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院落, 停在大门前, 走的时候,聂晚萤没有想过, 自己这么快又会见到这扇大门。
她下车走过去,阻止了白其慎开门的动作,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把春联贴上再进去吧。”
说着将红彤彤的楹联拿出来,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卷双面胶, 拿牙齿撕了几段,粘了几条在纸的背面。
两侧的一副对联,聂晚萤点着脚尖勉强够的着。
最后剩一副短短的横批, 她望着高高的门楣, 犯了难。
聂晚萤举着发酸的手臂,回头去看白其慎,只见白其慎站了离她两步远, 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好像这不是他家的门口一样。
聂晚萤开口:
“太高了, 你来贴吧。”
言语间, 手里金灿灿的大吉大利四个字, 哗啦啦的往下掉金粉。
白其慎当时就蹙了眉, 敬而远之。
聂晚萤无奈,
“别那么讲究了, 我买不起贵的春联, 你就将就一下吧, 贴几天而已。”
她想了想,还是想到后院去搬梯子过来,刚要转身,忽然整个人腾空起来,吓的她嚎叫一声。
幽静的别墅区,这一声高分贝的叫声传了好远,她惊魂未定,就听见下方传来略带无奈的声音:
“别喊,赶紧贴你的。”
聂晚萤整个被抱起来,瞬间拔地三尺,视野宽阔,门楣触手可及,于是她三两下粘了胶带,把横批粘上去,还啪啪拍了两下以求牢固。
这一拍,又落了一场金粉雨。
聂晚萤的毛衣空隙里存了不少,待低头,发现白其慎黑色大衣的肩头也有少许,发顶上也有。
聂晚萤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白其慎放她下来,看她笑意盈盈,忽然心情大好。
密码没有换,还是原来的,聂晚萤再次走进这栋房子,心情十分复杂。
家政阿姨和阿憬都不在,房子愈发的空旷寂静,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电视。
年节时的电视台节目,所有的音乐都是喜庆欢快的歌曲,高昂的唢呐随便吹上个调,就能迅速调动起古老的年味来。
聂晚萤像个钟点工,开了电视直奔厨房,打开冰箱,看见备好的饺子皮。
饺子皮是现成的话,那就方便多了,刚才在学校观摩了半天,现学现卖,不一会厨房里已经乱的很热闹。
水不知怎的撒了一地,青菜切的四处飞扬,聂晚萤四处翻找,最后终于被她找到搅陷机,于是材料一股脑扔进去。
白其慎一直旁观她故作熟练的样子,直到聂晚萤一脸淡定的拧开盐盒子,舀了一勺要往牛肉馅里撒,他终于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别放盐了。”
聂晚萤摇头,说话语气就像个中年妇女:
“你这个大少爷,养尊处优都不知道饺子馅怎么做的吧?不放盐怎么能有味道呢?”
白其慎听她说完,淡淡的开口:
“你刚才放过一次盐了。”
聂晚萤:“……”
尴尬的手一抖,又抖进去半勺……
她按动开关,机器开始工作,搅拌着馅料,发出嗡嗡的声响。
聂晚萤突然从絮絮叨叨的状态变的沉默。
半晌,嗡鸣的噪音里,传来白其慎的声音:
“你才走了几天而已。”
聂晚萤背对着他,心乱如麻。
是啊,她故作这种洒脱到不在乎的姿态,好像一夜之间蜕变重生了一样,变化是有的,可是没有那么大,任何一种情感都不会那么容易被放下,不管是爱还是恨。
就像她想到,自己是被他的堂哥雇人害成这样,对那个一面之缘的恶霸到现在还是心怀恐惧和怨恨。
就像她面对白其慎,内心依然无法像个普通熟人那样坦荡自如。
不管怎样疯狂的想将过去清零,可存在过的,就必将留下痕迹。
她轻轻抬手抚过左肩肩头。
毛衣下,还尚有几点微小的红痕。
他们都心照不宣不去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他只是一时兴起就决定放她离开了。
无论那一夜怎样迷乱,聂晚萤都特别特别清晰的记得,她在耳鬓厮磨中问他:“你现在还爱我吗?”
白其慎没有回答她,而是咬向了她的肩头。
等聂晚萤在恍惚里回过神时,发现白其慎已经走到流理台边,机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白其慎已经打开盖子,把饺子馅都倒了出来。
然后聂晚萤开始包饺子,这是她唯一真正学会的一步。
一个个白胖胖的饺子成型,整整齐齐的摆在案板上,像模像样。
聂晚萤突然有些释然。
厨艺要一步一步学,事情也是要一点一点的忘的。
她已经搬出去了,这次回来,只是一次自我检验,以后都不会再和白其慎见面了,不见就不念,总会忘掉的。
心里那些不受控制汹涌的波涛,最后都会随着时间和距离平复的。
她就放纵自己的心这一天就好……
饺子煮出来,果然是咸了些,不过也不算难以下咽。
白其慎很给面子的吃了几个,聂晚萤受宠若惊。
吃完饭已近黄昏,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聂晚萤最喜欢的小品集锦。
白其慎面无表情,聂晚萤笑的停不下来。
他有点疑惑的看她,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她的笑点都很低,不管多冷的笑话,都能逗笑她,她那么容易快乐。
夜幕降临,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白其慎更加的沉默。
聂晚萤笑了好一会,后知后觉身边的人无声无息全无存在感,她转头去看他,却忽然觉得膝上一重。
白其慎侧躺在了她的腿上。
聂晚萤不知所措,僵了一瞬。
白其慎闭着眼睛,微蹙着眉,她目光落在他蓬松的头发上,仔细看,发间还有星星点点的细小金粉。
她心里忽而柔软起来,用手指一点一点拨掉那些闪金。
白其慎感觉到他的动作,动了动,没有睁眼。
她坐在那里,他躺在她腿上,电视里的晚会终于正式开始了,锣鼓喧天,欢天喜地,满目红灿灿,金晃晃,仿佛每一个人,在这一天里,没有不高兴的,都应该尽己所能的去让自己开心幸福。
在嘈杂的电视声响里,此刻的空气中却流动着一种静谧的安稳,让人呼吸都放的更悠长。
王婷把她拽进了班级的群里,此时群里正在热闹的互相拜年,叮咚叮咚响个不停,于是她把手机静音放的远些。
白其慎桌上的手机倒是安静,这么久一声都没有响过。
“你不用给父母打个电话吗?”她轻声问。
白其慎摇头:“他们那边还没到时候。”
哦对,时差。
她低头看他,瞧见他眉心始终拧着一线微痕,于是又问:
“是不是头疼?”
白其慎沉默片刻,含混的嗯了一声。
聂晚萤突然觉得他像个别扭的孩子,越别扭她就越想较真,于是装作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到底疼不疼?疼我就帮你按按。”
他不出声,她就等,颇有耐心。
过了一会,终于听见白其慎开口:
“疼。”
聂晚萤无声的勾起嘴角,说话算话的轻轻把手从他头下伸过去,指尖落在他两侧太阳穴上,缓慢的画圆。
她忽然间觉得,白其慎不舒服的时候,柔弱而无害,从老虎变成猫,十分乖巧,她嘴角带笑,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感觉你好像我儿子……”
“……”
这话终于刺激了白其慎,他睁开眼睛,翻过身来平躺在她的腿上,看她,带点难以理解的语气:
“你说什么?”
直到他转过来,聂晚萤才发觉,她只能在不和白其慎正面接触的时候才能占点上风,当他像这样直视她,两人四目相对,她便瞬间气势全无,立刻缩了回去。
老虎睡觉的时候也是老虎,不会变成Hello kitty。
她瞬间张口结舌: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占你的便宜,就是想说你这么看着挺乖的……”
“你过的很好。”他说。
“什么?”
聂晚萤没有听清,微微俯身,凑过耳朵。
白其慎没有再重复。
她过的很好,在离开他以后,整个人气色都是红润的,身上充满年轻少女的活力和甜蜜,她在新的环境里迅速恢复了,短短几天,就找回了很多曾经的自信和快乐。
白其慎觉得欣慰,也觉得失落,他看着她,没有把话重复给她听,他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他想起她白天的时候,在一群同学中间,欢笑着闪躲别人要蹭在她脸上的面粉,那笑弯的眉眼,那样美丽。
当她突然的出现在后门,朝他走过来,一句一句问他,为什么要来的时候,他一瞬间想落荒而逃,一瞬间又想冲过去用力的抱住她,再也不放开。
当她说她要来给自己包饺子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而她现在就在这,鼓起勇气面对他,为了真正的放下。
他都知道,可是不忍心戳破这样一场她赐予他的真实的美梦。
聂晚萤觉得自己快要在白其慎的眼神里沉沦了,她呆呆的任他握住她的手。
然后白其慎伸开胳膊按住她的脖子往下一压,吻上了她的唇。
他们在喧闹的歌舞里接吻,轻柔缓慢,彼此释放心中埋藏的爱意,这个吻无比的温柔绵长,销魂蚀骨。
她知道他明白,明白这一天里,可以不去计较任何过往,不去计算得失,不去细究爱恨,只听从自己的心意。
就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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