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衣》49.第四十九章 拜帖

    为什么, 她的墨里会有这样致幻的药?
    那日同段长歌饮酒,醉后不曾忆故人, 后来遍翻古籍才知, 秋荻只能用来闻, 而不是用来喝,且要捣碎放入墨中, 才会有效果。
    闻秋荻后见到的是故去的景象,若是有旁人引导, 诸如在入梦者身边说话, 入梦者则会把他讲的故事当成现实。
    有人在刻意引导她做这样的梦,而且, 最后……
    越子临眸色深沉。
    是谁?
    “她若是真喜欢你, 怎么会不来找你?”这话仍在耳边
    若是不知道秋荻的功效,她真要以为段长歌这般无情地对待过她。
    不管那人是谁,挑拨她们二者关系的意图倒是十分明显。
    可是, 到底什么是梦, 什么是现实?
    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
    素怀瑜当年的药量怕伤了她的身体用的太轻了, 以至于出现此种状况。
    大雨滂沱。
    这样的天气本来就让越子临心情烦闷, 偏偏有人不知死活地在院子唱戏。
    越子临推门而出,因为雨下得太大, 她只是站在屋檐下面,不往前再走半步。
    凌无悔正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碧色戏服唱戏, 脸上的妆画得不好, 青天白日得, 像个鬼。
    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戏文,这样的做派,魔教圣女也是独一人了。
    “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她唱得动情,忽用余光看见的越子临面色冷淡地看着她,于是笑道:“我唱得如何?”
    “若汤海若泉下有知,定然会被气活过来。”越子临道。
    凌无悔道:“定然是被我所打动。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吵着你了?”
    越子临嗖地飞过去一把刀,冷冷道:“知道你还唱?”
    “我哪知道你那么容易醒?”她利落地闪过飞刀,调侃道:“你那画画得不错,不如送我?”
    越子临道:“撕了。”
    “撕了?”凌无悔不解道:“为何?”
    越子临掷出两个字,生硬无比,“不好。”
    凌无悔笑意更浓,道:“据说,有人看见了大军来时的扬尘,说,明儿晚上就能到,你不去看看?”
    越子临淡淡道:“不必了。”
    语毕,转身而去。
    凌无悔道:“怎么?一觉醒来色气就不大好。”她一扬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胳膊,“做噩梦了?”
    越子临脚步一顿,道:“没有。”
    “我少年时和一位老者学过解梦,不若,你告诉我,我替你算算是什么兆头?”
    越子临道:“并无。”
    语气冷淡。
    凌无悔和她朝夕相处过一年,知道她的脾气,这时候应该是生气了,于是再不说话。
    直到青衣消失在房间里,凌无悔才扔了伞,仰头接雨,将脸上的油彩冲得诡异,仍唱着:“这韶光——”
    她自以为演得精妙,语气拿捏得正好,便思索开堂会的可能,正想着,雨声中突然混入了脚步声。
    她道:“谁?”
    连嬅道:“属下连嬅,来找越左使。”
    凌无悔自然地拧过身去,见连嬅撑着紫色的伞站在雨中,神色淡淡,语气也是平和。
    越子临说她会起杀心,那就是个笑话。
    连嬅是个聪明人,她未必不再恨“樊昱”,可她当然知道,若是杀了圣女,上穷碧落下黄泉,魔教不会放了她。
    为了个骗子搭上前程已经不值,再把自己的命赔上才是真蠢。
    “东厢。”凌无悔道。
    “多谢圣女。”她一点头致谢,与凌无悔擦身而去。
    凌无悔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调笑道:“你不问我冷不冷?”
    连嬅好脾气道:“圣女冷不冷?”
    凌无悔道:“冷。”
    连嬅劝慰道:“那圣女就回屋吧。”她的语气如此真诚,态度如此淡漠,顿时令凌无悔心生无趣,挥手让她先走。
    难道这出戏真的唱完了?凌无悔有些遗憾。
    不过,一想到她日后还能演更有趣的戏,她就已经在心中润色词本了。
    ……
    越子临拿着一本书,道:“何事?”
    连嬅道:“左使最近心情不佳?”
    越子临翻到了下一页,道:“我心情很好。”
    连嬅想了想,还是道:“左使,你的书拿倒了。”
    分明是心乱如麻,面上却要装得若无其事。
    越子临放下书,道:“何事?”
    连嬅拿着账本来的,道:“是分舵的事,本来左使在漳州静养,不该拿此事叨扰左使,只不过涉及人数众多,又数量过大,属下不知如何裁决。”
    越子临直起身子,道:“连嬅大人的意思是,有人私吞分舵的银两?”
    连嬅道:“不敢当左使一声大人。”
    越子临似笑非笑道:“你连剑都用在了我身上,还有什么不敢的?”她伸手,“账本给我。”
    连嬅恭恭敬敬地将账本递上。
    越子临翻看了几页,连嬅办事的能力,她十分放心,她说数额巨大,牵连甚广,那么,就一定是如此。
    只不过,越子临并没有想到,数额这般巨大。
    “只两年,便挪用了三百二十万两?”她放下账本,除非魔教的分舵主们像南睢云那样花钱,锦缎缠树,白玉铺地,不若,两年绝对到不了这个数字。
    那么,这笔钱究竟用来干什么了,她真的很好奇。
    连嬅道:“属下初到漳州就觉得账务混乱,各堂之间的数额并不统一。魔教总坛一年拨到漳州的款项约八十万两,又有总价百万两的货物。
    ”
    “然漳州每年仍需魔教接济,所属商铺,报账时都称有所亏空。可属下调查过漳州魔教名下三十七家铺子,多有盈利,每年纯利约五十万,又有不知其数的接济。这一本账目是属下连夜赶出来的,只是粗略计算,真正的数额,会比属下所写的还要多。”
    越子临手指慢慢地敲着桌子,道:“知道这些钱他们用在哪了吗?”
    连嬅摇头道:“这些钱取向不明,十分隐蔽,属下一时无法得知。”
    越子临垂眸,道:“这样啊。”
    “可要请几位分舵主来核对?”
    越子临道:“不必了,待事情调查清楚,自有公论。”
    恐怕越子临的公论,便是用什么手段折磨死了,暴尸三日,然后剁了喂狗,以儆效尤。
    这确实是越子临的为人处世,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她十八岁时初掌左使事物,管得便是总坛财务,魔教产业众多,一个分舵尚且如此,总坛的吞吐数额,更是骇人。
    一个刚死了爹的新教主,一帮不曾弱冠的小孩子掌教中大事要务,不曾有人把他们放在心上。
    越子临上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
    她查账时很雅致,账房内点着香,她手边放着南睢云从荆州带回来的羊脂玉茶杯,茶杯做的巧夺天工,玉片几乎透明。
    越子临那时候因为受寒,身体不大好,一边咳嗽着一边带着笑说话,身上披着雪白的狐皮大氅。
    坐在椅子上的不少长老,都觉得她是脸讨了教主的喜欢,才做的上主位。
    “在座各位都是子临的长辈,”越子临说得谦卑,“在其位谋其政,还望各位明日将账本核对好了交给子临,切勿互相难为。”
    没几个把她的话当回事,有几个看着她长大,知道她的脾气,第二天交的帐虽然数额有出入,但大体是对的。
    至于敷衍了事的,全杀了。
    那三天杀得人比连嬅这辈子杀得都多,又都是为高权重的长老,砍下来的脑袋还砌在魔教的账房右墙里,一个挨着一个。
    有人去找教主求情,老泪纵横地告诉凌无心越子临是要杀光了这些老辈,是居心不轨。
    凌无心玩着一颗人头,没搭腔。
    又有人去找凌无忧,温润如玉的大公子道自己已放弃了权位,所有的事情,都是二公子说得算。
    那一年,魔教总坛的帐非常干净。
    只要越子临在一天,就没有人敢改账本。
    “账本的事情,万勿打草惊蛇。”越子临道。
    连嬅道:“属下明白。”
    越子临微微侧头,仿佛在听雨声。
    衣领下面的皮肤冰魄似的雪白,她整个人也像是冰雕玉刻的一般。
    这样一个美人,心肠却比谁都毒。
    当真是蛇,愈艳丽,愈要命。
    连嬅无端地生出了一个想法,即便如此,即便知道美人这般狠毒,也定然有人甘之如饴。
    “还有什么事?”越子临道。
    连嬅道:“朝廷军队的先骑兵带来来了段少帅的拜帖。”
    大军还未至,先骑兵却已经把拜帖送来了,可见事态紧急。
    历来站前,军与商必有协议,商出辎重,军予特权,各求所需。
    段帅地位极高,自然不能向魔教下拜贴,必须是次一等的军士,只是居然是段少帅,这倒令越子临想不到。
    越子临打开拜帖。
    大理寺少卿中州段长歌不疑拜。
    仅有这一行字,连目的与请谁都没有写。
    然后,越子临摊开拜帖,里面掉出了一条青色的丝绸。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