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12.第十二章

    吃完牛排,丹尼尔毫无形象的翘起腿来,手在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根牙签来开始剔牙。
    人在剔牙的时候,绝不可能有好看的表情的,因此这种和酒店高雅的餐厅装修格格不入的行为,引开四周许多好奇目光。
    对面的白其憬放下餐巾忍不住发笑,问起题外话:
    “你中文名叫什么?”
    丹尼尔将牙签在牙缝里来回搅动,说话口齿不清:
    “刘顺。”
    “刘顺。”白其憬重复。
    丹尼尔将牙签往面前的盘子里一扔,端起杯子漱上一口香槟,带着一种酒足饭饱后的懒洋洋。
    跑到美国来跑江湖,还能有点成就的,当然是人精。
    丹尼尔经过这半天,看出白其憬性子温和,不像别的雇主那样拿乔,是个精明但随和的人,所以状态逐渐放松,便拿出一种不耽误正事,也不拘小节的状态来:
    “白先生一听就不是北京人,我小时候哪有人这么正式的叫我,刘顺儿!都是这样加儿化音。”
    白其憬微笑,
    “那这么说,要救出来的这个唐文和你算是半个老乡,听说他母亲是北京人。”
    说到唐文,丹尼尔正色,态度认真起来,他探身向前:
    “看到那几个揍唐文的人手臂上纹身没有?他们是本地一个有名的黑帮,这帮人,无法无天,那是无恶不作!”
    “平时电影里看见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就是那帮人的主业,那是一个赛一个凶恶,从今天的情况看,他们盯唐文盯的还挺紧,德州不是我的大本营,他们内部给我传消息的兄弟,那风险也是很大的啊,危险着呢。”
    丹尼尔不再继续往下说了,那双细长的小眼睛眯起来,眼光精明狡猾。
    白其憬点头:“加三成。”
    “跟明白人就是好说话!”
    丹尼尔一拍桌子,呲牙笑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将话头继续,
    “当地除了这个帮派,还有一个,这两伙人,因为各种原因这两年纷争不断,时不时的就要斗一场,要想把唐文从那种二十四小时监控里带出来,那就得想法子搞点混乱,水一浑,摸鱼就容易,咱们来个渔翁得利。”
    “这个混乱怎么挑?”白其憬扬眉。
    丹尼尔想了想,
    “有钱能使鬼推磨,外国洋鬼子多什么?另一伙人据说最近被抢了某些货的流通,正缺钱,而且都憋着火呢,而白先生您最不缺的就是钱,那不如……”
    丹尼尔像前探身:
    “咱们拿钱雇他们炸一个!”
    “需要多久?”
    “我派人去谈,取得他们信任需要几天,最多一个星期,白先生你认识我们老大,我是他最得意的手下,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丹尼尔啪的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胸有成竹。
    帝都的雾霾一直没见好转,冬季更甚,观景餐厅的大窗户外,望出去都是一片灰雾蒙蒙,叫人没来由的压抑。
    楚落切开盘子里的焗蜗牛,沾上一点酱汁送进嘴里。
    香美的酱汁并没有激起她味蕾的愉悦,因为餐桌对面,母亲口中的话题让她半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楚洛垂眸,不看母亲的表情也知道,此刻必是一脸忧心忡忡。
    楚母倾斜上身说话,露出保养得宜,颈纹浅淡的脖颈,和挂在脖子上的宝石项链。
    深色的红宝石,此刻映在楚洛的余光里,无端觉得触目惊心。
    不可避免的,话题终究转到她身上来,楚母的声音由桌子对面传过来。
    “洛洛,你小姨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你的年纪,是要考虑结婚的事情了,前几天你黎阿姨提过几个合适的男孩子,你也该见一见。”
    楚洛抬头,简短回应:
    “最近舞蹈团排节目很忙,没时间考虑。”
    谁知楚母当即不耐起来:
    “别拿舞团当借口,我知道你心里想的谁,那个流氓地痞出身的犯罪分子,如今根本不敢回国内来,回来就要坐牢的。”
    楚洛一分钟也坐不下去了,她将刀叉一撂,就要起身,
    “我吃饱了。”
    楚洛的小姨听见母女俩之间的□□味,忙出来打圆场,
    “洛洛,跳舞费体力,你别忙着走,再多吃点,和小姨说说话。”
    说着,用眼神示意楚母。
    可是楚洛的母亲面色冷若冰霜,似乎是忍了很久,不吐不快:
    “咱们楚家是什么人家?你叔叔伯伯们都是干什么的你不清楚吗?你呢?爱上个无恶不作的黑社会!楚洛,你是要把楚家的脸丢尽吗?”
    这席话说的极端严厉了,仿佛一柄利刃刺向楚洛。
    楚洛蹭的一下站起来,激动之下碰落了旁边的杯子,水晶杯应声碎裂,一口未动的红酒洒满脚下,酒精的气息升腾起来。
    气氛剑拔弩张。
    忽然,一双手按住楚洛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哥哥楚绍凡落座在她旁边,轻声向长辈道歉:
    “不好意思来晚了,送风荷回家的路上堵车。”
    这一句,转移了楚母和众人的注意力。
    楚母瞟上楚洛一眼,终究是转移了话题,问起舒风荷的情况。
    哥哥与她正相反,刚刚订婚的未婚妻,是所有门当户对的姑娘里最美的美人,这桩联姻让楚母时时想起来都觉得顺心满意。
    哥哥为她消弭了母亲攻向她的炮火,楚洛总算暂时得以解脱,服务生进来清扫地面,她借机起身去洗手间。
    午餐结束,众人离开餐厅陆续上车,楚洛自己开车回舞蹈团,上车的时候,哥哥楚绍凡站在她的车窗边,劝道:
    “你前段时间闹的太厉害了,母亲生气一阵子,就会过去,别太执拗了。”
    楚洛轻轻点头,开车离去。
    她知道她爱的那个人过去的经历是无论如何也洗不白的,他们永远不会有在一起的机会。
    她只是,不能那么安静平和的接受所有人看着她将爱情埋葬的时候,在一旁鼓掌叫好。
    楚母和妹妹一起坐上汽车后座,楚洛小姨心疼道:
    “洛洛原来多活泼爱笑,现在整日闷闷不乐的。”
    看见楚洛自己开车离去,楚母深叹一口气,满面的怒其不争,
    “洛洛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听话,谁知在恋爱问题上会犯这样大的错误。”
    楚洛的小姨在一旁劝慰:
    “不是已经分手了吗?那个男人在海外这辈子不敢回来的,年轻女孩子,失恋免不了要闹一场,等再有个新男朋友就忘了”
    楚母沉默一会,道:
    “但愿如此。不管她乐意不乐意,总归我是要把她绑去相个亲的,只有遇见新的,才能快点让她忘了之前的。”
    楚洛小姨想起方才席间楚母的话,问道:
    “刚才你说,你那个准亲家,给洛洛介绍的男孩子,是哪家的?”
    楚母神色这才缓和些,
    “白家,我对他们家的孩子了解的不多,他们常在西宾,不怎么在咱们这走动,见的少,不过大家族的孩子,总归是比从小当流氓的强。”
    楚洛小姨思索片刻,
    “白家的话,听说前两年去世的白董事长儿子叫白其锋。”
    楚母点头:
    “没错,就是白其锋。”
    聂晚萤早上几乎什么都没吃,中午也是胡乱吃了几口就说饱了,到了晚餐时候,终于饿的受不了,所以即使白其慎依旧坐在对面,也没耽误她吃撑。
    聂晚萤感受着胃里的负担,思考着人之本性,为何这么容易为这具躯壳所屈服。
    她在房间里看了一会专业课的书,可是很快,饱腹感就让她昏昏欲睡,不一会就在椅子上东倒西歪。
    于是只好披上个薄外套,打算到后花园去散个步,清醒一下。
    却在打开后门的时候,看见白其慎的背影。
    他站在一颗树底下。
    梧桐光秃秃的枝丫伸展在暗蓝色的夜幕里,勾住一轮新月。
    今夜的月不够皎洁,照不亮人的模样。
    所以白其慎被勾勒成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有淡淡的雾气在身边缭绕。
    他在抽烟。
    白天的时候,家政阿姨指挥几个物业的工人在后院的这一圈树上装饰了彩灯,现在并没有点亮,隐约能看出是一圈圈带着二极管的电线绕树缠挂。
    白其慎身边那一颗树估计是被碰坏了枝丫,一根树枝断裂,一截彩灯失去支撑垂落下来。
    “哎呀,掉了。”
    聂晚萤脱口而出。
    白其慎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灯掉了,我去告诉物业,让他们明天来再挂一下。”
    说着就往屋里走。
    “不用。”
    白其慎开口,将烟头扔进雪地,招呼了一声:
    “过来。”
    聂晚萤走到树下去,见白其慎脱下了大衣,随手往她身上一披,卷起毛衣的袖子,将围墙边的梯子搬了过来。
    聂晚萤看着他搬东西的身影,心里疑惑于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要捕捉并锁定白其慎柔软的毛衣袖子下露出的肌肉绷紧的小臂。
    她像缩头乌龟一样收敛自己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不一会听见白其慎的声音,
    “扶着梯子。”
    待她抬头时,白其慎已经三步蹬上去了。
    他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将掉落的那一截灯重新挂上去之后,又调整了一下每一圈的疏密。
    挂好之后从梯子上下来,白其慎走回后门,打开控制器,关掉了房子外围所有通亮的大灯。
    当光源一起熄灭之后,夜,黑的更加浓郁了。
    聂晚萤站在黑暗里想,这才是属于夜真正的颜色啊。
    下一秒,伴随着细弱的咔哒一声,头上的彩灯尽数亮起来。
    那些发光的星星点点,保持着缓慢的频率明灭,一呼一吸之间,就像夜里飞舞的美丽萤火。
    满眼满目都在闪烁。
    聂晚萤仰望,这近乎梦幻的美丽,一时忘了说话。
    白其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回到她身边,然后很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
    聂晚萤怔住。
    她和白其慎在一个床上睡觉,有过许多暧昧的纠缠。
    他甚至强吻过她。
    可是他从来没有牵过她的手。
    牵手原要比在被窝里被搂住程度轻的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其慎微凉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的瞬间,却似乎是有人在她的心上狠狠捏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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