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23.第二十三章

    到了别墅门口,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 聂晚萤抬头看了看天。
    将雪未雪的天气,天空像一团巨大棉絮, 将那种沉郁的灰色在人的头顶压落,空气湿冷滞重,从毛孔侵透肌骨,变成虚无的重量,叠压在心口。
    聂晚萤大口的深呼吸, 将肺叶里的空气全部挤压出去,换成新的,试图甩脱这种沉重感, 可是没有用, 那压抑如影随形。
    下午三点,这个时间,白其慎不会在家, 刚才打那个电话,应该是她没有让司机去接她, 白其慎的随口询问。
    阿姨在厨房准备晚餐, 在一众食材锅碗之间忙碌的热火朝天, 聂晚萤径自上楼, 她用最后的力气关上房门, 背靠着门滑了下去。
    她坐在地上许久, 脑子里依旧是空白, 根本不敢把刚才看见的秦知意的样子在脑海里回忆一遍。
    这种逃避, 类似讳疾忌医。
    不能就这么怀疑下去,可能只是她想太多了,她需要进一步的证明。
    如果秦知意是白其慎安排在她身边的,那么他们之间一定会经常联系,秦知意才能把她的情况汇报给白其慎。
    聂晚萤重新站起来,走向洗手间,开始洗脸。
    镇静,她拍拍自己的脸,告诫自己。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可以信任的人,可能只剩你自己了,聂晚萤,要镇静。
    晚餐时,白其慎问她下午去了哪?她实话实说,说了陪王婷去面试,态度坦然随意,毫无异常。
    吃完饭,白其慎去了书房。
    聂晚萤去了他的房间,坐在床上等。
    阿姨已经走了,白其憬没有回来,房子里只有她和白其慎两个人。
    她要找机会,看看他的手机。
    可是白其慎似乎很忙,这一夜又不一定回不回房睡觉,如果他不回来,她也就没有机会动他的电话。
    聂晚萤手握成拳,闭起眼睛,将声音顶到最尖,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尖叫划破夜寂静的夜。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因为书房的门厚重,离的远,她如此喊叫,传到白其慎那里,可能只剩一点微弱的声音。
    喊过之后,心脏在砰砰的跳,自己短促的尖叫回音还在耳朵里不断鸣响,那种大幅度的疯狂的跳动,持续到第五下,白其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白其慎站在那,看见床上老老实实坐着的聂晚萤,发现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恐之色。
    他冷下脸,
    “你喊什么?”
    聂晚萤揪着被子,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指了指窗外,
    “我被我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对不起,惊动你工作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露出了睡衣长裙下纤细的小腿,有点局促的站在那。
    白其慎挪开眼,走到窗前去,拉上窗帘,听见聂晚萤小声说:
    “你要工作很晚吗?要不要吃点宵夜?我可以煮点汤圆给你送过去。”
    “不用。”
    他不看她,转身向外走,
    “你早点睡吧。”
    转身的瞬间,衣角被牵绊,他回头,见聂晚萤怯生生拉住他的睡衣下摆。
    力度微弱,却让他停住脚步,回头正视她。
    聂晚萤的瞳仁大而黑,认真看人的时候像两颗黑曜石,直望到人心里去。
    “我有点害怕……”
    她嗫嚅着开口,
    “白天班级里有人讲了鬼故事,我有点害怕……”
    她接下来不说话了,只是拿乌溜溜的眼睛仰望他,那眨动的睫毛在说话。
    她想让他留下来。
    白其慎今晚还有很多事情,可是似乎被她蛊惑,开口低声:
    “我一会过来。”
    五分钟后,白其慎回来,带进门淡淡的烟草味。
    他直接去浴室洗澡。
    聂晚萤在水声响起的一瞬间,拿起了他刚放在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了,是六位数密码。
    他是不会拿生日,手机号,车牌号,这些容易被试出来的东西做密码的,这六位数,一定是某个只有他知道的,特殊的数字组合。
    聂晚萤敢试,说明她有某种把握和猜想。
    她在这个房子里半年,不是傻乎乎的混吃等死,她尽了她最大的力气去观察。
    阿姨收拾东西的时候,会收拾一些不重要的废纸盒子之类的垃圾,但是从白其慎书房里清理出来的东西,即使不涉及什么重要的事情,被白其慎扔进废纸篓,阿姨也会以防万一放在后院的小仓库里保存,等过两年确定无用了,再一起送废品站。
    聂晚萤曾经借着找笔记的借口去那里翻过,但是那里真的都是废纸,并没有什么和她有关的东西。
    只有几本过期的日历,上头潦草的被白其慎勾涂一些重要的日程,比如开会,出国。
    聂晚萤细心的翻了每一个月的内容,最后只有五月份的一天,被勾过两个圈,却没有写明那天有什么事情。
    聂晚萤记住这个日子,又去翻前一年的日历,在同一天也发现了这个日子被做了标记。
    五月十一日。
    聂晚萤看着屏幕密码输入的九个数字,犹豫了一会,最后按下170511。
    屏幕晃动,密码错误。
    她深呼吸将时间往前推160511,还是不对。
    额头开始出汗,浴室水声有断续,白其慎在洗头发。
    密码输入三次错误会锁住,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还要不要试试?
    她犹豫挣扎,最后咬牙。
    继续向前推150511。
    主页界面出现。
    她猜对了!
    可是她没有时间兴奋,也没有时间喜悦,她迅速寻找她想知道的东西,因为水声已经停了。
    白其慎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擦的半干,将毛巾随手往床尾的脚踏蹬上一扔,拉开被子躺进来。
    聂晚萤已经闭起眼睛,蜷在被窝里。
    她面对着白其慎的方向,因为来不及转过去。
    白其慎习惯了她留给他的背影,此刻掀开被子看见她绒绒的额发,纤长的睫,有些微错愕。
    他躺下来,面对着她,细细的看她的脸庞。
    有多久了?
    多久没有这样面对面的躺着,能静静地看看她?
    她的呼吸浅浅的,薄薄的眼皮微颤,闭眼的表情恬静乖巧,任何男人都会升起逗弄的心思,于是他靠近她,轻声问:
    “你闻闻,我身上还有烟味吗?”
    聂晚萤不得不睁开眼睛,对上他近距离的眸子,小心翼翼的,像只年幼的鹿,凑近他的颈间嗅了一下,又迅速的缩了回去,然后摇摇头,
    “没有烟味,香的。”
    白其慎看她的目光饶有兴趣,他见她往后躲,便又凑近一些,两个人的额头帖在一起,他声音里有些微笑意,
    “看来你怕我不如怕鬼多。”
    聂晚萤尽力将下巴收进被子里,眉眼低垂,掩住眼底的波涛汹涌。
    刚刚,在白其慎的手机里,她打开了通讯里,输入了秦知意的号码,出来的结果,对应着一个称呼——秦医生。
    黑夜仿佛无穷无尽,时钟好像不再转动了,聂晚萤此夜失去了睡眠,却不敢辗转反侧,她只要轻轻动一动,白其慎就会下意识的收紧胳膊,更紧的搂住她。
    她躺在那一动不动的望天花板,呼吸间感受到腰腹上男人胳膊的重量。
    曾经她全心依赖阿憬,然后白其慎的出现,告诉她,阿憬对她的好,前提是为了帮助他的哥哥,那一次她觉得自己很天真。
    她以为秦知意是她最好的朋友,然后她现在又明白,秦知意之所以接近她做朋友,是因为白其慎的安排。
    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很愚蠢。
    她转头看熟睡中的白其慎。
    她就像一个木偶,有一日忽然惊觉自己关节上牵着的丝线,发现原来自己是被操纵的。
    于是震惊,绝望,恐惧,毛骨悚然。
    第二天,一到学校,聂晚萤就去了行政楼,去找一个物理系的男生,她依稀记得,叫何岳。
    有一次,她和秦知意在食堂的楼梯间吃冰淇淋,那个男生和秦知意打过招呼,叫她学姐,当时秦知意的反应有点反常,但是那个时候自己以为她只是被学弟搭讪害羞。
    她在教务处请老师找这个何岳,发现他是物理系大四的学生。
    怪不得秦知意那个时候那么紧张,她说自己是大三的学生,可是一个大四的男生叫她学姐,只要多聊几句就会露陷,所以她当时那么急着走。
    “老师,拜托您再帮忙查查,大三国贸专业的秦知意。”
    她做最后的挣扎。
    电脑前的老师,是个刚毕业的研究生,没比聂晚萤大多少,他偷偷打量这个学妹,纤细瘦弱的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忍不住升起怜香惜玉的心思来。
    于是耐着性子,又帮她继续在系统里查询。
    不一会,他抬头,
    “这位同学你记错了吧,那届国贸四个班,没有叫秦知意的啊?”
    “哦,谢谢老师。”
    聂晚萤没什么惊讶的反应,道谢离开。
    只是脸上仅剩的一点光彩,彻底的暗淡下去。
    秦知意在早上八点半,接到了聂晚萤的短信,
    “知意,我不开心,怎么办呢?”
    秦知意立刻回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将电话拨过去,听见聂晚萤的声音,平稳冷静:
    “秦知意,你想不想来我住的地方看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为什么从来不提出来坐坐客呢?是我跟你讲过的事情吓到你了吗?”
    秦知意捏着电话,一直没有吭声,她一直听着,最后答:
    “你方便邀请我去吗?毕竟,你上次说那不是你的家。”
    “方便,你过来吧。”
    聂晚萤简短的回答。
    挂了电话,秦知意沉默良久,然后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白先生,恐怕她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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