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启示录》48.2

    罗奕命令众人将洞穴里的少女连同整个卵壳一同带回了实验室，同时封锁了一切消息传出外界, 在得到了组织首席的允许后, 他的团队开始彻夜不眠地研究起这个神奇的人形生物来。
    抽出她的血液，采集她的皮肤组织, 头发, 体-液, 甚至切下了一小部分骨头，放到最先进的显微镜下进行解剖与观察。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近乎半个月，罗奕的研究终于有了些许成果——
    “细胞核内的DNA呈二级超螺旋结构分布……眼球虹膜有六层结构，超出正常人类……次细胞分裂速度为正常人类的五倍到七倍, 这样通常需要消耗极大的能量来支撑她各项器官组织的运作, 但目前为止除了疑似营养液的白色液体，我们找不到能够维持她生存这么久的原因——”
    罗奕静静地站在维生舱前，注视着里面被淡绿色液体浸泡的, 浮在水中的少女。她全身赤果不着一缕, 肌肤苍白细腻如石雕，长时间浸在里面没有让她的皮肤起皱, 反而保持着极其稳定的状态。这是罗奕加紧研究出来的成分类似于卵壳里物质的液体，用来维持她身体机能的稳定，不至于因为骤然改变了生存环境而发生某种未知变异，或者死亡。
    他抬起头，凝视着只与他一块玻璃之隔的少女, 她闭着眼睛睡容甜美, 银色的长发在水中如海藻般无声飘扬, 就像是置身于母亲的子宫-般恬静得不知世事，安然沉眠。
    ——是的，多日来的研究已经确认无疑：这个不是来自何方的神秘生物是一个雌性。按照她的各项身体数据来看，她应当是无法被分出性别的，她的构造一直处于早期的中性阶段，只是因为长发和面容柔美的缘故才会在第一眼被错认为女性。后来不知是受了什么因素影响——罗奕猜测是落在卵壳上的那一滴男人的血——她的基因链骤然发生了改变，就在一夜之间悄然变得与人类相似，而她极快的细胞分裂速度也在不断发挥着作用，令她的外表在每一刻都有着极其细微的转变——
    她在成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
    不仅是伴随着骨骼的缓慢抽长，双翅的舒展，她的身体构造也在极短的时间内由中性开始发育，变化，隐隐像雌性靠拢。这是非常神奇而令人震惊的发现：按理来说以她不同于正常人的成长速度她需要很多，非常多的能量来完成这一转变，实验室提供的只是最基本的维生液而已，因此他们到现在都没弄清楚那些营养到底来自何处——难道说来自于母体？可他们在洞穴之内只找到了她和卵壳，没有任何其他生物活动过的痕迹。
    仅仅不到半个月，这个最初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奇异生物已经长到了十四岁同龄人大小，但却在最近变慢了下去，似乎体内的营养被逐渐耗光了，而她需要更多营养才能维持身体过快的能量消耗。罗奕试过千百种对她而言有可能被摄入的物质，自然界现存的，提取的，人工合成的……但无一例外，统统不管用。
    就在这几天，“露西”开始有变得消瘦的征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也许还没等到她完全苏醒，她就会先被自己所饿死——在全然不知情的状况下。
    罗奕觉得这完全无法忍受：她是这样神秘优雅的生物，拥有一种跨物种的奇异的诡谲之美，光是这样看着她就让人移不开目光，整日整夜脑子里都会回想起她的睡颜，想象她睁开眼睛时那堪称史诗般的瑰丽时刻。他们也许此刻手中就掌握着人类进化方向的钥匙，只需要找到那一个正确的锁孔，一切秘密与难题都会迎刃而解，新的曙光就在门后等待——
    “……组长，这几天我们收集到的数据显示，露西的脑波频率已经到达了16.5 ~ 20 Hz，中间β级标准——这已经初步处于有意识状态，我认为她的大脑已经发育完成到能够思考、处理并接收到外界讯息，也许她现在就能听到我们在说话，只是不能完全醒过来而已……这种状态十分不利于我们继续接下来的实验，所以我建议适量注入提前配好的镇定剂，以防她突然清醒过来发生不可预知的意外——”
    研究员尽职尽责地汇报着关于露西的身体数据，并提出自己的建议，没想到罗奕听了之后没有第一世界思考他的提议，而是难解地凝视着维生舱中的露西，忽然问了他一个十分莫名的问题。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研究员一愣，下意识动了动鼻子，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回答道，“没有。您说的奇怪味道是指……？”
    罗奕又深深吸了口气，他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像是好奇，又像是自我怀疑，一边忍不住循着那股味道在附近小步走动，想要找到它的源头，一边比划着双手试图形容自己的感觉，“那股香气……檀木，野莓，薄荷，夜来香，就像是午夜飘来的蓝色毒-药，锋利刺尖的黑玫瑰，轻触一下指尖就会被扎得滴血……”
    研究员呆滞在原地，他再次用力嗅了嗅，甚至围着罗奕转了一圈都没闻到他形容的那股味道，看着他的目光变得些微奇妙了，“……罗，你多久没睡觉了，有三天了吧？”
    “我很清醒，我没有产生幻觉。”罗奕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潜台词，语气有些冷淡，“另外，暂时不需要给她注入镇静剂，那会引起她身体的变化，我们现在对她的一切都处于未知状态，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是你来负责，还是我来为你背锅？”
    研究员哽了一下，悻悻地低下头，“那好吧……不过马上就要到首席说的截止期了，我们需要交上一份完整的资料，组长你看……”
    罗奕忍不住又动了动鼻子，那股像是只有他才能闻到的味道又隐隐飘动在他身侧，他试图在这样无声的莫名蛊惑中保持神智清醒，理智思考，“——先抽干仿生液。那东西对她已经失去了作用，她需要攫取更有营养价值的物质。”
    “比如……？”研究员小心翼翼地询问。
    罗奕思考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变。
    “血……”他喃喃，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呢……血。快，弄份新鲜的血液过来——记住，不要其他的次品，只要干净的，健康的人血！快去！”
    “那血型？”研究员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只是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恢复了淡定。
    “去查查第一个发现她的那个人是什么血型。”罗奕态度冷静，“那就是我们需要的答案。”
    ……
    结果证明，罗奕的推测全然正确。
    这个妖异的人形生物，的确是更偏爱人血的。这种生于脾摄于心藏于肝而流动全身的汁液，含有非常丰富的营养物质，对于人类的味觉而言既咸且腥，寻常人是绝对不会沾上它的。但对于很多在野外生存的动物而言，血无疑是困境中难得的补品。如果不是在汇报上来的消息中发现了那个监工去附近医院处理伤口的事，罗奕是很难想到这个极其挑嘴的人形生物，居然对人血情有独钟。
    她在摄入血液后没有产生丝毫排斥反应，而且不到一分钟就完全消化掉了足足5000毫升的剂量。罗奕再次尝试了其他血型，而事实证明不论是OAB或Rh，她都能毫无障碍地接受并如饥似渴地吞噬掉它们。这种以人赖以生存的液体为食的生物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无形中又添加了一分神秘与恐怖气息：既然它们喜欢喝血，那么皮肤呢，肉体呢，骨头呢？
    它会和野兽一样，眼中只有对人类的充满饥饿与贪婪的狩猎吗？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也没多少人敢去真正地深究这个问题——除了罗奕。
    那一天深夜，大多数人在完成手头工作之后回到了彼此的家中享受难得的休憩时光。唯有孤身一人的他在夜晚中辗转难眠，于是起床后他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实验室中，顺着自己的身体意识反应，向露西所在的封闭房间走去。
    是的，在饱餐一顿之后，露西的身体再次发生了变化，外表长成了十六岁左右少女的模样，人类的脸庞和身体结构，完美比例，并且愈来愈符合他们的审美观念：白皙通透的皮肤，深邃高雅的眉目，骨肉均匀的身材，以及诡异中奇具跨物种之美的银发双翅。每一个来到实验室中的人都会为她而驻足惊叹，为她身上所携带的基因秘密与无限可能而着迷：究竟是什么样的种族，才能创造出如此多变而美丽的生物，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人类在千万年中所孜孜以求的最终目的：进化。
    罗奕觉得自己就要疯了，自从将她带回来后，他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不论是吃饭还是做实验，甚至浑浑噩噩的睡梦中，总会隐隐约约嗅到那股奇异的甜味儿，充满了某种强烈毒性的危险诱-惑，像是带着无形的钩子，引诱他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踏入无法回头的黑暗深渊——
    罗奕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露西的房间外，透过那一扇透明的坚固玻璃，他能清晰地望见里面躺在维生舱里沉睡的露西。已经被抽干了维生液，因为她成长到了可以适应地球空气与周围环境的地步，并且愈发健康，强壮。她细胞中的活性物质超乎人类正常水平许多，而且身体自动辨别并适应了血液中一并携带的遗传物质与病毒基因，迅速产生了抗体——她就像是一个黑洞，无穷无尽地吸收着人类给予她的食物，而且永远不会因此感到饱胀，永远保持着无止境的饥饿。
    罗奕不知道以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露西能够活多久——正常人类恐怕不会超出十年寿命，可在她身上一切都尚未确定，唯有一点很明确——
    她真的很美。不是凡世的灰尘砂土吹拂过那种自然亲和的美丽，而是神秘，妖异，苍白，并且神圣，就像是即将淹死在深水中的一朵白百合，在瞬息之间令人无法遗忘，甚至为之窒息。
    深夜总是会让人做出白天认为是失去理智的事情。而罗奕就在这种令人神智模糊的香气与内心隐秘不自知欲-望的驱使下，打开了那扇白色的门，悄声无息地来到了维生舱前，低头，咫尺的距离，几乎是面对面的，隔着一道透明屏幕，静静凝视着她——
    陷入时间尽头中沉眠的少女，她在缓慢的呼吸，睫毛微微抖动，就像是一个真实的人类那样，在深夜来临之际，闭上眼睛，躺在他身边。
    罗奕凝视着那张几乎呼吸可闻的脸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她的脸——
    猝不及防，她忽然睁开了眼。
    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晶莹剔透，宛如午夜蓝毒般，摄人心弦，梦幻，诱惑，神秘，危险。清晰地映澈出他怔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