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念念不忘》21.1-21原谅与幻觉

    空气里弥漫着冰淇淋的香甜味道, 然而此刻享用它的人, 因着内里的心情完全品味不到这种味道的魅力。
    说是在看那个精致华美的水晶吊灯，实质上罗念的心思早已飞远，眼神毫无焦点。
    苏尧的话让她受了极大的触动, 甚至有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似乎从前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有了再合适不过的解释。
    理由摆在这里, 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的悲伤难过与委屈只是所谓的回避型依恋状态下的牺牲品, 她努力爱着的那个人只是因为存在这样的异常, 所以才会那样对她。
    一切都有理由，都情有可原, 如果她的心里一直存在着心结, 那这个时候或许就该被打开了。
    这是现成的再合适不过的被摆在面前的原谅理由。
    应该是原谅的。
    电视里是这样演的，书里是这样写的，然而现实呢？
    现实是, 她明白了苏尧所说的一切，但无法原谅, 无法释怀。
    再多的理由都好, 再多的异常与阴影也罢，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和痛苦的人是她，如果轻飘飘两个字就将一切都揭过去, 那此刻坐在这里的她也就不复存在的意义了。
    那些被层层叠叠积攒起来的委屈与失望, 彷徨与恐惧, 担忧与惊怖, 渴望与畏怯, 早已让那颗曾经鲜红跳动着的心伤痕累累。
    即便是自己，也没有权利随意决定它的态度与归宿。
    一直以来承受委屈的是它，它比谁都有资格控诉，却忍耐着坚持着努力着，用坚强粉饰自己，辛苦而又难过的跳动着。
    她说过，绝对不要像曾经的父母那样，对曾经挚爱深爱的人充满怨怼与憎恨，所以，它一直在努力。
    努力让自己不去怪他怨他，背负着沉重又痛苦的包袱坚持往前走，但是，真的不埋怨不恨不委屈吗？
    怎么可能。
    其他人如何她不清楚，但这一刻的罗念，感受到了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繁乱且复杂，沉重且压抑，那些东西尽数化为简简单单却极为明了的一句话。
    我知道了，我理解了，但是我选择不原谅。
    这不是曾经她对爱情和家庭、对姜勉初还充满期待与幻想的时候，现在的她，破而后立，即便还存在着或大或小的问题，但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在她面对着漫天大雪和殷.红血色闭上眼睛的时候，世界就改变了。
    于是，看着她仿佛经历过了一番激烈内心活动的冷静眼神与面容，苏尧等来了他的回应。
    “所以呢？”
    她问得平常，却让苏尧心沉了一下。
    他的患者，对妄想的认知坚定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与预料，除了棘手，没有其他。
    她的潜在意思很明显，即便姜勉初是这样的人，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造型独特的浮雕水晶碗中，彩色的冰淇淋慢慢融化着，苏尧换了下姿势，陡然露出一个干净平和的笑容，“所以，我的意思不过是想说，他很喜欢你。”
    “姜勉初喜欢罗念，就这么简单。”他道。
    这个答案显然让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听取答案的罗念的怔了一下。
    “你和我说这么多，就只是为了表达他喜欢我？”她神情微妙，“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事实上，他和我的病情不是全无关系？”
    怎么可能全无关系，苏尧在心里道，不如说那位是你心里的魔障与最大的阴影，不解开你妄想世界里的心结，病情只会更加严重。
    但现在这个结果，也不能算是好。
    苏尧无声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平静坦然开始享受巨型冰淇淋的患者，莫名笑了一下。
    其实，在他所接待过的患者里，罗念真的是相当省心的一位了。
    可以被治愈的创伤应激综合征，态度积极的配合治疗，如果把她的妄想单独划分出来，实质上对现实生活的影响也没有特别严重。
    若要仔细来说的话，其实更像是一个经历了失败感情与婚姻的女孩子，努力的想要逃避伤害从头来过而已。
    从这个角度来看，无论是病情也好，异常心理也罢，都不是那么严重，只要能接受她的这种逃避，后续想要好好生活并非不可能。
    然而，逃避虽好，却只是无奈之下最为安全的选择。
    现实仍旧存在，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重蹈覆辙，与其形成逃避惯性，还不如汲取前车之鉴，彻底整理好自己的人生。
    所以，很抱歉，姜勉初这个让你觉得麻烦与逃避的人，在彻底康复之前，暂且再忍耐一阵子吧。
    观察与治疗日记，还需要继续。
    ***
    和苏尧分开之后，罗念一路撑着浅蓝色的阳伞去了冰淇淋店旁边的广场公园。
    灼热的夏日里，广场中心的喷泉中无数水滴和气泡飞舞，阳光下五彩钻石一般熠熠生辉，迷蒙的水汽中，一弯小小的彩虹相映成趣。
    即便是这么热的天气，喷泉旁边还是围了许多人，似乎正热情四溢的围观着什么活动。
    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随之而来的是轻灵柔和若春风一般的音乐。
    乐声中，响起来的女声让她驻足倾听。
    仿佛是表演，又仿佛是诗朗诵，充满感情的声音叙述着诗歌一般的话语——
    我有过这样一个爱人
    他跨越千山万水而来
    带着晨曦
    带着霞光
    予我无上欢喜
    我有过这样一个爱人
    手执利剑守护安宁
    从不曾畏怯
    他是骑士
    他是英雄
    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光
    ……
    由低到高，充满了柔软的感情，像是有人在低声附和，吟诵时仿佛能听到由远而近的回音。
    于是，骄阳与烈日下，像是突然吹来了一阵凉风，带走了所有的焦灼与躁动。
    罗念安静的站在原地，听着这首诗歌，慢慢的将其记在了心里。
    每个人都希望生命中能拥有这样一个爱人，然而，幸运者从来只是少数。
    姜勉初站在不远处，看着孤独的站在人群之外的罗念，没有上前。
    从苏尧打电话给他试探开始，他就有预感，在听完了刚才两人那一番谈话之后，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冬日里被冰封的湖面。
    层层坚冰之下，暗潮汹涌。
    起初，他觉得苏尧不过是无稽之谈，无波无澜，但在听完一切之后，除了沉默，再无其他。
    像是被人当面解剖一样，所有的想法与隐私都彻底暴露在天光之下，他几乎是本能的立刻就选择了保护自己。
    他绝不应该再和苏尧接触，甚至就连罗念，也是应该远离的危险对象。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让他觉得危险，不可控。
    如果明智，如果理智，他一刻都不应该再待下去，应当立刻就走。
    事实上，他已经决定迈出脚步，然而他听到了罗念的声音。
    “所以呢？”
    她的声音与语气和那晚一样的平静冷淡，却让他窒息了一瞬。
    于是，脚步没迈出去，他留在了那里。
    但选择留下的人，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留下。
    所以，所有人都还是一样的，无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都一样。
    曾经喜欢的会抛弃，曾经在意的会变心，即便在妄想世界里给了他一个童话世界，到最后还是会决绝离开，回到现实。
    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所有人都是。
    背对着两人的位置，姜勉初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似乎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文件。
    罗念的治疗，或许他不应该再插手。
    玻璃桌面上反射着窗外的灿烂阳光，让他晃了一下神，大概是这几天没睡好的关系，闭眼时居然有了错觉。
    一个最像他想象中的“家”的房间里，罗念的手从他的袖口离开，眼角余光里是她怅然若失的神情。
    但即便如此，他转身离开的动作依旧坚决，不曾回头，背后，门关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响亮。
    站在一片令人眩晕的阳光里，他看到了旁边玻璃窗上，那张落荒而逃的脸。
    就像现在的他。
    直到那两人结束谈话许久之后，他才起身离开。
    身上白色的衬衫在烈日下变得灼人，他站在不远处，看着罗念驻足在人群之外，在天蓝色的阳伞下失神。
    夏日的热烈从肌肤外渗透到内里，直到眨眼时眼前一片干涩酸痛，他才发觉自己怔怔地看了她许久。
    烈日之下站了太久，想动时不免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一片漆黑中，他再次看到了错觉与幻象。
    面色平静的罗念，站在挂满了男装的衣柜前，取下一件黑色西服披到了身上。
    像是找到了避难所一样，她蜷缩在衣柜角落，在衣物交错的阴影中，怀里抱着一件白衬衫，闭眼贴了过去。
    柜门关上时，他看到了她的表情。
    那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