过了，一切明朗化，再考虑和她的关系也不迟。”他瞥范天格一眼：“你该不会是为了要她爸爸帮你，才和她在一起吧？”
    范天格不回答，只是笑了笑：“你说呢？”
    范易答不上来。他虽和范天格一起长大，但他从来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这个人。他看起来随和，可是从来都是睚眦必报；他循规蹈矩恪守道义，却又从骨子里对原则不屑一顾；他追求淡然避世，可是也偏执固执。一个矛盾的人，常常表面和内心背道而驰。范易不禁感慨：“我看不透你，你很多时候让我糊涂。”
    范天格笑笑：“这就对了。因为很多时候我也被自己搞糊涂。”
    比如和林臻。他想走开，没想到却走到了一起。如果真要研究为什么，林学忠应该算是一个因素——他要帮他，还主动把女儿送上，他何不顺水推舟？
    “动机不纯粹啊。”范天格心里默想：“林臻向往的那种单纯的毫无杂质的爱，在这世界上还有可能有吗？”
    也许会有。如果她给齐一飞机会，说不定能有一场不食人间烟火的恋爱。范天格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可惜，她选择了我。”
    当然，掩盖住所有欺骗算计的丑恶，给她一个纯洁爱情的假象，一点都不难。她既然选择了他，他就不会让她失望。
    范天格回到萍湖后，便被范易拉着和各种各样的人吃饭，什么职业都有，范易介绍时，一律称为朋友。范天格心里明白，什么朋友，无非是权钱交易下的盟军。他并不喜欢，饭桌上很少说话，那些人也不理他。是啊，他算什么呢？堂堂范老板的窝囊堂兄，一个失业在家的普通老百姓，无权无钱，跟着吃个搭伙饭而已，和他扯交情，是浪费那些经理局长法官的宝贵时间！想他从前做局长秘书和副局长的那个时候……唉，算了，还是不要想。世态炎凉，他不是第一天知道。
    虽说看得通透，范天格心里总还是有点英雄末路的凄凉。唯一让他愉快一点的，就是每天和林臻通电话。林臻开学了，打电话比在家里方便，每次捧着电话一聊就是一个小时，多数时候都是她说，他听着。说来说去的，也都是学校里鸡毛蒜皮的一些事情，可是范天格喜欢听，因为这样让他觉得轻松。
    林臻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终于一次在电话里问起他对齐一菱的看法。范天格故意逗她：“她很不错，堪称完美。”
    林臻沉默了很久，才幽幽问： “那如果她喜欢你，你会选择谁？”
    范天格失笑，果然还是小女孩，总喜欢拿这种what if的毫无意义的猜想为难自己。他笑着说：“别胡思乱想。她有男朋友。而且……我也有女朋友。”
    林臻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女朋友，不禁心花怒放，嘴上却说：“讨厌。谁是你女朋友？”可是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你对她……那个……到底是什么想法？”
    范天格心里叹气。林臻啊林臻，有些事情自己体会就好，能不能不要问那么仔细？他斟酌了很久，才回答：“欣赏。但仅仅是欣赏。”
    从第一眼看到齐一菱，范天格就知道，她不简单，不是他能掌握的类型。所以诚然他和她在一起很愉快，他却从来没有要接近她的想法。而且他有种隐隐的感觉，齐一菱也不会喜欢他。因为她和林臻不同，她现实。在她眼里，他最多只是个朋友，□□人，条件缺乏的太多。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刨析齐一菱，而是让林臻放心。范天格柔声哄她：“她虽然好，可是不是我的那杯茶。我就喜欢那种傻得可爱的，穿小熊睡衣的女孩子。”
    林臻羞得大叫：“丑死了，不许再提！”又问他：“你周六什么时候来市里？”
    范天格犹豫了。这个时候他如果告诉她他要去和齐一菱逛街吃饭，刚才的工作岂不是白费？他就说：“现在都还不定。我也许周六去不了市里。到了周六，我再和你联系。”
    周末很快就到了。范天格一直等到周五晚上，林学忠也没有打电话通知他小王有何安排，于是他就打电话给齐一菱确定周六的计划，又找范易借了车。一切都妥当了，他就给林臻打电话。
    他没有告诉她下午逛街的安排，只说：“我明天要和齐一菱吃晚饭。吃完饭我再找你好不好？”他怕林臻不高兴，又补充：“她帮我找工作，所以我请她吃饭。”他试探她：“你要不要也来？”
    林臻连忙反对：”不好不好。“她和范天格刚刚开始，还不好意思把这段关系昭示天下：“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再跟大家说。”
    范天格早就料到林臻会这么回答，所以他才会问她。这样问问多好，尽管她不会去，可是她会觉得他要带她出去见人，对她十分认真。他很满意，说：“那我早点吃完饭，过来找你。”
    周六下午，范天格准时去接了齐一菱。两人去了一家大商场。齐一菱随便逛了两家女装，不知为何兴趣索然，主动提议道：“我们上楼去看看男装？”
    范天格心里就有点明白了。齐一菱拉他出来，大概是想给她男朋友买衣服，可是吃不准尺寸，把他当模板。他也不点破，跟着她上楼。齐一菱看来早有计划，一头扎进登喜路，在衬衣区看个不停，还不时拿了衣服在范天格身上比划。
    “我有个朋友马上过生日。”她主动解释：“你和他身材差不多，借你用一下。”
    范天格由着她去，还不时给她建议，耐心十足。两人有说有笑，很快齐一菱就挑中一件衬衣，付了款。范天格帮她拎着购物袋，刚走出店几步，迎面遇上一男一女。
    “范……天格？”女子犹犹豫豫地站住，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
    范天格也停下来：“张婷？”
    张婷是他大学的女友，在一起一年半后分手。毕业后两人失去联系，这是第一次见面。张婷介绍她身边的男士：“我老公，谢军。”
    谢军是个中年谢顶的普通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范天格正在竭力回忆是在哪里见过他，这人主动说：“我们原来是同事。我也在市教育局工作。”
    张婷和范天格都有些意外。谢军又道：“当然，你当时是红人，见过的人多，不会记得我。当时我们几个同事还想给你办个欢送会来着，可是你离开市教育局太突然，都没有机会。后来听说你离开了新夏教育局，我们还说，说不定又要给你办欢迎会了。”他嘿嘿笑了笑：“什么时候回局里啊，小范？别让我们等太久。”
    这话里就有些讥讽的味道了。范天格心里怒气一翻，上前一步。谢军却又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果然不错。”拉着张婷的手感慨得说：“婷婷跟我说过你家的情况。你老家是在萍湖吧？听说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可惜，交通不方便，否则我们倒挺想和你多走动走动。”
    张婷当年和范天格热恋的时候，去过他家，嫌他家太穷，毅然和他分手。这是范天格心里永远的痛。现在谢军又用这种嘲讽鄙视的态度说起，由不得他怒气冲天。他又上前一步，却被齐一菱挽住了手臂。齐一菱亲热地靠着他，对着谢军娇笑：“市局的谢军是吧？第一次见，很荣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原来你也知道。人往高处走，世上也不是就一家市局。我想你大概喜欢走回头路，所以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的想法。不过呢，你要是想等天格回来，尽管等吧，”她侧头笑着问范天格：“你介不介意？”
    范天格笑答：“当然不介意。”又对谢军道：“我倒十分期待以后能在市局再看到你。对不起，你是哪个处的？副处以上的人我都记得，不好意思我没有你的印象。”
    谢军脸色铁青。他是一个普通科员，当时也参加了秘书的评选，输给了范天格。他自认资历才华学历为人都超过范天格，而范天格能当选，无非是长了一张俊脸，所以他十分不忿。他早就知道这个人是自己老婆的初恋情人，因为怕老婆嫌他不如范天格，一直没有告诉她。后来范天格离开教育局，一直走低，他很高兴，觉得老天终于开眼。今天有这个难得机会，就想在老婆面前狠狠贬低一下她当年情人，出一口恶气。没想到却被范天格一对反过来羞辱。他上下打量齐一菱，长相自不用说，穿着贵气，手上还拎着登喜路的购物袋，应该是有钱人。
    齐一菱笑吟吟对范天格道：“回去我问问爸爸，看他记不记得谢军这个人。”又扫了一眼谢军：“喔，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姓齐，叫齐一菱。”
    谢军脑子里嗡了一声。从前听说谣言说范天格离开市局是因为他和局长女儿来往，难道是真的？他不敢再多话，拉了张婷就走。
    范天格看着两夫妻走远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齐一菱仍挽着他的手臂，推着他慢慢往前走。
    “天格，”她低声劝慰：“和这种人生气，犯不着。”
    “我没什么。”范天格低低道：“我只希望下次我再见到这个人，他不敢再这样瞧不起我！”
    ——我要他仰着头看我，敬畏谦恭！我要他知道，今天这种被人羞辱的滋味！我要他求我，把今天这份羞辱十倍还给他，否则，我不会让他好过！
    他心潮翻涌，暗自出神，任凭齐一菱挽着他，在商场里走了很久。
    晚上两人吃饭，齐一菱终于谈起范天格的工作问题。“X大学里开设公务员培训课程，对社会公开招聘讲师。”她说：“我认识学校的人。虽说是公开招聘，我去打个招呼应该没有问题。”
    范天格开玩笑：“这可是要上课堂见真功夫的事情。你把我一个草包推上去，到时候丢你的脸怎么办？”
    “少来。”齐一菱丢他一个眼风：“我知道你当年公务员考了全省第一，讲课内容你驾轻就熟。一周四堂课，工资优厚，你愿不愿意？”
    范天格点头：“天上掉下个这么大的馅饼，谁不愿意？那就麻烦你了。”
    齐一菱不以为然：“还跟我客气？如果不是我爸爸，你也不会……”她忽然打住：“吃菜。这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范天格知道她的言下之意。她觉得齐乔正撤他的职做的不对，所以给他一份工作作为补偿。他心里冷笑，那好，这次你我扯平，我并不欠你一个人情。
    这样一想他心里就愉快很多，加上又解决了暂时的工作问题，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尽，心情无比舒畅。他忽然迫切的想见到林臻，想紧紧抱着她，吻她温柔的嘴唇，看她恬美的笑颜，对自己无忧无虑的绽放。
    林臻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她为了见他，向家里扯了个理由，说自己要和同学出去看电影，周六不回家。她坐在寝室里一直等他的电话。正无所事事的时候，何若如进来，面带得意的说：“我觉得我真的是月老下凡了。”
    林臻笑她八卦：“又是哪对怨侣被你看中？真不幸！”
    何若如跳上来掐她：“我今天下午去商场，你猜我看到谁？我看到老范和齐一飞的姐姐手挽着手逛街，拎着大袋小袋的，还真亲密。你说我准不准？前两天才说他们绝配，马上就奏效……你怎么了？”
    林臻脸色灰白：“我……我……”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若如吓坏了：“你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你等着，我给你拿东西吃。”在自己桌里找零食，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拿了钱包就往外冲：“小臻臻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买东西。”
    寝室里没有别人，静得可怕。林臻的手机偏偏这个时候响起来，吓了她一跳。她拿起来，是范天格。
    范天格刚把齐一菱送回家，就迫不及待给林臻打电话。林臻在那边接了，却不说话。范天格笑着说：“是不是等久了，生气了？我马上就过来。”
    “你……”林臻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菱姐呢？”
    范天格有些奇怪：“我们刚吃完饭。我送她回家了。”
    “你们……”她的声音小下去：“你们下午也在一起，对不对?”
    范天格忙解释：“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是怕你多想。她给她男朋友买礼物，把我当模板，拉我去逛街……”
    “当模板还要手挽手？”林臻冷冷的奚落：“还是你本来就是她男朋友？”
    范天格怔了一下，就听到电话里嘟嘟乱响。林臻已经挂了电话。
    只要存在一点欺骗，就不可能存在没有杂质的爱情；要塑造一个永久的纯洁的假象，是天方夜谭。可是范天格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它的摧垮居然来的这么快，让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