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晚萤飞快的穿过大厅跑了出去, 骤然之间被夜的寒气包裹。
肌肉猛然紧缩, 胃里恶心的感觉更加重了, 她跑到停车场,蹲下身干呕起来。
那个许总和陪唱腻在一起的样子, 进洗手间之前被酒意涨成猪肝色的脸颊。
白其慎坐在那里和云娜的亲近。
聂晚萤剧烈的干呕,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蹲在那,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而轻轻颤抖,半晌, 她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后。
回头, 对上那双清冽沉静的眸子。
聂晚萤唇畔溢出一丝冷笑来,
“白总,不玩尽兴了, 跟着我跑出来干什么啊?”
白其慎迈腿从她身边走过去, 不远处就是他的车子,他拉开车门,拿了一瓶水出来, 又走回来递给她,
“都想起什么了?”
聂晚萤没有接, 只是蹲在那抬头看他,然后闭了闭眼睛,
“你把情景搞这么逼真,就是为了刺激我吧?”
她边说边点头,
“我想起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在哪, 我站在哪, 真的是一模一样。”
她两手抹开跑的散碎的头发和不知何时倏然坠落的眼泪,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我一直抱有侥幸,觉得你可能是骗我的,我才不会是那样的人呢,可是现在我……”
她语音梗住,缓了一口气,吸一吸鼻子,声音拧的发紧:
“我认了……原来我就是这么不要脸的一个人,可以……和现在陪许总的人没有区别。”
她越说越平静,逼回了眼泪,甚至嘴角有那么一丝微弱笑意。
只是那空洞洞得眼神,让白其慎拧起眉来。
“我很累,想回去了,你喝了酒,要在这等司机吗?”她问。
眼前纤弱的身影,站在岁末湿润的夜风里,发丝凌乱,眼眶微红。
“我没喝酒,这就走吧。”
白其慎拉住她的手,带她上车。
聂晚萤坐在副驾驶,没有了往日那些因为怕他而频繁的小动作,整个人像一座没有灵魂的雕像。
车里暖意升起来,白其慎身上的烟草味道充盈车厢,聂晚萤在里头嗅到一缕陌生的甜。
那是云娜身上的香水味。
那香味附着沾染在白其慎的身上,此刻割裂着聂晚萤的神经。
恶心感又回来了,她搅住自己的手指,捏的骨节发白。
可是那甜腻的香味一刻也不饶过它,她觉得它甚至要压住烟味了,让她不想再呼吸,不想再忍受,想永永远远的逃离开!
“停车!”
她苍白着脸色开口。
车子正驶在高架上,不应该停车的,但白其慎看她难受的厉害,于是停靠在桥边,下车之前,他说:
“你不想和我回去的话,我吃饭时叫了阿憬过来,现在应该快到了,你可以坐他的车回去。”
说完,下车开了后备箱拿警示牌。
聂晚萤趁着这个空挡,突然之间从车里冲了出去,毫不犹豫的翻过了栏杆!
风声放大了几百倍在耳边呼啸,高架下是如织的车流。
手腕像要断掉了。
聂晚萤大半个身子都悬在栏杆外头,只要白其慎松手,就会掉下去。
白其慎死死拽着她的手,向上拽了一段,然后将她抱了上来。
聂晚萤终于不再像个僵硬的雕像了,她骤然爆发,歇斯底里,音声像撕裂的锦缎,
“你救我干什么!我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我就是一个男人的玩物,你救我干什么?我不想这么脏兮兮的活着,你让我去死!”
白其慎觉得双手发颤。
刚刚她扑出去的那一瞬间,撕裂了他所有的理智。
而她现在站在这里,信誓旦旦说要去死!
聂晚萤已经陷入狂乱,她看不见白其慎已经通红的一双眼,听不见他因为愤怒剧烈起伏的呼吸。
她深陷在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里。
她真的是个玩物,被白其慎买回家的玩物。
或许他也喜欢她吧,像小孩子喜欢一个娃娃,只不过就到此为止了,再不会多一分一毫了。
聂晚萤恍惚着转身,扑入了车河,耳边鸣笛声呼啸刺耳,她的视线半片漆黑,只能看见被无限放大的车灯光晕迅速掠过。
“聂晚萤你清醒一点!”
她被猛然往旁边一拽,跌跪在地上,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她脸上,登时半边脸发麻。
这一巴掌,打醒了她的恍惚。
她终于看清白其慎,也清晰的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她伸手轻触自己的脸,终于明白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那种失重悬空的感觉,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
她的身体,因为后怕而发抖。
白其慎看着她,看她被打红的脸,发丝泼了半面,一边袖子刚才被撕开个口子,像个苍白的女鬼。
他觉得自己此刻恨极了她。
恨极了她张嘴就说要去死,然后头都不回!
“哥!”
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白其憬开门下车,扑过去扶起了聂晚萤,看清白其慎神情的时候心里一沉,又喊了一声:
“哥!”
白其慎平复呼吸,打开了自己的车门,对白其憬开口:
“她想死,就让她去死,死了干净!”
“哥你现在不能开车!”
白其憬想去阻止他,可是没有来得及,白其慎已经发动引擎,车子像离弦的剑,飞速的消失在视线里。
白其憬移回忧心的目光,看向聂晚萤。
她失魂落魄的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视线望着车离去的方向。
白其憬长叹一口气,一把抱起她,放进了自己的车后座。
聂晚萤躺在后座上缩成一团,全身都在发抖,白其憬躬身脱下外套给她盖在身上,拂开她的头发,看清她微肿起来的脸颊,轻声说:
“下次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很不负责任。”
车子开动,聂晚萤微仰着脸,一动不动的躺在后座上。
街边霓虹的七色光影变幻着从脸上掠过,将她的脸孔映照的瞬息百变。
最后是暖黄的灯光,那是白家别墅的门灯。
白其憬没有下车,坐在驾驶位上接了一个电话,默听了一会,然后低声答应:
“好。”
他挂了电话,打开了车里的灯,往后座瞧了一眼,聂晚萤蜷缩着身子像个受伤的小兽,呆呆的看着车顶棚。
“你大概想起了一点跟锦夜有关的事,但是你的猜想和事实肯定是不一样的。”
聂晚萤终于动了,她偏过脸,看着白其憬。
白其憬转了回去,似在斟酌语言。
“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在你之前记忆里,有没有我吗?我没有骗你,确实没有,你醒来的那一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国外,你的事,我也都是听来的。”
“你大一的时候和我哥在一起,可是后来,我哥接手了白氏,被我们的堂哥视为眼中钉。”
白其憬顿了一下,解释,
“秦医生说你见过我们这个堂哥,那也应该看的出来他的品行,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自古家族内部自杀自斗的都没有好结果,我们白家有规矩,绝对不可以残害自家人,否则,即使眼下能得利,但也会失去所有其他领域的白家长辈的庇护,最后得不偿失。”
“所以,我堂哥动不了我哥,就锁定了你,你受了伤,可是伤好以后,精神受到重创,得了抑郁症,最后从养伤的医院楼上跳了下去,这就是为什么我哥安排秦医生在你身边,你把曾经相爱的人忘了,变成现在这样。”
聂晚萤支起了身子,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难以相信白其憬口中的所说的话。
她眼神摇晃,犹豫再三开口:
“你是说,我和他,曾经相爱?”
白其憬回过头,直视她的眼睛,确认,
“是的,你们相爱。”
***
书房里,白其慎关上写字台的第二个抽屉,手肘支撑在桌子上扶住额头。
手还在抖。
自己居然失控到这种程度……
居然打了她一巴掌……
一些永远都不愿意回忆的东西,慢慢的浮了上来。
那时正是盛夏。
聂晚萤坐在病床上,宽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越发显得人瘦小。
她望着窗外,白其慎望着她。
身体上受的那一刀已经基本痊愈了,可是精神上的伤口却越来越严重。
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和任何人都拒绝交流。
原本这一天,已经决定三天后出院,然后开始系统的接受心理治疗,但是就在这一天,她却奇迹般的有所好转。
护士来打针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谢谢。
中午的午餐,她也按时的吃了,丝毫没有抗拒,她吃着小碟子里的一味小菜,甚至微笑起来。
她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这个和我姥姥做的一样好吃。”
白其慎惊喜的难以置信,于是他马上说:
“我再去给你拿点过来好不好?”
聂晚萤轻轻点头,看着他走出去。
夏日蚊虫多,医院正在逐个病房更换新纱窗,一个工人将窗子打开,走去门边拿工具箱。
窗外的风吹进来,吹乱了聂晚萤的头发,她望着窗外湛蓝的天,和耀眼的太阳,掀开被子,下床走了过去。
白其慎走到走廊,心脏忽然猛跳了两下。
他想起她刚才那样的神色,猛然转身跑了回去。
然后,在门口,亲眼看见她跳了下去。
连两步之遥工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像一只轻盈的蝶,无声无息的飞出了窗外。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了原来的聂晚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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