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喊着“上来了上来了”,而后封追便感觉周围的水流如潮汐一般褪去, 他躺在不知什么地方, 吃力地睁眼看着上方。蓝色的天空底下是风吹日晒的渔民的脸孔, 几张黝黑的脸围绕在一起,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他是, 回到塞舌尔了吗?
就在封追这么想的时候, 眼前的景象却又发生了变化。像是受到干扰的影像屏幕,渔民们的脸孔和蓝天白云都被斜向拉伸,扭曲变形, 在封追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一个的光点, 那是主神管理员作业的时候营养仓内部的光点, 每一个光点都对应着一个仪器, 是这些仪器保障了主神管理员的人身安全和他们在主神世界的权限。
他,回来了?
似乎是赵四的声音传了过来:“封追, 封追你醒了吗?封追,能听到我说话吗?”
封追想回答“能”, 但是他似乎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他就像是一个梦魇着的人,意识介乎清醒与迷蒙之间,他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可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这对于主神管理员是极其危险的,他必须尽快想办法从这种“中间”状态挣脱出来, 不然很可能就无法再回到现实世界。
“我……”
只是发出了一个字, 封追眼前的景象又变了。眼睛里看到的天空变作了灰蒙蒙的样子, 渔民们的脸孔不见了,有一股焦臭味弥漫在天地间,传到了封追的鼻间。
这是什么?封追想,我来到了哪里?刚才不是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突然,封追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他看到了实验室的天花板,赵四和刘鹤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刘鹤?刘鹤果然并不在那个主神世界吧,是后来自己出来了吗?还是从一开始赵四就搞错了?封追看到赵四弯下腰来,他手里拿着个手电筒,似乎在翻看他瞳孔的状态。突然,赵四的脸孔又扭曲了,封追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人们痛哭流涕的模样。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啊!”
“封追,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吗,我是赵四!”
“魔鬼,魔鬼来了,大家快逃啊!呜哇啊——”
“封追,如果能听到我的声音,给我点反应好吗?哪怕是眨一下眼睛也行。”
“世界要毁灭了,教廷!教廷在哪里,圣骑士们呢?神啊,神在哪里,您能听到我们的呼喊吗,请您救救我们!拜托了,求您……”
“呵!”封追发出一声剧烈的倒气声,猛然坐起身来。带着焦臭味的空气一瞬间涌入了他刚刚敞开的呼吸道以至于他的喉咙像是瞬间被点着了一般,封追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涕泗横流,几乎以为自己会死过去。他的身体内部像是有什么烧灼了起来,让他怀疑自己已经着了火,会就此被焚毁,然而过了不知道多久,那种难耐的痛苦终于渐渐转为麻木,慢慢平息下来。
疼痛耗费了封追太多的精力,他蜷缩着身体,在地上一动不动,此时哪怕是个提刀的稚儿都能将他结果,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动静,有人从远处小心翼翼地围了过来。来人十分谨慎,如果不是踩碎了类似枯骨的东西,封追恐怕都发现不了。然而发现了,封追也无法做什么,他此时连坐都坐不起来。
似乎是判断封追没有反抗之力,脚步声冒了出来,似乎有十多个人靠了过来,他们围着封追转了数圈,还有人用棍子一样的东西捅了捅封追的腹部。对方下手很重,封追被捅得发出了一声呻丨吟,然而那声音却那么轻微,就像是一只猫咪的幼崽一般。
大概是判断出封追的确没有威胁,那些人窸窸窣窣地动作起来,不久封追感到有什么东西扔在了他的身旁,然后有人踹了他一脚,封追就滚上了某个东西,再然后他便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封追用光了所有的精力,很快再次陷入了沉睡。
德莱文收到属下报告捡到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的时候,正焦头烂额地跟他的后勤管理官对着库存账簿发愁,听说从黑暗魔兽肆虐的战场捡回来一个活口虽然有些惊讶但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只说:“拉下去好好治疗,别什么小事都来烦我。”
“禀报殿下,可是此人身上有教廷的令牌。”
“教廷?”德莱文愣了一下,不由看下下方跪着的骑士。众所周知,因为某个人某件事,教廷在十年前就已经彻底覆灭,这些年来,别说是教廷的人,但凡信奉光明神的编外神职人员都一个没留全部被那个疯子杀了个精光。而整片光明大陆好似被光明神所抛弃一般,再也没有能够请到光明神神迹现身的神职人员存在,大陆上的所有人都好似生活在了黑暗之中。
一开始,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觉得自己看不到明天了。加上黑暗生物的突然涌现,四面八方战况告紧,高登帝国连连失守,险些国破人亡,片瓦不留。在那个阶段,绝望的情绪弥漫了整片大陆,不知多少人因为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在被黑暗生物吞噬之前便选择了自尽,高登帝国人口锐减将近三分之二,整片大陆几乎成了荒芜之地。但是渺小的人类,同样也是坚忍的人类,经历了最低谷之后,渐渐地却也习惯了新的常态。
如今高登帝国老皇帝已经死去,临终前将王位传于爱德华王子,是为新王。但是相比老皇帝的武勇彪悍,爱德华显然要脆弱很多。在危机之下接手了这个王位的爱德华陛下居然在不久之后精神崩溃,做了逃兵,他慌里慌张地带了人逃到边远的山里去,把头埋入沙子里过起了掩耳盗铃的流亡朝廷生活,把一片焦土留给了自己的弟弟如今的亲王德莱文。
德莱文也是倒霉,老爹驾鹤西归,大哥不靠谱,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国民就这么完了。德莱文刚执掌军队的时候,自觉自己活不过一个月,事实上他也差一点就死在战场上了,然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他直面那个黑暗生物的时候,对方却莫名其妙地放过了他,以至于德莱文活到了现在,好好的一个亲王活成了一个游击队队长。
德莱文说:“你确信是教廷的人?”
手下沃尔指天誓日说:“是的是的,肯定是。我认识那牌子,不仅是教廷的人,恐怕还是个高级神职人员。”
德莱文心下感奇,因而道:“带我去看看。”把他那火烧屁股快急死了的后勤官丢下自己想办法,自己跑去看热闹去了。
游击军的某顶帐篷外面围了不少人,各个探着脑袋往里头看,嘴里不知在感叹什么。德莱文走过去,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这群龟孙子都在感叹什么,里头那个伤病员大概长得很不错,对这群兵痞大老粗们而言,平日里看惯了的不是奇形怪状的黑暗魔物,就是自家部队里的大老粗们,何曾有这样的“视觉享受”,因而个个兴奋异常,活像是猛兽见了血一般。
德莱文心想能有这么好看?他是不信的,反正这辈子他见过的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最好看的无外乎那两个人。唉,一想到那两个人,德莱文就不由得心情不好。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音讯杳无已逾十年,还有一个……不想也罢!
德莱文重重咳嗽一声,一群老兵油子顿时僵了一下,回过头来露出一个讪笑:“老大!”然后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所有人纷纷以“我还有事要忙”作了鸟兽散。德莱文背着手,钻入帐篷之中。
帐篷里,军医伦德尔正在忙碌,他弯腰探视着那名伤病员的情况,也因此挡住了德莱文的视线。
“伦德尔。”德莱文喊了一声。
伦德尔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身行了一礼:“殿下。”而后,他便见证了自己那个神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殿下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什么情况?难道他们救错了人?难道这家伙也是个假魔物?
人类早已经受过了假魔物的祸害,在战争的中期,曾经有过魔物假扮人类混入人类大本营大肆屠杀的情况。这些假魔物有的是魔物披了人皮,有的则是因为自觉存活无望,向魔物献出灵魂的人类,总而言之,都是十分令人头疼的存在。伦德尔一时紧张起来,伸手就将佩在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哪怕是军医和文职人员也必须学习防身技巧,因为说不上来什么时候就连他们也要战斗在第一线。
德莱文却忽然猛地一拍,将伦德尔的长剑拍落在地。长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一声,那一直闭着眼的伤病员受到惊扰,眼皮颤了颤,终于睁了开来,对上了德莱文的。
德莱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揉了揉眼睛,跟着不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倒气声。
“我操……”过了很久,德莱文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试探着轻声问道,“是……封追吗?”
封追花了很久,才挤出了一个音节:“嗯。”
德莱文一瞬间眼眶就湿了,这个满脸胡茬与十年前判若两人的糙汉子在下一秒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草草草!”他不停骂道,“你没死啊!你TM没死啊!那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啊,你知道你那个SB儿子银河快把这片大陆都毁了吗?”
封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银河……他怎么了?”
德莱文似乎是看出了封追的情绪,疲惫地挥了挥手:“他现在可牛B了,成了黑暗神的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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