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洗剑录》12.第十二章願飛安得翼,向風長嘆息

    重阳到得瑶云依门外,轻叩房门,半天不见回应,知道她尚在生气,无奈只好独自回房,心下惆怅不已。将那乾杨道人恨得越发狠了。
    过的片刻重阳忽觉腹中饥饿难当,想起晚饭还未吃过,便下楼叫小二作了一大海碗面条来吃方才止住。回到房中,刚自掩上房门,一转身发现一道黑影站在自己身后,竟是乾杨在自己屋中。乾杨见令重阳回屋,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重阳心中一惊,一个念头在脑海内一闪而过“不好,这臭道士找我报仇来了!”一个健步便冲到床边,将秋水明握在手中,心道:“这臭道士莫非想来杀我灭口?好,尽管来就是了,我若是怕了你,便不叫令重阳。”心中默默回想长剑十式的招式,只待乾杨出手,便和他拼个同归于尽。
    乾杨见得令重阳仗剑在手,一瞬间心中念头百转,几番想将这少年出手杀掉,但最终都没有动手。他虽为人惹人厌恶,却并非傻瓜,现下隔壁房间尚且住有同门三人,如果自己现在将令重阳杀掉,岂不是恰好授人以柄,让人真以为自己就是那蒙面人?始才他有火不能发,回到房中,倒让屋中的陈设器皿受了些无妄之灾。慢慢冷静下来之后,细心思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这少年要与自己作对?心中愤愤不平,便来到令重阳房中要和他当面理论一番。当下沉声问道:“ 小兔崽子,我与你无怨无仇,刚才在楼下你为何血口喷人,定要在我师弟面前说我就是那蒙面人?”
    重阳心中当下顿时明了,这乾杨道人只是愤愤不平要来质问一番,当下心中紧张全去,开口答道:“ 你此刻尚且仍在骂我小兔崽子,还说与我无怨无仇?”乾干杨顿时语塞,只质问道:“ 你...... 你休要胡搅蛮缠,我只问你,为何你要在我师弟面前编造那‘三......三......’什么的话?莫非有人在背后指示你来故意陷害于我?”
    重阳奇道:“ 咦?你怎知那‘三......三......’之言乃是我编造之言?莫非当时你也在那处?乾杨道长,那为何当时你不出手将那蒙面人劫下?莫非,莫非你自知武功不如那蒙面人,便想明哲保身不成? 你如此做法,这...... 这也太折你泰山派的赫赫威名了吧?”
    乾杨直被重阳气得七窍生烟,双手不停地颤动,似乎立刻就要出手。重阳暗道:“ 不好,我可得防着点这臭道士暗箭伤人。”身子微微往后退着,口中笑说道:“ 怎么,道长你很冷么?我去叫夥计加一盆炭火来给你。”乾杨气得无以复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王八蛋如此嚣张,我定要杀了他。”
    正在此刻,令重阳的房门外响起一句问话:“ 令兄弟,你在里面么?”声音斯文有礼,正是瑶云依在外。重阳闻得她的声音,立刻答道:“ 在在,我这就开门。”回身打开房门。云依不料乾杨道人也在令重阳房内,微楞了一下,低低叫了一声:“ 三师兄”,偏过头来对令重阳说道:“ 令兄弟,咱们出去看除夕的烟焰火好吗?”重阳见云依邀他,心中大乐,不迭声地道:“ 好的,好的。”将短剑插在腰间,对乾杨道人作了个鬼脸,嘻嘻一笑说:“ 道长,这便请啦。”也不关上房门,和云依一起下楼去了。只剩下乾杨道人独自在房中吹胡子瞪眼,不知又要如何拿令重阳房中之物出气了。
    此时正是除夕之夜,蓟州城内处处张灯结彩。重阳袖着双手跟在瑶云依身后,目光追踪着街上一手提着纸糊灯笼一手拿着爆竹嬉戏的顽童。偶尔有些孩子不小心撞上他,他也便一起跟着嘻嘻哈哈地玩闹,心情甚好。云依见他如此开心,便道:“ 令兄弟,此次多承你帮忙,我请你回泰山去和我师傅讲述那蒙面人的情形,却害得你不能在家和父母亲朋一起过年,真是对不住你了。”重阳摇头道:“ 没有关系了。反正我家中也没有别人,以前都是我独自一人过的除夕之夜。现在还有你在陪我,我觉得很好。”
    瑶云依脸上微微一红,转念又觉得奇怪。她一直以为重阳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间小猎户,象其他贫家孩子般过早地挑起生活的担子,没想到他言下之意,竟是一直孤单一人在生活。心中有些疑问,重阳知她想法,便径直说道:“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云依轻轻的“ 啊”了一声,看向重阳,但见他神色如常,并未有沮丧的表情,心中暗暗叹道:“ 没想到他竟也是孤儿。我若是可以象他那般乐观,能够将心头的所有事情一起抛开,该有多么好?”
    两人慢慢走在长街上,此时已近午夜,街上的已没有小孩在玩耍了,该是已被家中父母唤回守夜去了。街边的灯火烛光将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投得很长很长,时而重合,时而分离。夜风清冷,长街寂寥,远处传来的爆竹声掩盖不住两人足下的踏雪之声,听在耳中备感真切。重阳抬起头看看天上,一挂残月斜坠于天边,还未升起便快落下,周围并没有一颗星相伴。月色波动,清辉流溢,将片片失望洒落在人间,让人倍感孤单。重阳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再看看身边佳人,似有满腔心事难解,当真“心中少年热血涌,欲待解卿愁”。奈何云依不发一言,只是慢慢地走着,重阳无法,只好跟在后面继续当一个闷嘴儿葫芦。
    不多时,两人便已来到城墙边上,再往外走就要走出城外了。重阳白天从此地经过时,见到那城墙边有一处可拾阶而上,当下便带头走上城去,云依便也跟来。两人站在高处四望,眼前灯火通明,时时有烟花从民舍之中冲天而起,煞是热闹。而城外却是一眼都望不到边的茫茫黑夜。云依悠悠叹道:“ 令兄弟,你看咱们所站之处,不过一堵墙而已,厚不及三尺,而就是这堵墙,便使得内外的景致,竟有如此大之差别。有时候,人们的所处位置,距离达成心中的目标也不过就是这咫尺距离。但这咫尺之距,却足以让人抱憾终生。”
    重阳对她话中之意不是十分明白,但却知道云依必定是为某事感慨。当下默默想道:“ 不知天下间有何事可以让她如此遗憾?”在他心目中云依相貌既美,心地又善良,脾气也柔顺,平日里在任何地方都是应该受人宠爱的。她的生活际遇,自当是完美无缺的。谁曾想,象她这样的人也有不如意的事呢?
    云依找块石头坐下,对重阳道:”令兄弟,你若是不冷,可否也坐下来和我说会儿话呢?“ 重阳平日在长白山间早已习惯了严寒天气,此刻这城墙之上虽然寒风凛冽,但还吓不住他。他只是担心的看看云依的衣服,便在她身旁坐下。
    瑶云依目光看向远处城内,那里的烟火此起彼伏,也将她的面庞映上五彩霞光。她本相貌清丽,现在这焰火的光彩又映在脸上,直象涂上一层艳丽的胭脂,明亮照人。重阳在旁不禁直叹。
    云依对重阳道:“ 令兄弟,你说你家中再无亲人,你可知,我自小和你一般失去双亲,也是寄在他人门下长大?”这却大出令重阳意料,心中想到:“ 怪不得她的神情终日郁郁不欢,原来她从小也是孤儿。寄人篱下的滋味当真难过,何况一个象她这样的柔弱女子?想她必定为此流过数不清的眼泪。今日那乾杨必定是知道此事,才敢那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他。哼,这臭道士当真可恶。回头我一定要再教训他一番。”不提重阳心中如何计较,云依又接着说道:“ 我本家住苏州,十岁那年我们那个地方染了一场瘟疫,几乎方圆百里的人都死掉了。我父亲说,这场瘟疫波及的地方太多了,逃出去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才安全,不如就躲在家中反而还有活命的机会。在我们临近村子开始出现有人染病的情形后,他们便将我关进了家中的地窖里,地窖中早就预备下了两个月的食物清水。我求妈妈爸爸和我躲在一起,他们说粮食不够了,他们自己去另外一个地方。为了怕我跑出来,他们又在地窖的盖子上加了一块儿石头,这样我就再也自己出不来了。等到瘟疫过后朝廷的人会来收拾这里,到时候人们就会将我放出来。”
    “ 慢慢的,我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渐渐的再也听不到人们的声音了。我在地窖里又闷又难受,希望救我的人快点来。浑浑噩噩的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粮食和水都快没有了。我觉得好害怕,开始叫起来。我拼命叫救命啊,救命啊,没有人答理我。后来我没有劲了,叫不动了,就要慢慢昏睡过去。”
    重阳听到此处,竟是好生害怕,虽然云依此刻就坐在他面前,但他听到云依说自己昏过去时,不禁叫道:“ 使不得!你若是就此晕过去不喊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地下了。”
    云依听他语气大是焦急,显然对自己极是关心,心中不觉感动,对他微笑一下,道:“ 当时我也是这般想,所以我使劲咬自己舌头,对自己说:‘不要睡,不要睡,你睡着了就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了。’你看,当时我把舌头咬了好大一个口子,到现在都好不了了。你看,是不是现在都还有痕迹?”说完,将头靠过来,檀口微张,将丁香小舌探出一截,让重阳看上面的伤口愈痕。重阳全身紧张,鼻中闻得呼气如兰,但见伊人小舌微翘,红唇晶莹湿润,似乎一朵新张蓓蕾在等待自己去瞬吸。霎那间但觉脑袋中“ 嗡”地一声响,坐立不稳,便自城墙上倒栽下去。云依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抓住,笑问道:“令兄弟可是被风吹晕了?”重阳一颗脑袋点得犹如小鸡琢米般,不知如何作答了。赶紧问道:“接下来可是官府终于来人了,将你从地窖中捞出?”为了缓解尴尬,重阳故意调侃云依,岂料云依根本未曾在意,眼睛投向远方,那里刚刚升起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半空中爆开,开出一朵极大的五彩祥云。云依看着这朵烟花从盛开到凋谢,脸色柔和,目光中却放射出欣喜的神情,缓缓摇头道:“ 没有,官府最后还是没有来,但是……他来了。”
    令重阳不知为何,心中开始大感不妙。到底何事坏了,却又说不出来,心中道:“ 他是谁?他是谁?谁来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般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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