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19.第十九章

    她的心着了魔, 不想让她躲。
    可她还是躲了, 因为被自己惊吓。
    就在白其慎低头即将触碰到她的唇瓣的时候, 她微微向后一避。
    白其慎瞬间凝住了动作。
    聂晚萤望着他，看着他的眼睛。
    感觉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坠入海中，水流激起的泡沫顷刻碎裂，然后巨石，沉入了幽深的海底, 波纹平复, 一片死寂。
    她感到无端的悲伤, 想伸出手去触碰一下那双眼睛。
    可是晚了, 白其慎已经站直了身体, 重新回到他的高度, 转过了身，往回走去, 开口还是那种冷漠淡然的声调，
    “回去吧。”
    背影挺拔修长，没有半点颓靡模样。
    刚刚她看到的, 应该都是她的想象吧……
    或许白其慎其实还是和每天一样, 反常的是她自己而已。
    他们回到球场去, 一切如常。
    聂晚萤头一回摸高尔夫球杆, 看着别人打球觉得简单的很, 觉得不就是大力的把球打飞嘛？
    可是自己操作了才明白, 挥这一下杆, 能碰到球本身就已经不容易了。
    那个小白球，明明就在那里，看的准准的，但是球杆就是会完美的避开球本身，从旁边擦过。
    她打了半天，手臂挥舞，大冬天硬是热了起来，可是球，从来没有飞出去过，依然稳稳的在那里，仿佛在嘲笑她。
    白其慎最后实在看不过去，将自己的球杆交给球童，然后走到她身后来，脚踢了她鞋边一下，
    “距离再开一点。”
    说着，手按在她背后，向下一压，
    “别站那么直。”
    聂晚萤尴尬的轻咳一声，然后感觉自己握杆的双手被一双大手包裹住，白其慎在她身后，帮她握住了球杆。
    他保持了一些距离，并没有贴着她，可是聂晚萤还是觉得背后发烫，身体发僵，不自觉紧张起来。
    “放松……”
    他的声音低沉，响在咫尺之畔，然后带着她的手扬起了球杆。
    唰的一下，白色的高尔夫球像接到命令的一样，急速的飞了出去，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哇！”
    聂晚萤遥目远眺，看着球划出抛物线落下，惊叹了一声。
    白其慎松开她的手，
    “记住刚刚击打的位置。”
    聂晚萤开始有了点信心，跃跃欲试，终于在五杆之后，球飞了出去。
    她没什么力气，球没有飞很远，但是总算是打出去了。
    运动带来的快乐，是直接且迅速的，哪怕是小小的，阶段性的进步也十分的鼓舞人心。
    聂晚萤握着球杆跳了起来，很多的烦恼暂时性的在脑中回避，她笑眯了眼睛，兴奋而欢快，指着远处，回手揪住白其慎白色polo衫的衣角，
    “快看啊！我成功了！”
    白其慎的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的球落处，
    “还没笨到家。”
    聂晚萤转过身去，背对着白其慎翻了个白眼。
    正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朝他们走过来，今天第二十个白其慎的熟人。
    不过这个，显然比之前的都要熟，他径直走过来，哈哈笑了两声：
    “白总好雅兴啊，明天就开董事会，今天还来打球。”
    聂晚萤赶紧知趣的往旁边一避，让两人说话。
    白其慎微笑，请那个男人到桌边坐下，
    “赵总不也是吗？”
    赵总摆手，“我就是去随便投一票，你不一样，明天对你来说可是场硬仗啊，唐云庄那个老顽固，手里可是有10％的股份，明天投票结果如何，没人能说你有把握啊。”
    两人坐下说话，服务人员适时上来热茶，白其慎垂眸，
    “我从接手白氏起从来就没有过把握，难得赵叔叔一直支持我。”
    赵总摇头，“妄自菲薄！实话实说，因为你之前在白家离当掌权人的位置太远了，大家都是觉得老董事长的亲儿子白其锋才是接班人，谁会想到他会把你拉出来接班呢。白其锋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所以他接班管不好白氏，这对有些居心不轨的人有好处，所以你从一开始就阻力重重，可是他们都太短视，借着白其锋无能短暂的捞些好处，可是白氏这颗大树要是被祸害倒了，那不就全完了，所以为了长远，我支持你。”
    赵总说着，疑惑的叹了口气：
    “唐云庄这个人，虽然有点古时候老臣的那种腐朽固执，因为和老董事长多年情谊，他一开始是支持白其锋，可是后来，经过我一番劝说，他的想法也有所改变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几天又变回去了，明天董事会，你看他可有的闹呢。”
    赵总说的直叹气。
    两人聊了一会，赵总告辞。
    回去的车上，聂晚萤一直在想她听到的。
    白氏如此庞大的一个商业帝国，内部真是复杂到难以想象，难怪白其慎整天板着个脸，谁整天面对那么复杂阴暗的世界，也不会有多高兴的吧。
    她想到白其慎拉着厚重窗帘的黑暗办公室，或许，那栋大厦里，阳光普照才是假的，那种浓稠的黑，才是它真正的面目。
    董事会召开的当天，白其锋直到会议开始时才不紧不慢的走进来，扫一眼在座的所有股东，装模作样的打招呼：
    “各位叔叔伯伯们好啊！”
    然后他晃一晃脑袋，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正对着长桌对面的白其慎，目光充满不屑，
    “我的弟弟，你怎么就那么天真呢？宇彤是能随便破产的么？”
    他摊开双手，
    “谁能同意？首先我唐叔叔就不可能同意，是吧？唐叔叔？”
    唐云庄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面对白其锋的张狂，白其慎眼皮都没撩一下，他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堂兄，问了一句：
    “说完了吗？说完了进入会议流程吧。”
    白其锋哧的一声笑，点头，
    “行啊，开始吧！你既然这么急着失败，我给你个痛快。”
    会议进入股东举手表决流程，对于白氏旗下，宇彤科技的破产清算开始表决。
    白其锋与白其慎以及几个小股东的意见最后持平。
    只剩下唐云庄没有表态，他只要稳稳的坐在那，不举手。
    那么白其慎，就失败了。
    白其锋看着没有动静的唐云庄，嘴角上挑起来。
    他说什么来着？白其慎是不可能成功的……
    只是下一秒，那笑容就僵住了。
    唐云庄在最后的时刻，看着他，慢慢的举起了手，眼神里全是不共戴天般的仇恨。
    白其锋拧着脖子，对这样的反转完全无法相信，他站起来，指住唐云庄，
    “你敢背叛我！你不怕……”
    话没说完，唐云庄一声暴喝，将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
    “我怕什么！你这个人渣！”
    唐云庄的情绪已经失控了，他冲到白其锋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
    “我再也不怕你了！我要让你一无所有！”
    白其锋毕竟年轻力壮，他一把甩开衰老的唐云庄，挥拳就准备反击。
    恰在此时，保安冲进来，一把拉住了他，将他和唐云庄隔开，没有给他机会。
    唐云庄坐回自己的位置，呼呼的喘气：
    “我坚持我的决定！”
    最后，因为唐云庄的反水，赞成数超过百分之五十，白其锋名下的宇彤科技，开始正式进入破产流程。
    会议结束，所有股东都带着各种疑问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白其慎和唐云庄。
    气氛静默，唐云庄垂着头，过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说了一声：
    “谢谢。”
    白其慎看着唐云庄塌着的肩膀，回应：
    “是我该谢谢才是。”
    ＊＊＊
    董事会开始之前。
    白其慎很早就到了公司，在那里等待白其憬，白其憬安排好了一切，从美国回来直接参加董事会。
    最重要的是，他将带来这场会议里，最重的筹码。
    他坐在黑暗里，双手抵住眉心，静静的等待，直到电梯门开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响起。
    他睁开眼睛，看着白其憬走进来。
    “都安排好了，好戏要开始了。”
    这是白其憬进来的第一句话，而第一件事，是拉开窗帘，让阴霾的办公室重见天日。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进来的人是唐云庄。
    唐云庄顶着花白的头发，一脸寒气的走进来，开门见山：
    “为什么叫我上来？想劝说我倒戈吗？别费劲了，我只支持老董事长的亲儿子。”
    白其慎并不生气，反而神情关切，他看着唐云庄，
    “唐叔叔有这个时间关心别人，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亲儿子吧。”
    说完，示意白其憬。
    白其憬接通了一个视频通话，电脑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年轻的脸。
    屏幕里的唐文，在看见唐云庄的那一刻，忽然就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爸！”
    这一声爸，让唐云庄手都开始颤抖，
    “小文？小……小文！”
    他扑在电脑屏幕前，一瞬间老泪纵横：
    “你这是在哪啊？他们怎么你了？”
    唐文止住哭声，调整情绪，开始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爸，白其憬把我救出来了！我马上就能回国了爸！”
    唐云庄抬头看白其憬，
    “你救了我儿子？”
    白其憬点头，
    “我哥的意思，他早觉出不对了，您的儿子据说是在美国读书，可是据我们所知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国，所以我们猜测，您那么坚定的支持白其锋，可能是因为受到他的某种威胁，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暗中调查，但是白其锋这件事情做很谨慎，而且美国太大了，要找人难度很大，即使动用我哥能使用的资源，也找了半年多才找到，现在唐文已经被保护起来了，等护照的问题解决，他就可以回国，白其锋再也没有可以威胁您的把柄了。”
    唐云庄表情将信将疑：
    “你们找到我儿子，不是要拿我儿子继续威胁我？”
    白其憬皱眉：“我们不是绑架犯。”
    唐文在视频里不停催促：
    “爸，你不能再帮白其锋了，他是个不择手段的魔鬼！”
    白其慎起身，走到唐云庄身边，平心静气，沉稳而坚定：
    “不管您信不信，但是我白其慎想要的，我要干干净净，没有后顾之忧的拿到手。”
    唐云庄再次看视频里的唐文，终于点头：
    “好，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