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41.第四十一章

    聂晚萤昨天昏迷后是被就近送往最近的医院, 虽然已经是最好的单人病房, 但其实也就是洗手间的环境更好一些, 病床依然是单人的。
    白其慎和聂晚萤就这么拥抱着在狭窄的小床上挤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聂晚萤先醒来。
    睁眼便看见白其慎熟睡的脸。
    她忍不住仔细端详, 见他下巴上隐现泛青的胡茬,伸手摸了摸, 硬硬的扎手。
    她动作轻,指尖像羽毛轻轻掠过他的脸, 只是终究还是撩醒了他。
    白其慎睁开眼睛, 起初有些初醒时的迷蒙,然后目光渐渐清明,对上聂晚萤大大一双眼睛, 下意识抓住她的指尖,
    “你什么时候醒的,观察我多久了?”
    聂晚萤收回手,
    “你以后可千万不要留胡子, 真难看。”
    白其慎下床, 给她让出更舒适的空间, 闻言转身笑了:
    “你的意思是,没有胡子就是好看的, 那看来我平时都挺好看的。”
    聂晚萤也坐起来,靠着枕头:
    “你最好看得时候我大概没想起来。”
    白其慎开门, 有助理给送了换洗衣服进来, 白其慎拎到洗手间去, 站在门口边摘手表边说:
    “那你好好想想吧,不然亏了。”
    他走进去关门,里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聂晚萤跳下床,走到洗手间门口去,隔着玻璃说话:
    “你现在不怕我想起来了吗?”
    白其慎听见了她在门边说话,没有回答,他想起昨天秦知意和他说的话。
    聂晚萤想起了她姥姥,可是依然没有想起他,可能是因为,在她的心里,真正的心结,其实就是她潜意识里觉得和白其慎在一起这件事是错的。
    聂晚萤觉得是件事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所以关于他的所有那些美好的东西都被封存起来,不能想起,以此来逃避深重的愧疚感。
    热水哗啦啦的冲刷着身体,水珠沿着紧实的肌肉流淌下去,蜿蜒过优美的沟壑纹理,最后坠在地上,碎成数点水花。
    她连最可怕的都想起来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现在他的想法倒是反过来了,希望她能想起关于他的一切,不要只记得那些残忍和痛苦。
    收拾完出来,白其慎已经神清气爽,衣冠楚楚。
    一开门,差点撞到人。
    聂晚萤居然一直站在门口,见他走出来,也不避让,只仰着头看他,追问:
    “你怎么不回答我呢?”
    她那种眼巴巴的样子,让白其慎居然无言以对。
    在他无言的这一会,聂晚萤顺手把桌上的手表拿起来给他戴上,等着他开口说话。
    白其慎穿上西装,答非所问:
    “我过几天,得离开一段时间,期间我会派人照顾和保护你,有事的话就找阿憬。”
    “你要走?是为了躲我吗?”
    聂晚萤抓住他的袖子,追问。
    她眼中惶急,直望到白其慎心里去,他只好揉揉她的头发,安抚:
    “不是,是我要做一个小交易,为了避嫌,也为了让白其锋放松警惕,到了该出手的时候,我会回来。”
    她不知道他要如何对付白其锋,但是他答应了她,就一定能做到。
    她现在只是担心他要走,走了的话,她该怎么解铃呢……
    “你要去哪?”她像十万个为什么。
    “英国。”
    聂晚萤沉思一瞬,忽然抬头:
    “我也要去!”
    白其慎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看她:
    “为什么?”
    聂晚萤张张嘴,“因为……我是学英语的,所以想去英国……”
    这个理由显然不是真话,没有半点可信度。
    她的反应,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他以为她会再次拒他于千里之外,明明白白的彻底放弃这段感情。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白其慎不在乎原因,他只怕她抗拒他躲避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她主动要和他走,他便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面对她的任何要求,除了说好,还能再说什么?
    ***
    白其慎离开,说出国前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聂晚萤一个人坐在床上,想着昨天秦知意带来的消息。
    昨天,秦知意来看她,她以为她是来给自己做心理疏导,可是秦知意一来,就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拍的是几页病例。
    秦知意说:
    “我干了件坏事,我偷拍了我的老师一个病人的资料,因为我必须拿给你看看。”
    聂晚萤从没见过秦知意的老师,更不知道他的病人是谁,一脸茫然的打开手机相册,专业术语冷一入眼都看不懂,不过她看懂了姓名栏里那个名字。
    白其慎。
    “他……”
    聂晚萤看着秦知意的眼睛,目光满是疑问。
    “你别太担心,也不算太严重,毕竟他还正常在处理公司事物,而且大多数时候你也看不出来吧,只是偶尔,异常的情绪会显露出来。”秦知意提醒她。
    聂晚萤搜索为数不多的回忆,点头:
    “他有时候会头疼,有的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我以为,他只是生气……”
    秦知意摇头:“有一回,他甚至失控打了你。”
    聂晚萤点头,重复:
    “我以为他是因为生气……”
    “是因为生气,但也是因为失控了,不然,他但凡能调整一下情绪,也不会对你动手。”
    秦知意双手放在聂晚萤的肩膀上,语气郑重:
    “那场绑架,最终不止毁了你一个人,当年的白其慎,随着你一起毁了,你跳楼昏迷后,他患上双向情感障碍,情况一直很糟,所以他弟弟不得不从国外回来,但是从你醒来以后,一切都开始有所好转,本来差不多好了的,直到你开始和他对立,开始寻找真相,他的头痛症又开始了,从他的病例上看,这是复发的先兆,他现在,处在一个很危险的边缘。”
    聂晚萤难以相信。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病人,是个随时都会复发的抑郁症病人,她不敢相信,原来白其慎才是那个病人。
    白其慎……病了。
    秦知意抬手替聂晚萤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晚萤,你熬过了所有的病痛,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坚韧,我一会给你做一个测试,但我相信,结果肯定是正常的,现在是他需要你的帮助的时候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他的心结就是你。你就是那个系铃人,也是唯一能解铃的那个。”
    秦知意走后,她想了好久。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想彻底离开他的。
    她无法再面对他,看见他就会想起姥姥,就会痛苦,姥姥死了,她有什么资格去谈爱情,谈幸福?
    可是现在,白其慎居然病了……
    秦知意离开之前,站在门口,最后对她说了一句:
    “你们两个,都是受害者。”
    是啊,他也是受害者呀,因为爱她,才会因她的痛苦而痛苦。
    那她是不是应该先把他从这个泥淖里救出来,然后再离开呢?
    白其慎给楚洛打完电话之后,刚好走出医院大门,方才送衣服的那个助理出来后一直在车里等待。
    白其慎坐进后座,助理转身,递过一个平板电脑来:
    “我按您的吩咐,在聂小姐被送医院之后就一直跟着李如妍,看见昨天下午白其锋去过她的公寓,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其锋先走了,不久之后,李如妍被从公寓里带出来,送去了医院,我后来托人打听了,是去做流产手术。”
    白其慎接过电脑,打开里面那段视频,是在医院门口,李如妍被一男一女强拉硬拽的拖进医院,她在医院门口挣扎嚎哭,披头散发,发疯一样抗争,可是最后还是被弄到医院里头去了。
    视频播完,助理又开口:
    “我没有跟进去,怕被白其锋的手下发现,打草惊蛇,就一直等在门口,过了有一个小时,李如妍再出来的时候,不哭不闹了,神情恍惚,像丢了魂似的。”
    “然后她去哪了?”白其慎问。
    “还是回那个公寓去了。”助理答。
    李如妍躺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一夜,麻药的药力过去,腹内钝痛下坠,连带着揪心,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家里人打过电话来,例行嘱咐她好好学习,对她现在正经历的劫难毫不知情,她也没法说,事情憋在心里,越发难过,可是偏就哭不出来,只觉得心如死灰。
    她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白其锋她不知道,可是此刻的痛苦却是真的,那几个和白其锋串通好的医生,从她身体里抽出去的血肉是真的,她被从天堂打入地狱是真的。现在这翻腾入骨的恨意是真的。
    那么残酷,那么血淋淋。
    她恍惚中听见电话响铃,以为又是家里人打来,想挂掉清净一点,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是个年轻的男声:
    “李如妍小姐,我们白总有些事想和你谈谈。”末了又强调:“是白其慎,白总。”
    李如妍从电梯里出来,脸色被地下停车场的荧光灯照的惨白,往日鲜艳颜色皆是灰败,像个飘然而来的女鬼一般。
    助理下车,给她打开后座车门,然后站在车外。
    李如妍开口有气无力:“你为什么找我?”
    助理站在外面,听不见里面在谈什么,只知道一会,李如妍下车,似乎不能完全信任,回头强调:
    “我说,我要出国交换的名额,和全部生活费用。”
    车里传来白其慎的声音:
    “没问题。”
    助理过去要关车门,李如妍干瘦的手却死死抓住车门不放,静默了半晌,说了一句:
    “聂晚萤知道我现在这样,心里一定爽快极了,可以尽情的嘲笑我。”
    白其慎坐在车后座的暗影里,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
    “我不会告诉她关于你的事,她可能很快就想不起你这么个人,李小姐,我们没有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包括嘲笑。”
    助理手上加力,关上了车门,白其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她眼里,只有车窗反射出的自己的脸,落魄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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