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一个人静静地走在永夜般的黑暗里,不记得前尘来路,也不好奇未来会在哪里,心和眼都空茫得就如自她身周延伸开的黑暗一般,直到,前方遥远的地方微微地萌发出一团珍珠白色的光芒。
那光芒温暖柔和,令人向往,康宁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光幕中渐渐浮现出依稀的人影与声音,康宁无由来地猛觉心口微微牵痛;当那光影中的人形渐渐清晰,记忆也终如潮水般袭入脑海,她的泪无声无息地夺眶而出。
那是八年前,看在七岁的康宁眼中、再永远烙印进她心里的一些事情。她看见,小小的自己依偎在母亲身前,母亲微笑着帮她打理头发,赞她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听见,母亲以如常温柔宁定的声音,给她细细讲述过往岁月中的那些纠缠无解的恩怨辗转。她的母亲啊,一生都这样勇敢磊落的一个人,却在那时候,因为无法再卫护她的未来,而在暗夜里将她抱紧在怀里惶然无助地默默饮泣。
康宁停在那光幕的边缘,几乎连呼吸都屏住,只怕丝毫的动作也会惊破这光幕中令她无比留恋也无比沉痛的过往。可是她终于再听见母亲的声音在殷殷地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在那之后,她知道,再见无期。
温暖的光幕水纹般慢慢地散去,康宁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向光幕中母亲的形影哑声道:“娘,我来送她和竹辛舅舅团聚了,你放心吧。”言罢,隔着朦胧的泪雾,竟似看见母亲向她回头微微笑了,康宁一急,也不辨真幻,身子猛向前抢去,却劈手夺空,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疼痛从身体每一处最细微深隐的角落爆发出来,她忍不住痛呼一声,自沉睡中生生被痛醒过来。
康宁努力睁开眼睛,心思却仍沉溺于方才的梦中,便听婷婷的声音惊喜地连声唤道:“宁宁,宁宁,你醒了!”康宁强忍了痛楚,微微偏了头,看向婷婷,微微一笑。这一刻,门帘猛被掀起,天熙自外屋冲进来,到床前一步远,先停住细细打量康宁气色,见她笑了,知她神智无碍,方也微微笑了,上前依着床沿蹲下身子,握了康宁的手,柔声道:“丫头,身上痛吧,再忍一刻,药这就好了,喝了再睡一下,再醒来包你就好多了。”
康宁微微一笑,道:“痛有什么怕的。”边说边猛然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心中一惊,不知自哪里生出一股蛮力来,两手分别紧抓了婷婷和天熙的手臂,竟借力支起半个身子来,厉声问道:“燕燕呢?”
婷婷和天熙俱是一惊,赶紧伸手扶住康宁,不令她使力,婷婷急道:“燕燕就在你边上的床上,你自己看看。她一身的外伤,好在没有特深的创口,在你前头两个时辰已经醒来过一次了。她因失血太多,需得多多休养,所以令她服了药睡了。”天熙亦连声抚慰。
康宁闻言,急向一旁看去,见近旁果另有一塌,燕枫仰卧在床,面色虽是苍白如纸,但看她睡容也还安详,方松了一口气。她既放下心来,方才那一股蛮力也便陡然消散,一时只觉身上又痛又软,面色较方才还更苍白三分,唇上无一丝血色,整个人全赖天熙和婷婷支持。
天熙和婷婷见此如何不心痛,赶紧再扶康宁躺好。天熙忍不住数落她两声道:“你这丫头,有小哥和婷婷在,有陈觉那么现成的大夫在,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再说燕燕若有事,我们也不能这样安生的。”康宁心下歉然,当下勉力伸手来拉了他二人的手,笑着娇声道:“你们都莫生气啦,人家一时病糊涂了嘛。”天熙见妹妹又能同自己撒娇,欣喜还来不及,如何肯再和她赌气,婷婷也笑,边将康宁的手送回,又帮她掖妥被角,边柔声道:“傻丫头,我们气你作什么,气你哪有个完。”
恰此时,门帘轻响,是陈觉端了一碗汤药进来。他见康宁醒了,便先上前细细打量过康宁的气色,原本轻拧的眉头方微微舒展开了,面上也微微现出一丝笑来,道:“现在还不是聊天的时候,喝了药先睡。”
天熙忙扶康宁半坐起身来,婷婷接了药碗来,试过凉热,方就着康宁口边,喂她一口一口喝了。陈觉在一旁,向康宁道:“你全身多处有擦扭措伤,肩背一击于心肺稍有牵动,但好在有软甲护身,无甚大碍,只需好好调养,月余便可复原。”微一顿,又道,“燕枫一身都是外伤,失血不少,也无大碍;只是施招过力,身体和内功都有损伤。不过,她身子原本比常人结实,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至多月余也应可如常活动;若要全部恢复功力,却得两月左右。”
康宁闻言,方是全放下心来,向陈觉感激一笑,道:“多谢你费心,我定会听话休养。”因见陈觉面上亦有淡淡倦色,又道:“你也早点休息吧。”陈觉微微一笑,却径自先转去燕枫床畔查看,诊过一回脉,又走回到康宁床前,也诊过脉,确定无碍,方才起身,向康宁道:“但望你一直记得自己说过会听话休养就好。”言罢,向天熙、婷婷微微点头,便出去了。
康宁闻言,不由微微撇唇,嘟囔道:“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这么罗嗦。”天熙和婷婷却各自笑开,天熙扶康宁躺下,刮刮她鼻尖道:“若病人是你,我倒同他一般心思呢。”因见康宁微微瞪了眼睛,赶紧又笑道:“乖啦,丫头,乖乖睡一觉,起来再和小哥吵嘴。”
康宁闻言,倒有些不好意思,因药劲儿也渐渐顶上来,身上的痛似是大多都渐渐退了,她折腾了一会儿,这时也真又觉得倦上来,便道:“小哥,婷婷,你们也歇着吧,我听话就是了。”话到尾音,语声已纠缠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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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再醒来时,身上已痛得没那么厉害了,她久未进食,精神又比先时好些,便喊着要吃粥。婷婷口中着实笑她一回,一转身却忙不迭便下厨去了。将营中并无随身女仆,当下又是非常之时,一时也难找信得过的帮手,便只许笑寒与婷婷昼夜轮替看护,再有天熙也将批阅公文的地方改在外屋,偶尔替她二人打个下手。此时婷婷既下厨去,天熙便暂放下公务来陪伴。
康宁因见燕枫总是昏睡,不由颇为担心她的伤势,因问天熙道:“小哥,燕燕可又醒了?她觉得如何?”天熙笑道:“燕燕每三四个时辰便醒一次,你看她气色不是稍好些了。陈觉来诊脉,也说她恢复得算是极快的了。看时候她也该快又醒了。”一顿,又道,“她别的倒好,只是多少年没这般一天到晚不做别的,就只是吃同睡了,所以每醒了,难免急躁些。”天熙说这话,先笑,却后叹;康宁闻言也默然,看着燕枫的睡容嘟囔道:“有福都不会享的笨蛋,合该你劳碌到一百岁去,才没人疼你呢。”
说话间,燕枫却真醒了。她先前醒来总见康宁仍在昏睡,便知其无碍,也总难免仍是挂心;这次竟睁眼就碰见康宁侧躺在那儿数落她,心中大喜,挣着便要坐起来,口中却道:“你可比谁少折腾了,一天到晚没个闲着的时候。”
天熙见燕枫欲起身,恐她身在病中兼方才醒来,身子乏力,赶紧跨步到她床前,伸一臂来借她攀附使力,另只手也悬空护在背后防她万一气力不济。燕枫坐起身来,向天熙感激一笑,天熙亦还一笑,拿来靠枕帮燕枫垫在背后令她坐得舒适;又恐她着凉,将自己夜间看护时所备的一件厚实衣裳来替她披在身上,方才退回康宁床沿上坐了。他因看两个姑娘都比三四天前方回来时好得多了,只觉开心到无可言表;他高兴起来却不说话,只笑着坐在那里来来回回地看康宁与燕枫。
康宁却不禁笑出声来,向燕枫道:“劳烦本朝唯一的皇嫡子当老妈子,说来咱们也实在是罪过到家了。”燕枫闻言,亦撑不住,一下笑出声来,但见天熙任人讲他仍只微笑着坐在一旁,便知他生来的那一股呆脾气又犯了,心上不觉一软,口中嗔道:“阿弥陀佛,难为你还知道这世上有罪过两个字。累得人这样辛苦,还这么毒口毒舌的,只怕换个人早将你撇出去省心了。”
康宁闻言,左右望望他二人,难得竟没穷追不舍,微微一笑,倒转了话题,向天熙道:“小哥,你给我讲讲那天我们怎么回来的吧。”
天熙因说回了正经事,也便回复了日常模样,未语倒先轻皱了眉,道:“说来倒是好生奇怪,那日是有个灰衣人救下你们又送回来的。跟你们去的军士都说,他们见了警讯便向山顶冲,到一半路途的时候,就见那灰衣人已带你二人和两匹马儿下山来会和。那灰衣人令他们分些人上山顶去带俘虏,自己便会同余下军士一同回将营了。那日我见他,他只说自己是友非敌,身份等事却定要待你醒了相见。方先生会过一面,说是身手应是极好,却也猜不出来历,若他存心要走,只怕这将营根本困不住他。索性就让他在偏院里住了,他这几天便只在偏院,半步都没有出过屋门。”
燕枫接道:“当时你又被拉倒昏过去的时候,那个人才突然出手的。我见他放走几个还行动无碍的黑衣人,却留下那些被你先前放麻药迷倒的几个。我只是奇怪,他原本就栖身在你初次遇见黑衣人的那株大树上,为何不开始就救下你?”
天熙亦道:“他同我亦略提过两句当时的情形,只说那些黑衣人是连夜自崖壁侧面摸上峰顶,专就为劫你的。我听了,一是疑心将营里有了他们的内应,不然你的身份如何这样容易给人知道;再来却想不透这人是敌是友,是敌,他因何要救你,是友,又因何直到你与燕燕皆受重创方才出手相救?再,他是如何知道这些黑衣人的行动的?”
康宁闻言亦无甚头绪,便细问那灰衣人的形容,天熙燕枫却皆道,那人除身材较旁人略微高大些外,形貌上也再无甚出众之处。康宁略一沉吟,又听天熙道:“当日护卫自峰顶上带下几个俘虏回来,谢昀当下就着人问过了。那几人是受雇于人的杀手,连雇主的真容亦未见过,只说似是有些外邦口音,是在找些什么书册一类的东西。我们已请丐帮前去查探消息,也尚无回话。”
康宁闻言,心下歉然——江湖上的事情,她虽所知有限,却明白那杀手既是舍命受雇于人,自然不会轻易吐露真情,要自他们口中探得这一星半点的线索,必是使过极严酷的手段——她深知天熙性情,生平最受不得伤残人身性命,如今却不得不违背天性作他最痛恨的事情,便非他亲为,但那心中又怎能免去一番波折辗转;再这对手一日不除,天熙便一日难放心她与燕枫的安危,心中岂非更多一层折磨。康宁心里痛惜天熙,不由轻轻握了他的手,柔声笑道:“小哥莫急,你看我同燕燕眼看着一天好似一天,那灰衣人想来也是有大来头的,我们定能把这捣乱的人彻查到底。”
天熙与康宁自小一同长大,心意相同,见康宁如此说,便知她又在担心自己,心下不由一暖,抬手轻轻拧了康宁的脸颊,故做调侃道:“你呀,只要睁开这双眼睛,真是一刻都闲不住。”一顿,不由康宁回话,又接道,“你若去看那黑衣人也可以,反正我拦不住你,迟早也要依你。但还是等到明日,你精神再好些,我陪你同去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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