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父亲着人送来请帖,邀我过府品茶。
我拿着请帖掂量半天,摸不准父亲此举的目的。本来出发前请我过府,让安景和我这随行的官员见见面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昨日吴安的到来,说明外貌上我和年幼时并没有太大的差异。所以即使皇帝认不出来我,父亲也是知道的。主事不是说我和母亲很像吗?对于自己倾生相许的女子自然更是铭刻于心。怪不得我提出要找人冒名认亲的时候父亲有那么明显的失望。看来,我心里的打算父亲也猜到了□□分。
如果此去父亲把事情挑明了,我该怎么办?要是父亲也有意与商国和亲的话,找个人冒名,终不如货真价实来得妥当些。可要是不去,以后想进官场就更难了,不在朝堂,自然难管社稷之事,如何能促成韩商两国的结盟?难道到放弃这里,转而从商主下手?再者,要是父亲真的有什么打算的话,只要我在韩国,我决计是逃不出去的。我该怎么办?
我有些慌乱,有种任人宰割的错觉。这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那天下午我进相府的那刻。因为,我在那里见到了吴安,我有些庆幸,我估摸着此行只是普通的会客。可惜我只对了一半。
吴安见我不再似往常一般,只是微微点头。我拱手回礼;有些不习惯这不自然的生疏。原来我已经习惯了吴安的存在,就如当年我习惯吴音的小心讨好一般。
父亲显然没有注意到我们二人的不妥,和颜悦色地招呼我俩坐下,命人唤来了安景。
“父亲!”安景略带稚气的音色里透着些许的不安。看来,安景很是敬畏父亲。
“还不见过两位吴大人!”父亲淡淡的说,没有一丝温情。
父亲还是和从前一般不喜欢这个无辜的孩子啊!我暗想。
安景轻轻的转身向我们行礼。
“安景见过两位吴大人!”
“姚公子无需多礼!”我赶忙上前扶起安景,看清他的五官,想来这竟是我见他的第一面。他有着和父亲一样白皙的脸孔和俊美的轮廓。
眼前的孩子便是我的幼弟,我心里有些激动。
“行了,你下去吧!”安景刚起身,父亲便说,一如既往的冷淡。
在父亲话音落下的刹那,我分明看到安景的双肩一抖。
“两位以为小犬如何?”父亲问道。
“温婉如玉!”吴安说。
“斯文有礼!”我道。
父亲点点头笑看向我俩,又问“还有呢?”
我掂量着父亲为何会有此一问,便没有马上回答,斜眼看向身侧的吴安。
“公子年幼!”吴安说道。
年幼,也就是不成熟,涉世不深,便难当大任。吴安倒是厉害,一针见血却不点明。不过父亲想要的不也正是这样的答案不是吗?
父亲闻言大怒,起身喝道:“大胆,你是说皇上的决断有错咯?”
“下官不敢!”吴安起身行礼,却不见半分惶恐,“下官以为,皇上自有皇上的神机妙算。”
“哦?”父亲回座,直视吴安,“那你倒说说看,皇上会有什么神机妙算啊?”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吴安回视,无一丝惶恐。
两人就这么对视许久,父亲的双瞳由微怒的墨黑慢慢转为激赏的深棕。吴安的双眼则是由始至终的淡定,不温不火。
“呵呵•••哈哈•••呵呵哈哈•••”父亲大笑出声。“好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本相倒是小看你了!”
“请相爷明示!”吴安低头说道。
“好了,都坐下吧!”父亲接着向我们详细的解释了皇上的用意。
韩王的意思是,我们以护送安景到楚国求亲的名离开韩国;然后他会在觇影山附近安排人扮成山贼攻击使团队伍,安排我与吴安遇难;再然后,我和吴安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乔装前往商国求和。至于安景,则由魏嘉华护送前往楚国都城求亲。
这觇影山地处韩楚两国交接,历来是山贼横行的地方。就算有人怀疑攻击使团的不是真正的山贼,按理说,最有可能的倒是吴国的□□。我与吴安,两个位低权轻的年轻人,不会有人怀疑皇帝派我们去商国求和。再者,安景去楚国求亲,以他才情样貌,谁就能说一分胜算没有呢?要是求成了,也是一桩美事。说起来,倒比‘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更高了一层,颇有些“两手抓,两手硬”的意味。
可问题在与韩王为什么会派我们两人去?难道父亲和韩王说了我就是姚家的纳兰?我很想问,却又不敢问。
第二日出发的时候,我见到了姚二夫人,一个比我母亲更加不幸的女人。这个从来没有拥有过丈夫的女人很有可能将在不久的将来失去她唯一的儿子。
我清楚地记得她见到我时的惊诧和转瞬即逝的一抹伤心,更记得她将安景带到我跟前时说的那句话:“相信吴大人定能保我儿周全!”我想她必是认出了我。
吴安和魏嘉华骑马,我和安景同坐马车。不仅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我希望多谢时间和他相处,更因为我不想和吴安有太多的照面。
安景是个安静的孩子,从上车到现在,不发一语,不是看书,就是看窗外的景致,偶尔与我相对,也只是轻轻一笑。如果不是他花了一个时辰看着同一页纸,我也不会注意到他的不安。
看着这样的孩子,我心想他的相府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他身为相府长子,却温文有礼,更是硕京有名的才子,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快乐的童年?父亲忙于国事,又对二夫人无情,与安景自是不会亲厚。二娘只此一子,定是寄予厚望,更是不会加以辞色。
“姚公子?”我小心的唤道,不确定是否影响了他的思绪。
“恩?”安景从书中抬起。
“我们说会儿话可好?”我说。
他抬头认真看我,一笑,很淡,但很真诚。
“大人请说!”他说着合上手中的书。
那是一双温柔的眼,有着澄清的善良。我心里漾起一种血浓于水的温情。这就是我的弟弟,我姚家的长子。我想我此时是骄傲的,为了他!
“我叫你安景可好?”我问。
“大人请便!”安景说。
“你也不要叫我大人,你叫我大哥可好?”我说完,不觉想起帐外的吴安,心里有些惆怅。那日,他也是这般嬉皮笑脸的要我唤他大哥,只是不知那时的他心里是否也如我此时一般小心翼翼。
“大哥!”安景轻轻叫我。
“你平日都玩些什么?”我问。
“看书!”安景说着低头看看手中的书,温温一笑。
“安景这般喜欢看书,可是想将来考取功名?”我有些打趣,明知身为姚家长子的他根本无需科举将来也是加官进爵。
“不是!”安景竟很认真的回答,“母亲说只有才冠三梁,将来才能像父亲一样为韩国的出力!”眼里满是崇敬。
“安景这么想将来向相爷一般吗?”我问。
“是!”安景坚定的回答,眼里却有些许的悲伤。
我不想告诉他要是他被楚国公主选中的话,很可能再也回不了韩国了。况且,这一路上不知会有多少危险等着他,我与吴安又不能陪他始终,能不能安全到楚国都是未知数。我想安景也是知道的。
“除了相爷,安景可还有什么钦佩的人?”我换了个话题。
“安景还佩服吴安吴大人!”安景答道。
“哦?”我似乎并不奇怪他有这样的答案。
“安景佩服吴大人的才华,更佩服吴大人的节操。”安景说道。
“此话怎讲?”我纳闷:到京数月,吴安才高八斗倒是常常听说,这节操之说又是从何而来?
“大哥自然不知!”安景说,“去年楼满春楼大人曾有意向皇上请柬,将四公主下嫁与他,可是被吴大人婉拒了!”
“哦?竟有此事?怎么没听京中的人提起?”楼大人居然想撮合吴安和四公主,看来这吴安的行情还真是好啊!
“此事我也是某日楼大人和家父饮茶时恰巧听到的。想来楼大人并不想此事太过声张。”
这倒也不奇怪,要是楼满春真是如此欣赏吴安的话,自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这种事要是到了好事者的耳朵里不知会生出怎样的祸端。
“安景可知吴大人为何拒绝此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安景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吴大人有意中人了吧!”安景猜想着。
也是,如果不是已经心有所属,谁又会拒绝这天大的好事?且不说这四公主是皇上掌上明珠,单单京中盛传的的美貌和才学也是男子们梦寐以求的佳偶。我为自己由始至终的平静很是满意。这样的平静至少说明以后可以少掉很多的麻烦。
“那安景有没有心上人啊?”我打趣道。
“没有!”安景脸上还是只有淡淡的笑,却没有我期待的腼腆或不好意思。
“那安景喜欢什么样的人啊?”我继续逗他。
“安景想娶到像大娘那样的人!”
像母亲一样的人?我并不认为安景对母亲会有多么深刻的了解。
“安景的大娘?”我故作不解的问道。
“恩!”安景点点头。
“听说姚夫人是难得一见的才女!”
“大娘确是世间少有的才女。”安景淡淡的说,显然这并非他倾慕母亲的主要原因。
我不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他续下去。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安景接道:“娘说,大娘在世的时候,每天爹下朝前,大娘都会坐这轿子到宫门口去等父亲。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是只有才这么简单。”
的确,在这样的社会,一个女子去接丈夫下朝,风雨无阻,是怎样的一份感情?可我更吃惊的是,这件事情竟是二娘和安景说的!向自己的孩子,述说丈夫的其她女人的好?作为一个女人,二娘,我可以相想象,你当时会是怎样的声声血,字字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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