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洗剑录》28.二十八章 怅惘惧河东,翩翩逃千里

    令重阳追到门外,口中直呼:“两位嫂嫂慢行!”却那里还见得到两人身影?他哈哈大笑不已,转身走回院中。心道:“这彩翼凤翼捉弄我半天,这会儿可出了口恶气。看她们的情形对商大哥用情是极深的,待我以后见到商大哥,将今日这事说他听,却不知他会不会立时便被那软骨丹和镣铐给吓得抬腿便逃?”
    他嘴角含笑,正想将里面收拾一番,取火做饭,忽地背心一痛,一股寒气直逼心头而来。全身上下顿时如坠冰窟,不停地发抖,齿间发出战战之声。他大叫一声,摔倒在墙角。
    原来当日他在天池之上练功,曾被埋在冰天雪地之中好几日,那阴寒之气由背心各处穴道之中侵入,便沿着体内经脉流窜 。只是他所习的内功龙藻虹波刚气十足,极是霸道,虽是所剩无几,这寒气却也一直透不过去,便统统淤积在后心。这一路行来,令重阳将真气点点滴滴地凝聚起来,已慢慢运功将寒气压制到背心灵台穴。本来再过得一段时间,等体内散逸的真气完全收拢之后,便可一鼓作气把寒气完全逼出体外。岂料今日和鞑坦人一战,他内力消耗殆尽,适才又在冰凉的泥地上躺上半天,这寒气里应外合,乘机发动,上冲大椎,下透命门,顷刻间便攻城掠寨闯入了体内各处经脉之中。
    令重阳倒在地上,难以动弹,只觉得全身上下时冷时热,寒气在经脉中与龙藻虹波的真气彼此纠缠在一起,交相往突,便似有成百上千把小刀子在来回乱捣,直割得自己体无完肤,疼痛难当,当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此。他紧咬牙关,死命抵受,生怕就此晕厥过去,让那寒气占了上风,将自己活活冻僵在地上。
    此时天色已是漆黑一片,四周一片寂静,在这冬夜,便连虫豸之声也无。那马车夫早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唯有那拉车的辕马还在低嘶,想是饿得紧了,不断地发出喝喝之声。
    忽地远处路上传来阵阵脚步声,一行人由北向南行来。脚步甚是轻捷,想是习武之人。令重阳不知来者是谁,暗道,莫非是那鞑坦人的后援来到?当下想挣扎着躲到僻静之处,无奈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道,动也动不得半分,只好呆在原处,随机应变。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说道:“咦,前面有座房子,今晚咱们就别赶路了,过去借宿一晚。”旁边有几人接道说是。
    脚步声来到门口,却不见几人进来。想是看见庙中没有灯火,一辆马车孤零零停在那里,有些奇翘。令重阳闻得几人窃窃私语一番,稍时便有一块石头丢进来,打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他屏住呼吸,往门外看去,只见人影晃动,一人悄悄从门外走入,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看见满地尸首,惊呼一声,冲门外尖声喊道:“容师兄,容师兄,庙里全是死人!”
    门外几人一涌而入,进来纷纷打亮火石,四下里渐渐亮起来。令重阳看时,连先前那人一共四个,一身青衣,腰悬长剑,原来是中午在北京城中所见的那几个青城派弟子。
    站在几人正中的便是那中年人,想来就是为首的容师兄。他四下看看,口中说道:“咦,全是些鞑子。”他蹲下摸了摸脚下的尸首,沉吟道:“死了很久了。看这鞑子身上的伤口均是一剑毕命,也不知是否还留有活口。咱们四下里再看看。小九,你且去那边。”那小九便是刚才来探路之人,看着甚是年轻。他听见容师兄叫他检查尸首,口中应道一声是,便朝令重阳这边走来。
    令重阳胸口砰砰地跳个不停,也不知是开口说话好还是就这样等着他过来看见自己好。火光映照中,却见小九脸色甚是古怪。他走到一个鞑坦人身旁,回首看看其他几人,见其余三人都在各处查看,便将身子弯了一弯,用火摺在尸首脸上晃了一晃,飞起一脚,将那鞑坦人踢到墙边,砸在令重阳身上,口中说道:“我看了,这边都死的硬了,没一个活口。”说罢走了回去。
    令重阳胸口被鞑坦大汉的身体狠狠地地砸中,差点痛呼出来。好容易方才喘过气来,心中寻思道:“敢情这小九胆小怕事,不敢触摸尸首,却来敷衍他师兄。”
    这时,听见一人叫道:“容师兄,赵师兄,这里还有一个未死的鞑子!”众人便一起涌了过去。令重阳悄悄一看,原来那未死的鞑子便是额森。心中奇道:“怎地他还活着?”其实额森只是在混战之中被彩翼点中穴道,晕死过去,却未取他性命。那容师兄伸手在额森腰上拍了两拍,却丝毫不见反应,不禁说道:“这封穴的手法可有点斜门。”
    发现额森那人说道:“这封穴还能解开么?”小九立刻答话:“张师兄甚么话?容师兄有甚么不会的?这点小玩意他还不是手到擒来?”张师兄知道自己说的唐突,闭口不言。那容师兄却也不说甚么,叫姓赵的师弟将额森扶起坐好,抬掌运气,又试了几试,方才将额森的穴道解开。
    额森一睁眼,便看见面前火光昏暗之中,几个中原汉子将自己围住。再一扫眼,只见周围侍从尸身遍地,心中早已惶恐不安。这几个汉子均是腰悬长剑,不禁叫苦不迭:“怎么中原这么多侠客?”
    容师兄见他醒来,沉声问道:“你这鞑子,我问你为何在此?是谁杀了这些人?”
    额森战战兢兢答道:“我是,我是一个过路的行旅,今日路过此处,本想和同伴在这里歇息一晚,谁知道却碰上了劫路的山贼。结果被他们将我夥伴都给杀了,还将我打晕过去。多谢各位中原侠客相救,实在是感激不尽。”
    那小九哈哈笑道:“你胡说八道。我今天还在城中看见你和你的同伴找一个甚么和尚,怎么现在变成行旅了?行旅行到这里来,你可算是千里迢迢了。”
    额森谎言被立刻揭穿,头上汗滴刷地就下来了。那张师兄一把将他领子拽住,手中宝剑抽出一半比在他脖子下,喝道:“还不快说实话?”额森只觉寒气袭来,心中大慌,口不迭声地叫道:“不要不要,我说就是,我说就是。”那张师兄哼地一声,将宝剑塞回鞘中。
    额森无奈,将自己此行目的及今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令重阳在旁细听他口中所言,倒也是事实。心知自己先前在野速处得知的消息非虚。这帮鞑子果真是在追寻被那和尚偷走的“分金诀”。只是到底这分金诀到底是甚么东西,便连额森也是不知。
    青城派四人听完他所讲,均是不言,那赵师兄忽地开口说道:“容师兄,你见多识广,可知其中关窍?”容师兄沉吟半时,摇头说道:“这东西我也没有听说过,既然这鞑子将那分金诀看得如此紧要,想必甚是宝贵。可惜我们有师命在身,□□不得,不然我倒真想去找那和尚将那东西拿来看看。”
    说罢他向额森问道:“那和尚现在何处?”额森答道:“本来前日还有消息说在北平府中看见了他,但后来我们将北平找了个遍也没有看见。后来有消息说他昨日已沿出城之路南下,好象要去到河南甚么和尚庙。所以我们一路赶来。几位侠客,这是你们中原的和尚偷了我们的东西,难道我们就不该取回吗?”
    那张师兄飞起一脚将他踢翻,怒喝道:“你奶奶的,你们这帮鞑子多少年来不知从我中原抢去多少金银珠宝,老子还没有取回来呢,现在一个和尚拿你一本甚么破诀你就要取回。惹急了老子,回来杀到你们那里去,将你们的老婆女儿统统给抢回来。”额森摔倒在地下,滚得一身泥水,不敢再说话。
    那赵师兄接口道:“容师兄,此事我也甚是好奇,不如我们就追下去看看也是无妨。”小九窃窃笑道:“我对那玩意倒是不敢兴趣,听这鞑子讲,眼前这些鞑子是被一个少年所杀,而他却是被一对姐妹打晕在地。这对姐妹可是极漂亮的,也不知是何来历?”
    那张师兄先前还满脸怒容,此刻却嘻笑道:“小九,你这一年跟着老四东奔西跑的,可长了不少心眼啊。”那小九不答,却一脸笑意。
    容师兄哼了一声道:“你们没有听见么?那两个女子一个红裙一个青裙,长得也是极象。这样打扮的武林中有几个?小九你出来不过一年,胆子倒是比在山上大得不少。她们家中的主子看见这姐妹俩都是逃之不及,你要是狗胆包了天了,便去惹她们吧。”小九闻言一怔,目露不解。
    那赵师兄说道:“小九,彩风□□翼你莫非没有听说过?”那小九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就是风流世家那两个千里追夫的丫头啊?听说她们轻功可好得紧呐。”
    容师兄冷笑说道:“这姐妹二人本来是风流家家主从小的侍读丫头,天生一副轻飘飘的体质,适合练彩风□□翼的密传轻功。她俩打小都爱慕那有官不作的商九歌,偏生那商九歌不知何时中了书毒,枉担了个风流家主的名,自小便惧怕女子,视女人为洪水猛兽。哼哼,这姐妹俩虽是貌美如花,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们追得越紧,那商九歌便逃得越远。我闻说彩风二人都已二十有余了,追也追了商九歌十来年了,却还是云英未嫁之身。”
    小九和张师兄听得悠然伸往,口中咄咄叹息:“这商九歌怎地如此暴殄天物?要是我等遇见了这样美事,还不立刻止住脚步,猛地反扑过去?”
    容师兄冷笑道:“姐妹俩苦追一名男子之事,天下间何时听闻过?后来便有那胆大妄为之人,想乘机登堂入室,一亲芳泽。谁料这姐妹俩刁钻古怪,软硬不吃。有那想用强的最后被打得折手断足,想用才情打动二人的却又如何比得过商九歌?二人为人精明,轻功又好,遇到实在斗不过的便飘然而去,是以人人均落得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渐渐便不再有人敢打她们主意了。”
    青城派二人心中失落,转身看见额森听得全神贯注,又是一脚将他踢飞,口中骂道:“你这没生眼睛的鞑子,老子们这般英雄好汉尚且轮不到,何时有你出头露面的资格?”额森滚得满身泥浆,心中怒骂不已,暗道:“我今天怎地这般倒霉?”
    令重阳在旁听得明白,心中恍然大悟,暗暗想道:“这彩翼凤翼对商大哥当真是一往情深。她们的所作所为虽是不合世人心中所想,但非如此,要依商大哥的念头,她们只怕永远都等不到媒人上门的一天。与其终日闭门幽思,郁郁寡欢,只换得韶华逝去,情海恨天,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将商大哥抓来问个明白。若是当真天不作美,和他无缘,那时再断了心中念头,也强似整日对影自怜,无所作为。”
    他此刻经脉中的寒气已渐渐安定,不在四处乱冲乱撞,只是散布在身体各处,不知何时会再次发作?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可以将寒气逼出,反正必须得待眼前众人离开之后,才能寻一个僻静所在运功一试。
    那赵师兄问道:“容师兄,以你之意我们就不用再追下去看么?”他适才已是这样说过一次,此刻旧话重提,心中想必对那和尚所偷的分金诀极是好奇。
    容师兄摇头说道:“师弟,不是我不想知道,只是咱们这回下山到此到底是为甚么来啦?前面一拨一拨的师兄弟无功而返,回到山中所受的责罚你也曾亲眼目睹。这回我带着你们几个下山,身上实感责任重大,实在是不敢有半点疏忽。”
    那赵师兄默然不语,小九不禁开口说道:“其实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隐姓埋名之人哪有这般容易?若是好找,前面这么多师兄弟岂不是早就将那人找到了,何必要等到今天?容师兄,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理?其实你心中也是认为根本就找不到对不对?”
    令重阳闻言心口猛跳,脑子里立时想道:“他们要找何人?为什么说一直找不到?莫非,莫非......”只觉得全身血液顿时加快,一时间口干舌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场间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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