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79.海棠镇 (8)

    愆那用摄魂珠吸尽了细雨楼中每一个被感染了的姑娘伤口中的卵, 然而般若鬼身上的毒液造成的那些可怕的变形和腐烂,却很难清除愈合。
    看着那些昔日貌美如花的女子们, 甚至包括鸨母和龟公, 都变形成了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听着她们绝望痛苦的悲泣声,颜非心中也不太好受。还有那逐渐聚拢到乐乔身上的怨恨和恐惧,也已经浓烈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若不是碧诺死死守着房门, 只怕那些绝望到极点的女子已经冲进房去, 将乐乔掐死了。
    檀阳子看着满楼的惨淡光景, 也只能叹息一声,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心软,若是再晚几天, 只怕她们全都会被孵化的卵吸尽生命而死。”
    颜非惘然地点点头, 却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 “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她们!”
    檀阳子虽然大约猜到了他说的是谁, 却只是故作不知,“谁?”
    “柳玉生啊!”颜非兴奋道,“他能把人都变成鬼,这样奇绝的医术, 大约也能想办法让她们复原吧?”
    虽然知道颜非说得很有道理,但不知为何心底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你想去找他, 便去吧。”
    “不用大老远的跑到襄阳去, 我给他去封信就是了。只是也不知道他会收多少诊金,想来这细雨楼这么大,赚的钱应该不少,大概能负担得起。“颜非自言自语道。
    檀阳子却淡淡说了句,“如果是你求他,只怕他还愿意免费行善呢。”
    颜非刚想表示赞同,却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贼兮兮一笑,吊起眼角觑着檀阳子,“师父,您这话听着怎么像是有点吃味?”
    檀阳子威严地瞪他一眼,“什么吃味,我吃什么味了?”说完也不等颜非回答,自己先走了。
    整个海棠镇都知道,细雨楼停业了。但是知道原因的却没有几个。有些原本沉迷于细雨楼花魁的男人也像是得了失忆症一般,不记得最后那一天的晚上自己是怎么喝醉了跑到大街上的。街头巷尾流传着细雨楼闹鬼的传闻,但是过了几天后,传言也就渐渐失了热度。
    医仙派在每一个城镇都有联络人,这些联络人通常大隐隐于市,开一间小小的医馆或药房,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某个普通低调但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而距离海棠镇最近的联络人在汴梁,颜非和檀阳子只要骑马半天就能到达。
    那是一条名叫第三甜水巷的小街,一连串紧紧挨在一起的铺子里的一间。挂着的药铺旗子已经有些破旧发黄,但在门口排队抓药看病的人却不少。檀阳子跟在颜非身后走近医馆,马上就有排队的人不满地喊道,“喂!你们怎么插队啊!”
    紧跟着其他人也是一阵抱怨,檀阳子便拍拍颜非肩膀,冲着队伍偏了偏头,示意颜非去排队。
    颜非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走到队伍最后。
    过了半柱香时间,两个人被日渐火热起来的太阳照得昏昏沉沉,口里又渴。檀阳子见颜非脸颊都被晒红了,不吭不声地去隔了几间铺子的香饮子铺面那儿,买了两碗荔枝渴水端了回来。颜非一看眼睛都亮了,这可是他最喜欢的饮料,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大口,荔枝清甜的香气被清冽的冰水衬托糅合,回荡在唇齿之间,甚为美味。
    看着颜非喝得太快,水从碗边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檀阳子微微笑着,摇摇头,伸手去给他擦了擦,就像小时候那样。颜非一愣,随即起了几分坏心,忽然伸出舌尖去舔那唇边的糖水,同时“状似不经意”地舔了一下檀阳子的指尖。
    檀阳子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连忙把手缩回袖里,隐有薄怒,但又不确定颜非是不是故意的,也不好发作,只是重重咳了一声,然后低头喝自己的饮子。
    结果颜非这小子又笑嘻嘻凑过来,“师父,我喝完了。”说着眼睛却往师父的碗里瞥。
    檀阳子翻了个白眼,以为是他贪食,便将自己手里的碗递过去。谁知颜非接过来,却将碗转了个圈,贴着檀阳子刚才喝水的地方喝了起来。
    檀阳子面上一热,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这小子……
    颜非只是喝了一口,看到檀阳子窘迫的样子,立刻心情大好,仿佛再排个把个时辰他也甘愿。他笑着把晚凑到檀阳子唇边,“师父我喝够了。”
    檀阳子当然不可能真的就着他的手喝,瞪了他一眼,接过碗来,一口饮尽后便将两只碗还了回去。
    此时也终于伦到他们了。两人被一位药童叫进铺子里,态度略傲慢地问他们是要看大夫还是抓药。颜非便从怀里掏出来一枚蝉蜕。乍看只是一只普通的蝉蜕,但若仔细看,便可发现是用极透的黄玉磨制而成,分外精巧。且在蝉蜕的肚子上刻有一个柳字。
    那药童一见此物,忽然变了脸色,连忙起身将他们二人引入后堂。不多时进来一个衣着儒雅大约四五十岁的郎中,对着他们十分恭敬地作揖,还问他们是否有什么事要吩咐。
    檀阳子见颜非脸上也露出某种受宠若惊之色,显然也是没想到这蝉蜕竟然令他们忽然身价倍增。
    颜非赶紧从怀里拿出已经写好的信件,大致说了下细雨楼愿意花重金请柳玉生去一趟,便写了封信问问他愿不愿意去。想麻烦他们将信送到柳玉生手里。
    那郎中诚惶诚恐双手接过信件,再三保证他们一定在十日内送到。颜非和檀阳子都是一惊,从汴梁去襄阳怎么也得半个月,十日便到就只能快马加鞭一刻不停才有可能。颜非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便说那边病情倒是稳定了,迟一两日应该也没事,但郎中还是不断保证一定不会出差错。之后又端来极好的茶水点心,邀请他们用完再走。
    从医馆出来,颜非发现师父脸色有点冷。
    颜非:“师父,你不高兴了?”
    檀阳子:“没有。不过你那个柳神医看起来还是医仙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很不简单。”
    颜非:“是啊,他只说有事找他的话可以拿着这个东西去最近的联络处,没想到他们这么上心……”
    檀阳子:“他肯把这东西给你,想来也是对你十分看重了。他帮你这么多次,不可能无所求吧?你将来要如何报答他?”
    颜非听出檀阳子声音里的一丝酸气,连忙往前一步拦住师父,认真地望着师父的眼睛说,“您不喜欢的话,我就把这蝉蜕还给他们。原本留着,是因为活体转生术不甚稳定,不知道忽然从地狱回来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现在看来也没什么问题了。有他需要我的地方,我尽心替他办事就是了。”
    看颜非忽然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檀阳子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徒弟交一个厉害的朋友不是好事吗?自己跟着在这儿酸什么?
    他于是一推颜非的手道,放柔神色说道,“还是收着吧,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见师父如此大度,颜非却有些失落似的。哦了一声,将蝉蜕揣回袖袋里。
    接下来细雨楼也没有他们什么事了,柳玉生若是能去是最好,若不能,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们离开之前听说碧诺已经带着乐乔悄悄离开了,可能是怕乐乔被其他姑娘害死,碧诺竟连脸部复原的机会也不等了。
    脸对于一个曾经美丽过的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和她最爱的人比起来,还是被轻易放弃了。
    一想到那个绿衣女子一往无前地爱着乐乔的明丽目光,颜非也隐隐觉得心痛。
    师徒二人回了久不曾回去的柳州茅舍,一开门,桌上的尘埃都积了薄薄一层。人间并未过去太多时日,可是对于在地狱中生活了好一阵的他们,已经是近两年的时光了。
    这两年中发生了太多事,颜非和师父的关系也几次辗转,破碎又重生,也不只是更为紧密还是更为疏远。颜非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师父的红无常,可是他真正想要的却仍旧悬而未决,卡在一个奇怪的小心翼翼的边缘,不上不下。
    颜非一回来,便撒了欢一般,卷起袖子打了一桶水,勤快利落地擦桌子摆凳子。檀阳子也拿起笤帚打算扫扫地,却被颜非一把夺了过去,按着檀阳子的肩膀坐在椅子上,“师父你别动,让我来!”
    檀阳子也忍不住笑道,“我还没有老到这种地步!”
    “师父你当然不老,可是我作为一个懂事乖巧的徒弟,当然要把师父伺候舒服啊!这是一个合格徒弟的休养!”颜非一脸的肃然。
    伺候舒服……
    这种形容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檀阳子赶紧喝了口茶掩饰自己不小心跑偏的思绪。
    颜非麻利地收拾好屋子,扫了地,又去菜地里看了一圈。几个月没管的菜地果然已经一片狼藉,杂草丛生。颜非心疼地叹了口气,暗想着如果红无常有什么能够促进植物生长的法术就好了。
    回到屋子里,却见檀阳子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的什么。
    “师父,怎么了?”
    檀阳子张开手掌,却见他的掌心中似乎被什么烙印过一样,浮现出一个令牌的样子。
    这是判官令?
    当青红无常在外无法回来复命时,判官便可以直接将判官令发到青无常的手上,显现在掌心成烫伤的样子。这样的判官令颜非从前也在檀阳子手上见过。
    颜非讶然,“这么快?”
    檀阳子点点头,将拂尘放到桌子上,“我们休息一晚再出发吧,这次要去海州附近,路途遥远,免不了一番奔波。”
    颜非心中有些黯然。好不容易回了趟家,连炕头还没坐热,就又要离开了。
    大约是看出了颜非心中的抱怨,檀阳子有些好笑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抱着手臂看着他揶揄道,“不知道是谁死活要当红无常,这就是代价。”
    颜非苦着脸,“我是心疼我养的那些鸡全跑了不说,菜地也完了。”那可是他兢兢业业照顾了好几年的啊……
    檀阳子也知道颜非对他那片菜地是很上心的,也有些心软,便问,“今晚带你去汴梁吃一顿好的,如何?”
    颜非眼睛闪了一下,“就这样?”
    檀阳子挑眉,“那你还想吃什么?”
    颜非想说我想吃你,但是他知道说出来只怕要被海扁一顿,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谄媚地笑着拉了拉檀阳子的袖口,“师父,我好久没和你一起睡觉了,今晚我们睡一间房吧!”
    檀阳子脸一红,照着脑壳狠狠敲了一下,骂了句“臭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师父,我只是说睡一间房,又没说睡一张床。你干嘛打我?”
    “你去睡猪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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