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别墅门口,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 聂晚萤抬头看了看天。
将雪未雪的天气,天空像一团巨大棉絮, 将那种沉郁的灰色在人的头顶压落,空气湿冷滞重,从毛孔侵透肌骨,变成虚无的重量,叠压在心口。
聂晚萤大口的深呼吸, 将肺叶里的空气全部挤压出去,换成新的,试图甩脱这种沉重感, 可是没有用, 那压抑如影随形。
下午三点,这个时间,白其慎不会在家, 刚才打那个电话,应该是她没有让司机去接她, 白其慎的随口询问。
阿姨在厨房准备晚餐, 在一众食材锅碗之间忙碌的热火朝天, 聂晚萤径自上楼, 她用最后的力气关上房门, 背靠着门滑了下去。
她坐在地上许久, 脑子里依旧是空白, 根本不敢把刚才看见的秦知意的样子在脑海里回忆一遍。
这种逃避, 类似讳疾忌医。
不能就这么怀疑下去,可能只是她想太多了,她需要进一步的证明。
如果秦知意是白其慎安排在她身边的,那么他们之间一定会经常联系,秦知意才能把她的情况汇报给白其慎。
聂晚萤重新站起来,走向洗手间,开始洗脸。
镇静,她拍拍自己的脸,告诫自己。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可以信任的人,可能只剩你自己了,聂晚萤,要镇静。
晚餐时,白其慎问她下午去了哪?她实话实说,说了陪王婷去面试,态度坦然随意,毫无异常。
吃完饭,白其慎去了书房。
聂晚萤去了他的房间,坐在床上等。
阿姨已经走了,白其憬没有回来,房子里只有她和白其慎两个人。
她要找机会,看看他的手机。
可是白其慎似乎很忙,这一夜又不一定回不回房睡觉,如果他不回来,她也就没有机会动他的电话。
聂晚萤手握成拳,闭起眼睛,将声音顶到最尖,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尖叫划破夜寂静的夜。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因为书房的门厚重,离的远,她如此喊叫,传到白其慎那里,可能只剩一点微弱的声音。
喊过之后,心脏在砰砰的跳,自己短促的尖叫回音还在耳朵里不断鸣响,那种大幅度的疯狂的跳动,持续到第五下,白其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白其慎站在那,看见床上老老实实坐着的聂晚萤,发现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恐之色。
他冷下脸,
“你喊什么?”
聂晚萤揪着被子,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指了指窗外,
“我被我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对不起,惊动你工作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露出了睡衣长裙下纤细的小腿,有点局促的站在那。
白其慎挪开眼,走到窗前去,拉上窗帘,听见聂晚萤小声说:
“你要工作很晚吗?要不要吃点宵夜?我可以煮点汤圆给你送过去。”
“不用。”
他不看她,转身向外走,
“你早点睡吧。”
转身的瞬间,衣角被牵绊,他回头,见聂晚萤怯生生拉住他的睡衣下摆。
力度微弱,却让他停住脚步,回头正视她。
聂晚萤的瞳仁大而黑,认真看人的时候像两颗黑曜石,直望到人心里去。
“我有点害怕……”
她嗫嚅着开口,
“白天班级里有人讲了鬼故事,我有点害怕……”
她接下来不说话了,只是拿乌溜溜的眼睛仰望他,那眨动的睫毛在说话。
她想让他留下来。
白其慎今晚还有很多事情,可是似乎被她蛊惑,开口低声:
“我一会过来。”
五分钟后,白其慎回来,带进门淡淡的烟草味。
他直接去浴室洗澡。
聂晚萤在水声响起的一瞬间,拿起了他刚放在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了,是六位数密码。
他是不会拿生日,手机号,车牌号,这些容易被试出来的东西做密码的,这六位数,一定是某个只有他知道的,特殊的数字组合。
聂晚萤敢试,说明她有某种把握和猜想。
她在这个房子里半年,不是傻乎乎的混吃等死,她尽了她最大的力气去观察。
阿姨收拾东西的时候,会收拾一些不重要的废纸盒子之类的垃圾,但是从白其慎书房里清理出来的东西,即使不涉及什么重要的事情,被白其慎扔进废纸篓,阿姨也会以防万一放在后院的小仓库里保存,等过两年确定无用了,再一起送废品站。
聂晚萤曾经借着找笔记的借口去那里翻过,但是那里真的都是废纸,并没有什么和她有关的东西。
只有几本过期的日历,上头潦草的被白其慎勾涂一些重要的日程,比如开会,出国。
聂晚萤细心的翻了每一个月的内容,最后只有五月份的一天,被勾过两个圈,却没有写明那天有什么事情。
聂晚萤记住这个日子,又去翻前一年的日历,在同一天也发现了这个日子被做了标记。
五月十一日。
聂晚萤看着屏幕密码输入的九个数字,犹豫了一会,最后按下170511。
屏幕晃动,密码错误。
她深呼吸将时间往前推160511,还是不对。
额头开始出汗,浴室水声有断续,白其慎在洗头发。
密码输入三次错误会锁住,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还要不要试试?
她犹豫挣扎,最后咬牙。
继续向前推150511。
主页界面出现。
她猜对了!
可是她没有时间兴奋,也没有时间喜悦,她迅速寻找她想知道的东西,因为水声已经停了。
白其慎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擦的半干,将毛巾随手往床尾的脚踏蹬上一扔,拉开被子躺进来。
聂晚萤已经闭起眼睛,蜷在被窝里。
她面对着白其慎的方向,因为来不及转过去。
白其慎习惯了她留给他的背影,此刻掀开被子看见她绒绒的额发,纤长的睫,有些微错愕。
他躺下来,面对着她,细细的看她的脸庞。
有多久了?
多久没有这样面对面的躺着,能静静地看看她?
她的呼吸浅浅的,薄薄的眼皮微颤,闭眼的表情恬静乖巧,任何男人都会升起逗弄的心思,于是他靠近她,轻声问:
“你闻闻,我身上还有烟味吗?”
聂晚萤不得不睁开眼睛,对上他近距离的眸子,小心翼翼的,像只年幼的鹿,凑近他的颈间嗅了一下,又迅速的缩了回去,然后摇摇头,
“没有烟味,香的。”
白其慎看她的目光饶有兴趣,他见她往后躲,便又凑近一些,两个人的额头帖在一起,他声音里有些微笑意,
“看来你怕我不如怕鬼多。”
聂晚萤尽力将下巴收进被子里,眉眼低垂,掩住眼底的波涛汹涌。
刚刚,在白其慎的手机里,她打开了通讯里,输入了秦知意的号码,出来的结果,对应着一个称呼——秦医生。
黑夜仿佛无穷无尽,时钟好像不再转动了,聂晚萤此夜失去了睡眠,却不敢辗转反侧,她只要轻轻动一动,白其慎就会下意识的收紧胳膊,更紧的搂住她。
她躺在那一动不动的望天花板,呼吸间感受到腰腹上男人胳膊的重量。
曾经她全心依赖阿憬,然后白其慎的出现,告诉她,阿憬对她的好,前提是为了帮助他的哥哥,那一次她觉得自己很天真。
她以为秦知意是她最好的朋友,然后她现在又明白,秦知意之所以接近她做朋友,是因为白其慎的安排。
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很愚蠢。
她转头看熟睡中的白其慎。
她就像一个木偶,有一日忽然惊觉自己关节上牵着的丝线,发现原来自己是被操纵的。
于是震惊,绝望,恐惧,毛骨悚然。
第二天,一到学校,聂晚萤就去了行政楼,去找一个物理系的男生,她依稀记得,叫何岳。
有一次,她和秦知意在食堂的楼梯间吃冰淇淋,那个男生和秦知意打过招呼,叫她学姐,当时秦知意的反应有点反常,但是那个时候自己以为她只是被学弟搭讪害羞。
她在教务处请老师找这个何岳,发现他是物理系大四的学生。
怪不得秦知意那个时候那么紧张,她说自己是大三的学生,可是一个大四的男生叫她学姐,只要多聊几句就会露陷,所以她当时那么急着走。
“老师,拜托您再帮忙查查,大三国贸专业的秦知意。”
她做最后的挣扎。
电脑前的老师,是个刚毕业的研究生,没比聂晚萤大多少,他偷偷打量这个学妹,纤细瘦弱的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忍不住升起怜香惜玉的心思来。
于是耐着性子,又帮她继续在系统里查询。
不一会,他抬头,
“这位同学你记错了吧,那届国贸四个班,没有叫秦知意的啊?”
“哦,谢谢老师。”
聂晚萤没什么惊讶的反应,道谢离开。
只是脸上仅剩的一点光彩,彻底的暗淡下去。
秦知意在早上八点半,接到了聂晚萤的短信,
“知意,我不开心,怎么办呢?”
秦知意立刻回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将电话拨过去,听见聂晚萤的声音,平稳冷静:
“秦知意,你想不想来我住的地方看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为什么从来不提出来坐坐客呢?是我跟你讲过的事情吓到你了吗?”
秦知意捏着电话,一直没有吭声,她一直听着,最后答:
“你方便邀请我去吗?毕竟,你上次说那不是你的家。”
“方便,你过来吧。”
聂晚萤简短的回答。
挂了电话,秦知意沉默良久,然后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白先生,恐怕她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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