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其锋对艺术品一窍不通, 随手举牌子拍了两幅画。
取画的时候, 拍卖行的经理絮絮的具体介绍这两幅画的商业价值, 升值空间,白其锋左耳听右耳冒。
他急着回到慈善晚宴的宴会厅去, 最后不耐烦的挥手打断经理的话,
“最重要记住给我好好包装, 别弄坏了,听见没有?”
工作人员将画作仔细包裹, 放进木箱, 准备为顾客运送,白其锋在文件上签了字,便匆匆推一把雕花木门, 阔步回到宴会中去。
他拿了一杯酒, 昂头扫视全场,最后目光锁定一人,将领带整理端正, 走过去, 摆出十足的小辈姿态, 恭敬打招呼:
“楚阿姨。”
楚洛的母亲从交谈中回身,见到白其锋, 微笑:
“刚才拍卖时候看见你拍了两幅画?”
白其锋点头,“做慈善嘛。”
宴会厅灯光华灿, 白其锋刻意收敛不羁姿态, 看着十分规矩得体, 这是楚母第一次仔细打量他,大致上还算中意,于是问道:
“和洛洛最近见过面吗?”
白其锋低头,做为难状:
“找过她,不过她太忙。”
楚母心里清楚女儿的性格,知道她排斥相亲,于是温言解释:
“洛洛从小被娇宠惯了,脾气多少有些骄纵,你要有耐心,以后熟一些就好了。”
白其锋听着楚母的话,像得到了御旨,连忙称是。
又聊了几句,白其锋适时告辞,楚母回到贵妇圈子里,齐太太站到她身边来,向门口一望,
“刚才出去那个,是和洛洛相亲的那个白家孩子吗?”
楚母点头。
齐太太道:“我们家老大不是在南州嘛,和白家人比较熟,他说,白其锋这个孩子,从小跟着他妈长大,没教好,传言都说他是纨绔子弟,你得好好考虑考虑,再说,上一辈,白家是他父亲掌权,这一辈不是变成他堂弟了吗?为什么不考虑现在掌权那一个?”
楚母秀眉轻蹙,隐有叹息:
“我现在也不指望洛洛能和他结婚,咱们两家的关系,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只是希望洛洛赶紧走出来,忘了之前的那个。”
齐太太听了这话,便问:
“那洛洛觉得他怎么样?和你说过没有。”
楚母摇头,“没有,估计也没好好见过人家一次,我回去要劝劝她。”
“这事可逼不得,人家不两情相悦的话,强扭的瓜不甜的。”齐太太劝道。
楚母看一眼觥筹交错的人群,
“我又没让她一定和白其锋在一起,她只要往前看,领回别的像样的女婿来我也是高兴的。”
***
窗外的夕阳渐落,穿窗而过是粉末似得余晖,如纱似雾,铺在被子上。
歇斯底里之后,聂晚萤耗尽了力气,房门被锁,她出不去,阿姨也在这里陪她,只怕她再次闹起来。
看着阿姨小心翼翼神色,聂晚萤只觉得失去力气,无比的疲惫,缩进被子里不知不觉进入睡眠。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际只剩一缕微光,房间没有开灯,她坐起来四顾,发现阿姨不在身侧坐着。
墙角沙发上,模糊有个人影坐在那,她盯着那个影子看,见那个身影抬起手臂。
随之灯光亮起,被光线猛然一刺,聂晚萤遮住眼睛,半晌适应之后,方才看清是白其慎坐在那里。
“你在这干什么?”
她嗓子依然微哑,声音干涩。
白其慎衬衫扣子解了几颗,靠坐在沙发里,比平常时候看起来疲惫些,目光依旧是深邃的,看着她像看某个谜题,最后轻轻一笑:
“我看你还能睡得着,看来心情还不算太糟。”
聂晚萤偏过头不看他,只伸出手去,
“把手机还给我。”
手机在包里扔在了楼下,她忽然不去上学,也没有请假。
“手机暂时没收了。”
白其慎回答。
聂晚萤看着门口,声音无喜无怒:
“我是被软禁了么?”
接着又补充:
“我要期末考试了。”
白其慎站起来:
“会让你去考试的,学校的假也请好了,如果你还惦记这些,我倒是能放心了。”
“怎么,你怕我真想不开?”
聂晚萤哼笑一声:“为了个假朋友,不值。”
白其慎点头,“是不值,你说的对。”
白其慎出去,房间里剩下她一个人,她跳下床关灯,然后缩回被子里,觉得很累很累,心力交瘁,只想深深陷入睡眠,让时间快些流逝。
可是事实偏不遂她的愿。
她陷入纷乱的梦境。
梦里,她欢悦跳脱,牵住一个人的手,走进海水里,踢起串串浪花,被海浪冲击的漂浮起来,惊呼一声,又被一双手稳稳的抱在怀里,于是哈哈大笑。
只是,想去吻那人的脸颊,却发现看不清他的面目。
梦里,她站在海水中,问:
“你是谁?”
对方不回答,沉默以对。
她不气馁,又问一次:
“你是谁?”
还是没有答案,可是她一点也不介意,因为那人伸开手臂拥抱她,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蹭一蹭,觉得安心舒适,鼻息里有浅淡的烟草味,她听见有声音在耳边说话,轻声细语的温柔,听不清也是让人快乐的。
只要拥抱着就觉得心满意足,心里被温热感填的满满的,她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知道自己拥抱的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她爱他呀,她确定。
怀里熟睡的人,翻了个身,无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
白其慎动弹不得,只要稍微动一动,纤细的胳膊就会收的更紧,死死抱住不放。
他只得哄孩子一样轻轻拍她的后背,随着规律的节奏,她的手才会渐渐放松下来。
“我不走。”
他温声安抚。
不知道是不是梦里也能听见他的话,聂晚萤表情舒展开,脸颊贴着他的脖颈小猫似得蹭一蹭,满足的叹了口气。
今天这种样子,像是忽然回到两年前。
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睡着了也粘人,无意识的时候也能死扯住旁边人的一片衣角,或者干脆缠上来。
失忆后,她就没有了这个习惯,不知今夜梦见了什么。
他只是不放心。
想着就回来看一眼,发现她似乎太累了,睡得很熟,于是生出贪恋,和衣躺在旁边。
只陪一会,他对自己说。
白天,她歇斯底里的冷笑着说她宁愿跳楼,那句话刺的他心惊肉跳,以至于口不择言。
她轻易的戳中他最深的恐惧,让他生出放手的念头。
也许让她自由的去生活才是最好的,有些东西只有他自己记得就好。
他已经想放弃了,可是现在躺在这里,感受到她温暖的依偎,又再次犹豫了。
他想,如果她某一天想起一切,想起那些让她痛彻心扉的事情,而他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会有多么悲伤无助?会不会再次重蹈悲剧的覆辙?
白其慎从没有为第二个人这样纠结过。
只有聂晚萤,这只在两年前的夏夜忽然撞入他眼帘的美丽萤火,是他此生唯一的优柔寡断……
聂晚萤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她有点失落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
梦里拥抱的感觉如此真实,那个怀抱温暖的像她此生注定的依靠。
只可惜是梦……
现实中她仍然是孤身一人,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随时等待命运将她倾覆。
她站在窗边看朝阳,旭日蓬勃,生机盎然,楼下园丁开始拔出死去的植物,清理花园,为冬去春来后种植新的花卉做准备。
一个身影晨跑归来,在窗下经过,白色运动外套被阳光镀上柔和光圈。
聂晚萤看见那个身影,忍不住唤了一声:
“阿憬。”
白其憬闻声抬头,看见窗口的聂晚萤,笑容温和。
那种柔和的感觉,缓缓与梦境重合,聂晚萤恍惚。
白其憬转身进了房子,到二楼她的房间里来,发现她倚靠着床,坐在地上,于是他也坐在地上,温和道:
“你不要再生气了,我哥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她放秦知意在你身边,真的只是因为担心。”
“阿憬,我想要知道真相。”
聂晚萤认真的看着他。
“如果真相,会带来很多伤害呢?如果这真相,不止伤害你自己,还伤害别人呢?”
白其憬同样认真的看着她。
两人对视,白其憬先移开目光,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吧,向前看不好吗?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聂晚萤笑容惨淡: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能有什么将来?”
白其憬默然半晌,然后开口:
“如果你真的想起来,就会知道,能忘掉的人,才是幸运的那个,忘不了的,可能会亲手毁了自己。”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其憬目光意味深长,意有所指。
聂晚萤想起昨夜的梦境,那个人会温柔的说话,无比的温暖,到现在她的心里还残留眷恋。
她迎视白其憬,问:
“阿憬,那么,你说的那些应该忘掉的过去里,有你吗?”
白其憬有一瞬错愕,然后目光疑惑,最后摇头:
“没有,你醒来那一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我们不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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