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启示录》50.4

    露西苏醒的消息在第二天就在研究所内传开。
    所有人都从各部门纷纷赶来想要见证一眼这个堪称生态界奇迹的神秘生物，想要看看她和那些普通的人类少女到底有什么不同——后来他们知道了, 不管她长得有多像人类, 只要一看到她那双奇异的紫罗兰色眼珠，以及银灰色的头发就会明白她非我族, 那种矛盾的外貌与气质是模仿不来的。
    他们知道, 关于露西的实验, 从那一天才算真正开始。
    他们先是尝试性地给她注入了少量镇定剂，观察她的反应，如果发挥了作用就会打开隔离舱切下更多组织，采集更多体-液进行实验。结果证明这种镇定剂对于有部分人类基因的露西而言的确产生了作用, 她很快就变得意识不清起来。
    研究员趁这段时间就要赶紧在她身上采集数据, 却没想到这个生物却在极端的时间内迅速适应了人类的药剂，并且自发产生了抗体，只不过几分钟时间她就慢慢醒了过来。研究员一看大事不妙, 连忙注入了更多剂量才勉强控制住露西, 直到收集了足够的实验材料，才将她重新关了回去。
    这个小小的意外却出乎意料地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露西开始排斥人类靠近, 尤其是那些面带微笑却不怀好意靠近她的，手中紧攥着记录本与试管的人。她无论如何不肯让他们近身，非暴力不肯合作，并且表示出了很明显的敌意与攻击倾向。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他们以后的工作会变得麻烦许多——
    当然, 这也间接说明了一个问题：露西的确是有智商的, 而且还很聪明的物种。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极其敏锐的感知力, 能够从这些人之中分辨出哪些别有所图，哪些只是纯然的好奇。而随着她被关在隔离舱的时日增多，她显而易见表现出了不耐烦，暴躁，易怒，甚至敌视所有人的行为，而一切只源于那小小的一针镇定剂——
    罗奕在这段时间正好借外出交流几天的机会重新审视了自己一番，自离开露西身边，闻不见那股奇异而引人堕-落的香气之后，他似乎又变回了往日的罗奕，风度翩翩，待人温文有礼，禁欲而克制。等到他终于确认自己不会再冒出任何莫名的想法后，他回到了实验室，而迎接他的却是当头一棒——
    露西不肯再摄入人类研究员提供的食物，包括新鲜的人血。她在绝食。
    也许她在生气，也许只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的反应。无论如何，这样发展下去事情都会变得极为麻烦，这是罗奕离开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他皱着眉，面色不佳地急步赶往实验室，走到隔离室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舱内一角背对着他们的露西。
    和他离开那天相比，她没有任何改变，仍然保持着十四五岁少女的模样，消瘦，苍白，脆弱，引人怜惜。
    这和她之前肉眼可见的成长速度相比很不正常，显然她这几天过得并不怎么开心。
    罗奕看自己费尽心思才长到如此地步的宝贝被这样对待，心里噌的就冒出一股怒火。不过他向来很擅长克制自己，强自把那股怒气压在心底，面上保持沉静无波，淡淡地看向旁边的记录员，声音比往日低沉了些许。
    “怎么回事？”他问，“你们惹怒了她？”
    记录员苦不堪言，“组长，我可没有这个权力和胆子……那只是个意外，露西在实验过程中药效提前失效，忽然就醒了，发现我们在她身上动刀子……你别说看录像的时候我还真觉得她那时候那个眼神看上去似乎在说话——”
    “滚”。这是记录员当时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字。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思来想去也只有在这个字最符合露西当时露出的微表情。
    他们一筹莫展地站在原地。不是不能强制给她注入能量保持精力，只不过考虑到这样很有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连锁反应，而他们正处于关键阶段承担不起实验体发生意外继而死亡的风险，只能暂时妥协并暂停部分进度，等待组长罗奕回归亲自解决这个问题。
    罗奕看完录像后，思索了很久，望着隔离舱中始终一动不动仿佛在沉睡般的背影，忽然语出惊人，说了一句，“让我进去试试。”
    这个决定遭到了大部分同事的反对。他们可是测试过露西的体能，看着纤细，体内隐藏的爆发力却比两个成年男人都要来得凶猛强大，她不耐烦的时候甚至可以一掌拍碎舱内的机械操作手。先不说他们还没弄清楚露西的来历不确定她身上是否携带还未被发现的致命病毒，万一罗奕的什么动作惹恼了她，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可是来不及救出他的。
    可惜罗奕作为组长拥有除了首席之外的第二高权限，他的命令大家只能遵守，于是找来防护服想要为他穿上，却仍然被罗奕拒绝了。
    好友凯文简直都要疯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我给你喊爹了还不行吗？！你手里那份数据你看过了吧？你知道那串数字意味着什么吗，啊？——她手撕你根本就是一秒钟的事儿，气都不会喘一个的，而且我敢保证一旦她这么做了，她不会浪费你身上的任何一滴血——”
    罗奕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隔离舱，语气镇定，“你担心我，我明白……不过凯文，你也应该相信我，我知道该这么做。”
    说完，他就在众人充满担忧的注视之下，打开隔离舱的门，一脚踏了进去。
    他察觉到露西的双翼有微微抖动，似乎也在接收空气中传来的无形信号波动。她知道有人进来了，她闻见了一种气息，似曾相识的味道。
    露西原本紧绷的皮肤慢慢放松，她顿了顿，终于缓缓回过头来。
    一双湿漉漉的紫罗兰眼睛。有防备，警惕，打量，以及某种隐藏得很深的冷意。
    罗奕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等待她完全熟悉自己的气息，终于露西表现得不再那么紧张，而且似乎是认出了他就是那天唤醒自己的人，原本微微竖起的双翼又慢慢拢了回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空气沉默得紧绷。
    罗奕心里也紧张得很，说实话不担心露西忽然暴起攻击他肯定是假的，只是他总是觉得露西和他之间有一种莫名的联系，他对她就多出了一分额外的关注和亲密感，似乎有个声音在心底不停告诉自己她不会伤害他，因为他是她睁开第一眼看见的人，最近的人，以后也会成为她最亲近，最信赖的那个人——
    “露西。”罗奕忽然开口，声音在静寂的室内低沉又清晰。他定定地望着露西的眼睛，缓缓涌手拍拍自己的胸口，“——罗奕。我，罗奕。”
    露西歪了歪头，没吱声。
    罗奕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站定，紧张地看着她，却发现她没有任何反应。他一喜，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再次向前走了更大一步，这次露西有反应了：她低头看了看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是思考了几秒，然后又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目光里有了其他意味。
    “露西。”罗奕指着她，眼神温和极了，“我，罗奕，我可以，过去吗？”
    他指了指露西身边的位置。
    露西转头看了看，没说话。
    罗奕没趁机又移动两步，而是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她的回答。
    不知道等了多久，知道外面的同事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终于，露西有了其他反应。
    她稍稍后退了一小步，只是一小步，对他而言却意义非凡。
    一个强大而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上位生物是不会给脚底的蝼蚁让路的。这证明罗奕和其他人相比，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于是罗奕紧绷着肌肉，一部又一步，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朝她走了过去，露西没有表现出任何激烈的排斥反应，这让大家都颇觉惊奇，而且不由自主产生了更为期待的心理。
    果然是他们的罗队长，就连异族生物也能收服得妥妥帖帖的，而且这还是在双方有着沟通障碍的情况下。
    罗奕屏住呼吸，终于站在了露西的身旁，伸出了一只手，先是碰了碰自己鼻尖，然后摊开手掌示意给她看。
    露西探头瞅了一眼他的掌心，发现什么也没有，疑惑了一小会儿，然后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却没有开口反驳。
    罗奕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半空中僵直许久，终于，缓缓落在了她的鼻尖上，一点即走，就像轻风亲吻花朵。
    露西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看向罗奕，紫罗兰色的眼睛湿润润地凝视着他，仿佛蕴有水光，小鹿一样让人怜惜。
    罗奕被那双眼睛迷惑住了，身体再次违背了理智，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
    “不是吧？”人群中的凯文瞪大眼睛，“又来？！”
    ——封闭的隔离舱中，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那个平时总一脸禁欲范儿的罗组长用那种看待心爱女人般的温柔目光注视着蜷缩的银发女孩儿，缓缓躬下身体，单膝跪地支撑自己，然后……垂了垂头，用自己的额心触上她的。而露西则是睁着眼睛望进他眼底，似乎是短暂无声无息的交流之后得到答案，她默认了这样的举动，没有攻击对方，没有表露出敌意，甚至表现得出奇的温顺友善。
    “不愧是组长，”记录员喃喃，“研究所里一切雌性生物的克星啊……”
    额心相触过后，露西立刻后退一步，罗奕此时也睁开了眼，眼神还有些许恍惚。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望向露西的眼神变得愈发幽深了，喉咙微微动了动，隐忍片刻，又说出了那个名字，“露西。”
    然后他望向她，目光隐约期待。
    露西侧了侧头，似乎在思考。
    接着他们就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为美好的声音，来自一个全新种族发出的第一个人类语言的音节——
    “Lu——Lu，”这个神秘的类人生物似乎还在适应自己震颤的声带，努力将声音从喉管里吐出去，“Luc……Lucy.”
    第四次，她就说出了全名。清晰，并且发音准确。
    所有人都看呆了。
    “Lucy.”她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这一次格外流畅，就像是天生就会说话一样。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罗奕。
    “Row.”她说，微微眯起了眼。
    “你。”她语出惊人，“是Row.”
    罗奕微微一愣，而外面的凯文瞳孔瞬间紧缩，莫名的恐惧在眼底缓缓扩散，他不知道就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所目睹的一切，好友完全不似自己一般近乎痴迷狂热的眼神，嘴中一直不停对她喃喃低语着什么。而她透过那一层透明玻璃看到了自己，听见自己和罗奕的那一番对话——研究所里只有凯文习惯称呼罗奕为“Row”，这是一种好友之间的昵称，很少会有别人使用它。
    没想到她听见了。而且更惊悚的是，在她尚未开始学习系统语言的那一天，她居然准确地从那么多词汇中分辨出了和“罗奕”名字发音相似的那个字，通过判断，审视，组合以及推测，说出了她生命中第一句，也准确到近乎可怕的话，而在此之前甚至没有人教她“你”和“是”到底该怎么说出口——
    罗奕定定地凝视露西，目光里有震惊，有疑惑，甚至有兴奋——面前这个生物的极限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这惊人的学习能力和适应性，这不输于研究所内任何人的智商与聪敏……他很想知道，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或者说，她有极限这个东西吗？
    “打开门。”罗奕忽然开口。
    “组长？！”研究员惊呼，“你、你——”
    “她很安全。”罗奕眨也不眨地盯着露西，语气笃定，“露西，是我们用金钱都无法估算的宝藏，而想要得到她的全部价值，有时候我们就得需要点儿勇气——”
    比如，他自己的生命安全。比如，赋予她更多权限，观察她会以怎样的方式来看待以及对待这个世界。
    “开门。”罗奕语气低沉，“这是命令。”
    研究员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抵不过罗奕的眼神压力，打开了隔离舱沉重的大门。
    罗奕缓缓转过头看向露西，露出一个征询的眼神，他认为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事实却是露西的确看懂了，她眨了眨眼睛，目光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某种雏鸟般的依赖和信任，甚至缓缓朝他伸出了苍白纤细的手臂——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定是见鬼了，对，见了鬼——
    罗奕张开手臂，顺从少女的要求，小心翼翼地，轻柔无比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露西抬眼看着罗奕，罗奕也正对上她的目光，他们眼神之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磁力，深处的东西总能深深吸引彼此，带着一种触碰禁忌般的刺激，兴奋，隐秘的愉悦，以及背德般的罪恶快-感……他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准确感受，他只知道，现在他成为了露西最为信任，最为倚靠的那个人，就在他进入洞穴的那一瞬间，就在他闻见了别人都闻不见的那股香气开始，就在她睁开眼看见他的第一刻——
    就像是雄-雌性之间信息素的吸引力，诞生自浓郁的骨血之中，生理本能无法反抗，理智也无法抵抗，最终的结局唯有沦陷一途。谁更强，谁将称王。
    罗奕就这么将露西抱着走出了房间，面对所有人各异的目光，他表现得一如既往的镇定，冷静。
    “隔离舱不必再用了。”他说，语气隐隐沉厉。
    “——我想，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更大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