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衣》46.第四十六章 年少

    她硬生生地把要呼出声的段不疑咽了下去。
    “我……”她第一所想的居然是段长歌居然十五岁就来花楼了,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少女盯着她的脸,那时候段长歌还不像之后, 眉目间有些未曾收敛的桀骜, “你要轻生?”
    越子临道:“是。”
    “为什么?”
    越子临道:“自然是不想活了。”
    段长歌松开手, 道:“哦。”
    她竟连劝都不劝。
    越子临觉得这时候的段长歌很有意思,至少比长大有意思多了, “你不阻止我吗?”她道。
    段长歌道:“我救你一次了。可你要是执意求死,我不会再拦着你。”她欲走, 却还道:“这世间, 除了死,还有好多好玩的事情。”
    越子临眨眼, 她还是在劝她。
    “你要带我去吗?”
    “你还求死吗?”
    越子临道:“那要看你带我去的地方好不好玩。”
    段长歌转过身, 朝她伸出了手。
    越子临猛地想起,是不是在很久之前,也有这样一个人, 朝她伸出手?
    段长歌见她不回握, 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腕, 道:“走吧, 我带你出去。”
    她拉着她出了花楼的门,管事的见了非但不阻止, 还笑着要段长歌玩好。
    段长歌随手扔过去了个东西,是块羊脂玉牌, 未有雕琢, “这姑娘的傍身钱。”她道。
    管事接了, 笑开了花。
    “妈妈,您不怕那孩子带了琴倾出去,就不回来了?”一个女子不甘心道。
    段长歌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话却是朝着管事说的,“哦?是某唐突,那某再问一遍,不知道管事让不让某带这位姑娘出去?”
    管事拿扇子打了那女子一下,赔笑道:“少帅既然要带她出去,那是她的福气。”看向越子临的眼神警告意味十足。
    管事也没想到这陪着表兄来了的段少帅能真带出去一个人,还是越子临,若早知道,她铁定要好好教教那丫头规矩,免得惹恼了少帅。
    段长歌道:“申时她若还没回来,你们去元帅府接人。”
    门外停着椒兰的香车,她却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越子临人还没马高,记忆仍在,武功却一点都不在。
    段长歌微微皱眉,给她拽了上来。
    骏马绝尘而去。
    那女子抱怨道:“妈妈,刚才那姑娘是谁,好大的气焰。”
    管事啐道:“你知道什么?那是段元帅的独女,连郡君王爷都要敬她三分,你还敢和她找不痛快?”
    女子白了脸,道:“段元帅不是一直在青遥天险吗?怎么这么突然就回来了。”
    管事不耐烦道:“元帅打了胜仗,却那群蛮子百余里,据说现在那边都无人敢南下牧马。这样的功绩,自然要好好褒奖。”
    ……
    段长歌道:“你叫什么?”
    越子临想了想,道:“顾临远”这时候这种场合下,她告不告诉段长歌真名都无所谓,反正是个梦。
    段长歌听了之后神色不不变,也是,段思之常年在外,京中君侯众多,她没听过她的名字也是自然。
    段长歌道:“听名字不像个姑娘。”
    越子临不置可否。
    越子临道:“你叫什么?”
    段长歌道:“段不疑。”
    越子临皱眉想着自己究竟十四岁时有没有这样一段故事。
    两人都无话可说,段长歌年岁还小,显然是不习惯,她一掷千金带出来的小美人半点不懂风情,连找话都不会。
    “你要带我去哪?”越子临道。
    段长歌慢慢减下了速度,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带我出来?”她下意识道,这样跋扈的语气哪里像是对待客人?
    段长歌却没觉得有半点反常,道:“若我刚才不理你,你会不会跳下去?”
    越子临毫不犹豫道:“会。”
    “现在带你出来了,”段长歌道:“我给你银两盘缠,你可以走了。”
    越子临看着少女紧抿的嘴唇,突然笑了,道:“我走不了。”
    “为何?”
    “因为我还有一个弟弟也在。我若走了,他可能会被打死。”越子临道,她语气悠然,看不出来半点忧心,“而且我是官妓,大人扔下的那枚玉牌即使值我的卖身钱,我也不能走,我若走了,定然要连累大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段长歌道。
    如果这个人不是段长歌,她定然会把这个问句当成是炫耀身份,可这个人是段不疑,她知道她只是单纯地问一句。
    “你是段思之段大帅的女儿,是少帅。”越子临道。
    段长歌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方才管事说的,我听见了。”她解释道:“即使段少帅不怕上面怪罪,但是放走官妓仍对段大帅名誉有损。”
    更何况,以箫琼那个多疑的性子,段长歌要是真把她放跑了,恐怕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事情。
    “还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越子临道:“即便大人把我弟弟救回来了,我们两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怎么活下去?”
    段长歌微怔。
    越子临可以确定了,她年少时绝对没有这样的记忆,因为那时候,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逃走,如果有人向她伸出了榄枝,她定然不会拒绝。
    “你要带我去哪?”她微微仰头,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的眼睛上。
    段长歌道:“我不知道。你想去哪?”
    “我哪也不想去,”越子临想了想,道:“你送我回去吧。”
    段长歌回绝道:“不行。”
    “为什么?”她调侃道:“段少帅难不成还舍不得我?”
    “你现在回去,管事定然要觉得是你讨不了我的喜欢,”段长歌的脸有些红,声音却还算自然,“你定然还要挨打。”
    “段大人真是怜香惜玉。”她笑道,十四岁的少女,还未长开,却已经有了烟视媚行的艳丽。
    段长歌别过头去,道:“我带你去山上。”
    “山上有什么?”
    段长歌道:“寺庙。”
    “少帅是想我做尼姑,还是想自己做尼姑?”她道。
    段长歌有些恼了,道:“今天有庙会。”
    越子临搂着她,嗤嗤地笑了。
    若是段长歌小时候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好玩极了。
    段长歌马骑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
    确实热闹。
    可惜越子临不是十四岁的少女,这么多年也把她那些童心童趣磨了个七七八八。
    段长歌下马给她买糖,桂花糖香气四溢。
    越子临捏了一颗放进嘴里,然后又捏了一颗,最后把所有的糖都拿到了自己身边。
    段长歌看着她的动作,并未出声阻止。
    她喜欢糖,买就是了。
    越子临遥遥一指,道:“前面有算命的。”
    她不信命,只是她得知道,算出来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她现在的处境究竟如何。
    这是梦?是幻觉?
    “你要算。”
    “你不信?”
    段长歌淡淡道:“不信。”
    段少卿全然忘了自己在楚阁中让人算命的事情了,现在一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样子。
    “算算吧,当是玩。”
    段少帅屈尊降贵陪她去了,算命的是个年轻人,年轻得有些稚气,也不是瞎子,见有人来了,道:“两位算什么?”
    “算命。”越子临道,她朝旗子一扬下巴,“你不是自称知前五百年,后五十年吗?不如就给我算算,我会如何?”
    年轻人笑,道:“这是天下的格局。”除非是搅动天下之人,不然她算不出来,也不屑于算。
    越子临一把拉了段长歌,道:“那你给她算。”
    段长歌是段思之的女儿,搅翻云覆雨的人未必没有她一个。
    这不就是说眼前的小姑娘能左右天下吗,委实轻狂。
    可现在既没有生意,又没有其他事,年轻人觉得算算又何妨,就当哄孩子玩了。
    于是道:“我得取一滴血。”
    越子临看段长歌,段长歌叹了一口气,伸手拿刀,在小指上割了一个口。
    年轻人让她把血滴在黄纸上,血浸到了黄纸内,就被烧了,然后将纸灰倒到酒里。
    他晃了晃酒杯,烟灰四散。
    年轻人低头一看,脸色登时变了。
    越子临推她,道:“段少帅,你的命也太贵了吧。”
    哪怕是段元帅的女儿,也不至于能让年轻人吃惊成这样。
    “这位……大人,可是郡君?郡主?不,不是,”年轻人哆哆嗦嗦,道:“您是,”声音猝然压低了,“储君?!”
    越子临觉得这人真是疯了,箫琼立七世子为储君,乃箫雯钦,和段长歌有什么关系?
    若是那位忠心耿耿的段大帅能造反,那比让箫琼不多疑还难。
    段长歌呵斥道:“胡言乱语!”
    她是储君,那她父帅是什么?
    年轻人愈发惊异,尤其是段长歌将态度摆出来之后,心里也知段长歌显然不想让人知道。
    莫非,这天下要改姓不成?
    “这位姑娘,可还要算?”他深吸一口气,道。
    越子临在段长歌耳边道:“我且看看他能算出什么,他算你是储君,说不定,我是储君妃呢。”
    段长歌咬牙道:“闭嘴。”
    越子临乖乖闭嘴,不去触她的眉头。
    毕竟现在段长歌是她的恩客金主,她说什么是什么。
    仍是取了一滴血。
    年轻人看她的命相,这次连杯子都扔了。
    越子临心道我不会真是储君妃吧。
    “怎么?看见了什么?”
    年轻人颤声道:“封地千里,位同王侯。”还有一点他没说,若段长歌日后是储君,那她就是推动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哪怕不是主使,她也起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作用。
    年轻人觉得头疼欲裂,他遇到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越子临道:“承先生吉言。”说着想去拿钱,结果没摸到钱袋。
    段长歌把自己的钱袋塞到了她手上。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段长歌实在是太贴心,太有眼力见儿了。
    她们又逛了一会,段长歌显然心情不佳,越子临给她买了个同心结,当然也是用段长歌的钱。
    同心结很是精巧,段长歌在手里摆弄。
    越子临笑吟吟地说:“戴上了,就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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