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欢点头示意,微微一笑, 但眼神仍旧有些许恍惚。
凌寒看了他一眼, 继而又避开了目光,谢言欢见此, 问到:“凌寒, 你为何走之前不告诉我一声?”
凌寒听后, 神色变得凛然,却没说话。谢言欢笑了笑,又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
凌寒这次答得飞快,带着些许怒气。
谢言欢见他这个模样着实好笑, 却未笑出声。
“杨靖危在旦夕, 我……”
“日日夜夜陪他?”凌寒笑得讽刺,“我危在旦夕之时,你在何处?”
“我晚上不是去看你了吗?”
“晚上看我?是的, 凌某感激不尽, 谢谢君大人的厚爱与关照。”凌寒道,“你成天陪着杨靖, 也不见他感激你。”
这个醋坛子……
谢言欢别无他法,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他哭笑不得想要求得饶恕,于是只好尴尬着,他知道,无论此时他说什么, 这个醋坛子都不会听的。反而谢言欢心中多的不是愧疚之意, 而是暗自发笑。
“呃……我就陪了他一日, 那日还在下雨……”谢言欢笑着力白,“若是你受伤时下雨,我也会整日陪着你的。”
“别废话了,走吧。”凌寒不看他。
谢言欢看着蛇群消散了,可身下只有一匹马,才道:“只有一匹马,不要嫌弃我啊。”
“你走路。”凌寒冷冷道。
“嗯嗯。”谢言欢下了马,余光见凌寒怒得满面通红,才偷偷笑了笑。
叫你有苦不说。
谢言欢上了另外一匹马,凌寒一抽马臀,与马身飞了出去。
谢言欢拿起马鞭,正准备抽下去,忽听“嗖”的一声从后边传来!
他扭头看,正见一支箭带着熊熊烈火,划破沉静的空气,杀气腾腾朝他后背射来。
谢言欢瞠目,箭矢离自身还有一丈远时,他向下一拍,身体穿彻于空,飞起半丈之高。
“啪”的一声,箭矢突然分成两半。
谢言欢惊了一惊。
那两段箭身,都闪烁着箭尖的亮光,带着寒气森森,杀气罩人,朝他射来!
忽然,又“啪啪”两声,两段箭矢纷纷断裂,变成四段!
谢言欢想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下意识一偏。
“呲——”
凌寒豁然回首,目中惊愕。
后方的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
谢言欢重重落地!烟尘一惊!
“不!”
凌寒喊破了嗓子,一扯缰绳,马蹄前仰,他声音辄止呜咽。
凌寒立马掉头,从怀中取出飞镖,扬手一掷!
三枚飞镖没入黑衣人胸口,激起血液三尺之高。!
谢言欢在路上动了动,血流不止。他拔出腹部的一小段箭矢,箭矢虽然很短,却入肉三分,却要他依靠指尖的力量夹出来。他面目死白,却不想叫痛,腹部的痉挛逼出了他眼角的泪珠,望着孤峰上的月牙,泪光晶莹剔透。
疼痛使人晕眩。
疼痛使人感到生的欲望。
疼痛使人感到绝望边际的孤峰之上,哪怕幢影重重的树后,都渴望一人乘骑而来,挽手而救。
求生的欲望,在他的内心,却成了渴望。
五脏六腑中流通的血脉,一处处都在生痛。
谢言欢已经叫不出来。
凌寒立马折返,从怀中取出冲天炮,“轰”的一声,夜空中绽放一朵明丽烟花。
黑衣人徐徐归来,扬起长剑刺向谢言欢!
凌寒瞠目,将手中之剑一掷!
谢言欢躲过一劫,凌寒抱着明昍赶紧下马,遂将谢言欢送上马,一拍马臀,马身立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凌寒有点悔恨,真的。
若是方才回复言欢“我不嫌弃”,受伤的不会是言欢,而是自己。
他绝望,愤怒,捡起剑便乱砍。
杀人已经消退不了他心中的愤怒与愧疚,杀到目眩睛劳,杀到全身刺痛,杀到全身没了知觉,杀到一骨骨、一节节、一寸寸肌肤、一滴滴热血,似乎都能生痛。
他朝天一呐喊。
月色点缀他的疮痍,露珠晶莹他的荫翳。
水无情操刀,割破人世情乱,在红尘之巅,却不留情谊将人的生情打入绝渊?
目中窜恻,心中生荒。
凌寒将人杀完,他对着尸体笑了笑,身后却传来了段北辰的声音:“言欢,如何?”
“在前面。”
凌寒指了指谢言欢消失的方向。
段北辰仍旧戴着面具,黑夜中却璀璨不殊于露珠华光,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前方,道:“师弟,且跟我来。”
段北辰上马,与凌寒共同驰去。
行了三里路,凌寒发现了前方停驻的马,正祥和地打着响鼻,风轻轻吹动树梢,沙沙响动带着森凉诡静。
言欢呢?为何不在马背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凌寒出了一声冷汗,他不敢去想象最坏的结果。
马身之下,他突然看到了血迹。
血迹斑斑点点,洇开裹泥,迤逦至黑暗深处。
凌寒拿着火把顺着血迹行了去,发现青青树叶、草地之上都有鲜红血迹,繁草杂乱,繁花匿血,花影之中似乎看见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物事。
凌寒立马拾起来看,发现是一把钥匙,金色的钥匙。
金色的钥匙,还带着温度,温存的暖意在手心停步不舍,然而主人已不在视野。
凌寒心底突然抽动,看着那钥匙,却有点愉悦。
段北辰似乎也看到了那钥匙,面具下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表现似乎比凌寒更为淡定,遂言:“凌寒,先别管那么多,赶紧寻人,若是寻不到,你我都得负罪请死,就算找到了你我一直苦苦寻求的人,一切都是枉然。”
凌寒突然一惊,发了疯似地寻找。
二人寻了好久,发现深夜之中有人在抽泣,呼吸凝重。
凌寒一笑,笑得如此欣悦。
他在抽泣,至少还活着。
“言欢!”
火光照亮了大树,大树后露出熟悉的袍脚,树后传来熟悉的芗泽。
树后的人,突然动了动。
凌寒赶紧行去,火光照亮了谢言欢苍白而汗珠满面的面,凌寒一见,发现他已晕死过去。
段北辰弯下身,为谢言欢把了把脉,发现脉象微弱跳动。他皱了皱眉,看了看谢言欢的瞳孔,发现瞳孔微缩,且谢言欢全身发热。
“他已陷入昏厥,”段北辰道,取出怀中的还魂丹,放入谢言欢口中,“行动不能太剧烈了,怕伤口会更严重。”
段北辰说完立即解了谢言欢的上衣,露出光洁的胸部,十六岁的少年肌肤精致,像宝石般莹莹发光。腹部肌肉参差处,有一个血盆大口,现在未止血,血液源源不断往外流。
谢言欢虽已陷入昏厥,浑身发热,但全身颤抖不休,似乎感到极冷。
段北辰止了血,拿出绷带,为其包扎好后,凌寒说:“师兄,这个……”
段北辰拿过凌寒手中的金钥匙,看了看,便确定真伪后,道:“此物为真。”
“师兄,要不要告知言欢真相?”
段北辰盯着钥匙看了好久,并未回答。凌寒怀中的明昍又开始了哭泣,伸出手似乎要触摸谢言欢的脸,凌寒努力将其哄了,明昍才安静了下来。
凌寒将明昍放于一边,准备为谢言欢重新裹上衣物,在他怀中又发现了一件东西。
那物事很硬,似乎有点搁人,他连忙取出来看,发现是除夕之前他送给言欢的“兔子”。
那时凌寒雕工并不精湛高超,言欢以为是猪狗牛羊马,可就是没有猜到是兔子,然而着作品经过日日霜变,月月风刮,已经褪去了原本的颜色,颜色变得更为暗沉,样貌变得更为陈旧。也许是严寒经常拿出来把玩,这“兔子”也变得更为光滑了。
凌寒看到此,心底再次一抽。
原来,言欢一直都将此物随身携带。
连同金钥匙这么贵重的东西。
原来,言欢并不是不在乎自己。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争风吃醋,成天瞎想。
凌寒心中不知是心疼还是欢喜若狂,总之,很矛盾很矛盾。
“先别告诉他。”段北辰道,“望今日悲剧赶紧离去,明日我告知师父,由他拿定办法。这件事情若是此时告知言欢,恐怕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残酷的事实,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告知于他。”
“我听你和师兄的,”凌寒说,“他的伤势没大碍吧?”
“现在灵鹤山火烧眉毛,顾不了这么多了。”段北辰道,“言欢的伤势很重,现在只是一时保住了他的生命,若是不及时救,怕是会命丧黄泉。”
段北辰说完吹了口哨,立即有数十名护卫出现在面前,带头的在他面前跪下道:“大师兄有何吩咐?”
段北辰道:“将公子带回师门,好生疗伤,若是他出了差池,咱们师门的人一个都没脸活!”
护卫似乎有点难堪,却也不知道谢言魂为何如此重要,战战兢兢道:“师兄,你不回去吗?师父有令,不能带没有来历的人回师门,更不能是朝廷中人。”
“我还有要事要办,你们先带他回去。”段北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将金钥匙用布包起来,递给护卫,道:“你把公子带回师门,将这个给师父,他一定会收留他的。”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