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痴[娱乐圈]》105.104

    三天后，小镇医院的所有医务人员及病人终于全部成功撤离至附近的安全城市。
    这座城市也刚刚经历战火不久, 政府军一个月前才从反政府组织手中夺回城市的控制权, 入目所及皆是一片荒凉景象。
    鲜温知从病房里出来, 走到廊道的尽头，两边墙体脱了大片的墙漆, 看起来像是即将拆掉的危楼, 而从外面看来，也的确是岌岌可危。
    双手兜在口袋里，长发扎在脑后, 发丝在风中飘散显得凌乱, 从来干净素洁的面庞此刻像是蒙了一层薄灰, 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
    身后响起脚步声, 鲜温知还不来及回头，一杯温水就递到了眼前。
    她看见那只熟悉的手后, 也不用抬头看人，接过水便微笑说：“谢谢。”
    这样的大热天, 长发披在肩上都能闷出一身汗来, 可温知握住盛了半杯温水的水杯才发现，她的双手竟是冰凉的。
    想起商徵那一背的伤，零零散散, 汇成一片血红，便让她浑身血管收缩, 遍体发寒。
    付矜双手搭在走廊外侧半人高的墙上, 懒散地俯着身看远处的红日残阳和颓垣断壁。
    “商徵没事了？”她问温知。
    鲜温知点点头：“暂时没有大碍, 只要注意不让伤口感染。”
    付矜“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喝了口温水，温知眯着眼睛望远处，又问付矜：“明天梅梅的葬礼，你去吗？”
    “……嗯？”付矜似有些困惑，回过头来。
    鲜温知抿唇，扯了个淡淡的笑弧，解释道：“梅梅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后来考上了护士，结婚生子，可就在孩子三岁的时候，她丈夫和孩子同时患上流行性传染病，因为发现的晚，不治而亡。”
    “听说她从小长大的福利院也在几年前拆迁转移，人员大规模变动，熟悉的人一个也没留下。所以梅梅很早就说，她如果不幸死了，那她死在哪里就将她火化了洒在哪里好了。”
    付矜听完后缓慢地点头，她从来不爱关心别人的事情，所以即使跟温知同一时间来到这里，也几乎是跟温知同一时间认识的梅梅。
    但她却是完全不知道看起来花痴逗乐的梅梅原来有这样的往事。
    “要去吗？”温知又问。
    “去。”
    付矜回答完，两人好一阵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微风。
    这里的微风也带着硝烟的味道，并不好闻，只是天气太热，吹一吹，也能带来几分凉爽。
    过了会儿，付矜没有回头，却忽然问道：“我们给你压力了？”
    鲜温知怔了下，跟着就笑了。
    那笑容干净得像清晨的一片白云，让闻声回头的付矜看了也忍不住跟着弯唇。
    接着，她听见温知显得心不在焉地问：“我是不是……真的有些胡闹？”
    说这话的时候，鲜温知想起的依旧是商徵。
    那天小镇医院遭遇空袭之前，商徵充满无奈地对她说，让她不要胡闹，这里很危险，跟他回去。
    这几天，时不时的，耳畔就会响起他的那几句话，到了最后又总是以一句沉重的“别怕”结束。
    付矜听闻，扯了扯唇角，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又听见温知自己答了。
    “可是他就不胡闹吗？”鲜温知颦眉，“丢下刚订婚不久的未婚妻，冒着生命危险跑到这里，就为了把我带回去。对于他的未婚妻来说，他这样，就不是胡闹吗？”
    短暂的安静后。
    “他究竟在想什么？”
    最后的说话声几近叹息，仿佛已经无奈到不想再费劲去弄明白了。
    付矜很惊讶温知能够想到这点，同时又为她感到高兴。
    在她看来，温知等商徵已经等得够久。
    不管是最贪玩的孩提时，还是最容易分心的少女时期。温知对商徵始终如一，几乎到了事事以他为先的地步。
    只要是商徵要做的事，她就无条件支持。
    只要是商徵说的话，她都绝少反对。
    即使在得知商徵有了女友的情况下，温知也只是退到角落里，依旧痴痴地等待。
    一直等到三个月前，商徵终于跟人订婚。
    二十多年美好的青春。
    现在听温知的语气，似乎是真的能放下了。
    付矜自然高兴，笑着说：“你不用理会。”
    沉默片刻。
    肩上忽然一重，付矜侧头，便看见温知将脑袋靠在了她肩上，模样看起来柔弱楚楚，让人心软。
    “付矜，你带商徵走好不好？”
    付矜没说话，微微颦起了眉。
    心里对商徵的厌恶情绪顿时更加严重。
    “S国战乱频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员工在战火下丧命，组织已经决定暂时停止在这个国家的医疗救援工作。”
    “我跟你保证好吗，之后我会尽量选择安全的地方去支援。”
    付矜凝着眉，沉吟片刻说：“你知道，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会到处跑。”
    “我知道啊。”鲜温知笑，脑袋一滚，下巴抵在付矜肩头，“可是你想去哪儿，和你为了我去哪儿，是有区别的不是吗？”
    看了付矜一会儿，她脑袋又一倒，脸颊再次枕在付矜肩上。
    “我已经长大了，付矜。”
    温知说完后，一时没了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似有所察，努力地掀起眼帘看，却发现付矜笑了。
    那难得温柔的笑容，在付矜从来冰霜似的脸上出现，霎时间，有种云舒雨霁，冰川融成潺潺暖流的错觉。
    在这战火纷飞的城市半空，鲜温知眼中这样微笑的付矜，就仿佛是硝烟中怒然绽放的铿锵玫瑰，美得震慑人心。
    鲜温知看痴了一阵，等付矜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商徵不会同意走。”付矜说，“你想让我直接把他捆了绑走？”
    商徵那人，不仅平时就让人讨厌，固执起来也相当让人无奈。
    难得听付矜说笑，鲜温知“嗯”了一声，竟然立刻就同意了：“好啊！”
    “不过在这之前，先让我跟他说几句，如果他依旧不同意，那就捆吧。”
    付矜侧头，睨了她一眼，接着无声地叹息。
    或许温知真的长大了，已经不是小时候温柔弱小，急需他们保护的小温知了。
    如今的温知有自己的理想，想要坚持，也潇洒地放下了单恋小半辈子却不爱她的人。
    或许他们真的应该放手，否则过度的保护只会阻碍她。
    付矜心里有些涩然，就好像自己悉心呵护的树苗，忽然有一天就长成了拥有茁壮树干、能自己抵抗风霜的绿树。
    已经不再需要她的保护。
    莫名让人沮丧。
    “好。”付矜答应道。
    “谢谢。”鲜温知粲然一笑。
    跟温知分开后，付矜下楼，准备回休息室小憩一觉。
    却没想到在楼梯道上遇见了体型彪悍的坎伯大叔。
    坎伯平时很爱找付矜聊天，虽然大多数都是他一个人叨叨，付矜一直惜字如金，却并不妨碍他的热情。
    这位大叔体型壮硕到快抵付矜四五个那么大，有一把粗粝的烟嗓，英文的发音略有些奇怪，听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几乎在付矜看到他背影的同一秒，坎伯便回了头，对视上付矜的眼睛。
    这回头的动作，使得坎伯手里握着的东西暴露在付矜视线里。
    一把银色的手.枪。
    付矜还记得，三天前，坎伯就是拿着这把银色手.枪，当机立断枪杀了两名反政府军，为他们争取了一定的等待救援时间。
    坎伯看见付矜，显然很高兴，立马冲她打招呼。
    “嗨，付，跟小温知聊完了？”坎伯拍拍自己旁边的阶梯地面，“过来陪我坐会儿？”
    他一脸的青胡渣，靠近耳朵的地方还有一道斜疤，灿烂的笑容让人看着非常违和。
    仿佛一个大老汉穿着公主裙卖萌，并且还由衷地觉得自己挺萌的。
    付矜静了会儿，走过去，倒也不嫌弃地脏，扯了扯裤腿就直接坐了下来。
    坎伯侧头看着付矜，看得付矜皱眉头了。
    他才说：“越看越像。”
    “像什么？”付矜冷漠地问。
    “像我妻子。”坎伯浅棕色的瞳孔忽然幽邃起来，仿佛陷入了某段回忆中，“气质非常像。”
    付矜嘴角一抽：“……”
    不想说话。
    眯眼笑了两声，坎伯又说：“你可别觉得我这是在学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跟美女搭讪啊。”
    “我真的有位妻子。我很爱她，她太美了，以至于这么多年，我就没觉得哪个小姑娘漂亮。”坎伯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还有个儿子，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
    笑着笑着，坎伯又叹起气来：“可惜啊，我儿子太有主见了，不愿跟在我身边做事，坚持玩他的艺术。”
    摇摇头，坎伯轮廓犹如刀削的面庞有一瞬暗淡。
    那抹暗淡让人发寒，隐隐有些戾气。
    付矜敛眸，看着他的手.枪问：“这是你的？”
    坎伯回神，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枪，“嗯”了一声，忽然又笑。
    还是那种外粗里嫩，糙汉揣着颗少女心的违和笑容。
    看得付矜嘴角又是一抽，本能地想走，又生生忍住，坐着没动。
    “用了很久了。”坎伯抚摸着手里的银色手.枪，“M9，枪长217mm，空枪仅重960g，15发可拆弹匣，最大射程50m，美军常用。”
    付矜眸光全敛，点下头，也没说什么，似乎并不感兴趣。
    可接着，她便听坎伯问：“会用枪吗？”
    双手随意地搭在膝上，付矜冷淡地凝眉：“我哥曾带我玩过，准度不高。”
    “哦？”坎伯似乎很高兴，“那这把枪就当做见面礼送给付了，还有一发子弹，或许……能在关键时候保你的命。”
    付矜看着眼前被递过来的银色手.枪，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住。
    枪一入手，她黑眸便不自觉一沉，握住枪身的手也跟着一紧。
    “啊肚子饿了，不知道可爱的姑娘小伙们今天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坎伯起身，就准备下楼去吃饭。
    付矜却忽然叫住他问道：“你不是有光过敏吗？”
    记得坎伯刚来小镇医院的时候，是腹部受了刀伤，后来能下床了，甚至快痊愈了，也基本不出病房，医生建议他适当外出有利于恢复身体机能。
    他却说自己光过敏，不能暴晒，这个国家的太阳太毒了！
    坎伯听了她的问题，忽然哈哈大笑：“付，你认真得也太可爱了，之前跟医生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付矜不置可否，凝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笑声消失，才低头，仔细端详辨认手里略显沉重的银色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