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洗剑录》9.第九章 云依天一方,桃花始抬眸

    乾柏道人口中“哇哇”怪叫,深恨眼前两人,却又无计可施,只好拼命苦捱。片刻之后,肩头再中黄离一爪,被撕下一大片肉来。黄离“桀桀”阴笑,双手上下翻飞,招招不离乾柏要害。乾柏见今日事势无善了之理,心中叹道罢了罢了,放弃守势,和敌手对攻,使出的俱是以命博命的招式。激战中黄离一爪再中乾柏肋下,指深入骨,正待使劲,乾柏运功收臂,将他手掌死死夹在臂间,黄离连拔两下竟未拔出.大惊之下左掌击出,想将道人击开。乾柏拼得重创自己换来与敌偕归的机会,那肯放过,劲聚左掌拍向黄离天灵。两人面面相对,将黄离眼中的惊恐绝望看得清清楚楚。
    眼看一掌即将击中对方,乾柏忽觉胸口一凉,全身劲道都随着冰凉泄出,低头看时,一节剑尖露在外面。正是路伯台在后面一剑穿心而过。黄离手掌此刻业已击到,路伯台将手中长剑放开,乾柏被这一掌击得飞出几丈开外,摔在乱石中,眼见是活不成了。但他临死前一掌虽未拍实,也有三分力道传到黄离头顶。黄离见逃得大难,心下大定,随即一阵头晕眼花,也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场中搏斗固然惊险,令重阳在旁也看得惊魂动魄,心中“砰砰”直跳。
    路伯台唤了黄离两声,见他犹自倒地不醒,也不去管他,自己走到乾柏道人尸身边一阵摸索,却只掏出些散碎银两及药膏等物,骂一声“奶奶的”,一脚将道人尸身踢开,走向江面乾松倒地之处。快到乾松身旁丈许,路伯台停下,在自己身上撕下两片衣襟包在足上,方才走近。那乾松所中之毒只是令他全身瘫软,并不致命。自倒下之时起,他脚下虽然不能移动,双眼一直是睁着的,刚才之事他尽皆看见。现在见路伯台走到身边来,便破口大骂。
    路伯台等人在此地埋伏多日,又预先设下圈套等候,仍是死伤惨重方才得手,路伯台心中是又喜又怒。现在听得道人张口骂他,顿时恼羞成怒,“啪”地便给了乾松一记耳光,道:“太爷我就是使下三滥的手段又如何?这江面几十丈范围里老子弟兄们都下了‘酥骨散’,那酥骨散本有些黄色,老子怕你两个小王八蛋看出来,又辛辛苦苦在上面撒上十几袋盐遮盖。不曾想你这蠢道士根本不加提防,一脚便踩上去。也不想想,当时太爷并不输给你,为何便要逃?早知你二人是如此之蠢,当初老子还不如躲在林子里多烤一会儿火。”说罢,又是一脚踢在乾松身上。
    乾松气得无以复加,骂声更大。路伯台却不再和他废话,伸手在他怀中一摸,掏出一样事物,口中欢呼:“在这里了”。重阳自幼在山中打猎,目力极好,抬眼望去,是一幅黄绫,不过巴掌大小。心想:“不知是何事物,却让这些人为它拼个你死我活?”
    正在此时,江边林中忽然穿出一道身影,几个起落便到了江上。路伯台大惊,拾起地上乾松的长剑对准来人。只见来人用黑巾蒙面,看不见面目,脚下也是白布裹足,显见对地上之毒有所防备。那人倒简一手,只伸出另一手向着路伯台,似是要他交出所得之物。路伯台见来人打扮,心中已是暗惊,再看他如此姿态,显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动气。但又忌惮对方适才显露的身法,只“哼”了一声,将长剑一挺。那人见路伯台顽抗,也不多言,挥手攻上。先是左手斜劈,右拳从左手底下穿出,待到中途,拳头张开化为手刀,直向路伯台面门攻去。
    乾松在地上看见此招,不觉惊呼:“魁峰影动,你是青城派的弟子。”。路伯台闻得来人是青城弟子,心中呼道:“惨也,为何青城派也来淌这混水?”长剑一削,斩往那人手臂。那人将手掌在空中一抹,路伯台只觉漫天都是掌影,不知他想攻自己何处,只得退开一步。乾松又张口喊道:“群山隐隐,你,莫非你是泰山派弟子?”言下大是惶恐。
    那人此刻已移到路伯台身侧,左手高举,右掌一翻反拍而出,正好印在路伯台后背,将他长剑击飞。乾松见得此招,大是疑惑,口中说道:“瑶池印月,你又怎会西海瑶池的功夫?”
    路伯台吃这一掌甚重,口中涌上一股鲜血,禁不住喷出。转身飞起一脚,不是攻向蒙面人,却是将乾松一脚踢开:“你奶奶的,你到底认不认识他?一会儿青城派,一回儿泰山派,连瑶池派都来了。莫非全天下武林结盟,来打老子一人?”乾松人飞在半空,苦笑说道:“我确实不识。”
    蒙面人不料路伯台此招是踢向乾松,不禁一愣,哭笑不得,说道:“狗咬狗”。那乾松在空中闻得他开口,浑身一震,大叫:“你是…你是…同,同…”。话音未落,一道黑光打进他嘴中。乾松落地后惨呼两声,再无声息。原来这蒙面人见被他认出,张手打出暗器,暗器一贯而入,就此取了他的性命。至此泰山派两名叛逃弟子先后送命,辛辛苦苦偷来宝物,落的身败名裂却只为他人作嫁衣,不知两人死前可有半分悔意?
    路伯台见得蒙面人杀人灭口,心中也已猜到,今日自己若不能胜得此人,老命也多半不保。当下挥拳攻上,状颇可怖。蒙面人武功高他甚多,却不合他拼命,只是避其锋芒。斗得片刻,路伯台渐渐力不从心,招式渐缓,蒙面人瞅准时机,左掌拍向他头顶,待路伯台举手招架时,右手却一掌击在他胸口,内力源源不断催动,将路伯台胸骨尽皆震碎。路伯台亦就此丧命。蒙面人自他胸口取出黄绫放入自己怀中,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见再无活口,双足一点,如飞鸟投林般远去。
    此时江面虽已结冰,江风仍是浩大,吹在这乱石林间,发出“呜呜” 的声音,似在悲鸣,又似在嘲弄。天色混暗,又下起雪来。
    令重阳慢慢从大石后面走出,适才所发生的一幕一幕仍似在眼前回放般。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江湖仇杀,转眼之间活生生数条人命便在眼前消失,变成横七竖八的一片尸首,心中只觉受到强烈的震撼,一时间呆呆说不出话来。心中想道:“他日我若找到仇家时,是不是也要这样杀戮一番,才可以报得大仇?今日那两个道士武功,明显强于围攻的众人,但仍是被这老头抢到东西。我仇人为数众多,如若不能把武功练到极高的境界,只怕还未报得大仇,先会被他们围攻至死。此回回山之后,我须得更加刻苦修练才是。”心中又不禁猜测,这些人所抢之物到底是什么?那最后出现的蒙面人究竟有是何人?
    正在此时,重阳听得背后声响,转过头来一看,一个女子站在身后,长发丝绦,白衣飘飘,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只是未掉下来。手中一柄长剑遥指自己后心,问道:“这……这……这些人可都是你所杀?”江风吹来,拂动她雪白长袍的下摆,身形在雪地中那般柔弱无助,仿佛随时都要跌倒一般。
    令重阳一时无话,看着眼前这女子身形,心中不知为何涌上阵阵疼痛,只想走上前去扶住她的臂膀,劝慰她不要再难过。
    那女子见这少年丝毫不畏惧她手中的利器,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神色间大是怜爱,颇有关怀之意,不禁一阵娇羞,可恨他嘴边还有一丝笑意,又似是在嘲笑自己的眼泪,心中大急。暗想:“这少年看来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偏生看自己时还敢用这种眼神,当真着实可恼。”当下思虑不及,手中长剑刺出,便即刺向令重阳左胸。
    令重阳本自武功不高,此刻又在神思恍惚中,见长剑刺来,慌慌张张不知如何抵御,只得转身便跑,一边回头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杀的。”那女子闻说不是,收住剑势,却见令重阳还在不停跑开,便叫道:“你站住。”重阳却未听见,脚下毫不停歇,就似一停下脚步就会被这女子刺中一般。他也不知为何,只觉这女子一旦生气,自己心中便会很不知所措,因此一直逃个不停。
    那女子见令重阳被自己一剑之威吓得如此狼狈,心中欢喜,眼泪也已止住,大声再喊:“喂,你不要再跑了,给我站住-----!”这回声音极大,令重阳却听见了,站下脚步,离她远远地又说一遍:“这些人不是我杀的。” 那女子转头看向泰山派两名弟子尸身,神色又变得黯然,用手一指,问道令重阳:“那他们是怎么死的?”言语中又自微微颤抖,仿佛又要哭出声来。重阳怕她再次难过,赶快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统统讲出。但见她听到两个道人之死时神情悲伤,耳闻其余众人之死时也面现不豫。若非先已猜到她是那泰山派两名道人亲友的话,见她此刻神情,必定不知她站在何方立场。
    女子听重阳最后讲述到乾松道人怀中之物被一个蒙面人带走之后,低下头陷入思索。重阳慢慢走近她身边,在旁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宛如一对小蝴蝶在扑动着翅膀,心中竟然也一上一下地象有一对蝴蝶在飞一样,不禁痴了。
    那女子沉吟半响,抬头向令重阳说道:“据你所说,那蒙面人最后去往城镇方向,还带走了一片黄绫,可是真的?”重阳点头。女子道:“这两名道人乃是我的师兄,现在他们身上之物已被他人拿走,我须将此事回报我师父,你……我是泰山派的弟子,叫瑶云依,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重阳听瑶云依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心中一阵惊喜,当下觉得这名字就象她的人一般好生美丽,口中不断重复:“瑶云依,好,好,瑶云依。实在是好。”瑶云依见他对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只翻来覆去念道自己的名字,口中还不断叫好,甚是不好意思,又接着问道重阳:“小兄弟,有什么好的呢?你尚未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呢?”
    令重阳闻得她这么一说,大是害臊,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是好,只是说道:“很好的意思,就是很好,非常好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了。这个,……我叫令重阳,不过不是小兄弟,我……我……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加之又虚报年纪,当下作贼心虚,手心居然都已渗出汗来。
    所幸瑶云依没有多在意他的神色,只是闻得他说自己十八岁了,不禁又拿眼再看他一遍,心中道:“在泰山派中唯有乾枫师兄和我同岁,他今年也是十八,可个子却比你高的多呢。”不好再问,接着说道:“那么,小……令重阳兄弟,我想要回泰山把今日之事禀告师父,可否麻烦你与我一起回山,将你今日所见亲口在我师父面前述说一遍?尤其是那蒙面人的形像,现在唯有你见过,还要烦请你一并在我师父座前描述清楚。”她说出这番话时语气轻柔,神态之间满是求恳之色,生怕会遭令重阳拒绝一般,只是称呼重阳之时还是不知不觉中把他归为“兄弟” 一列。令重阳心中无可奈何,也只好随她叫了。
    在重阳一生中,还尚未有女子如此婉言相求,看见瑶云依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秋波流转,声情款款,那对小蝴蝶扑扇着翅膀就似要飞出来般,当下胸口热血沸腾,几乎忘记自己还要回山之事,一个“好”字就要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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