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启示录》41.11

    经过怪物入侵飞船这一役，众人才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伟伦公司的最大股东彼得伟伦先生和他们一样, 就在这艘船上, 躺在他特制的深眠舱里，和众人一同来到了这颗神秘而危险的星球。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单纯只为探索人类起源的秘密, 而是想要找到永生的途径, 他已经很老了, 体能大幅度衰退，只能靠高端医疗器械来维持各项基本功能。即便他知晓这里也许隐藏着比怪物更可怕的东西，他依旧拒绝离开——在大卫告诉众人他找到了“工程师”之后。
    露西在解决好一切之后，前去迎接将要在大卫搀扶之下走出飞船的彼得伟伦。他戴着氧气罩, 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看上去更衰老无力, 眼神都变得黯淡无光，连步行都做不到只要倚靠轮椅。毫无疑问他离死亡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因此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的造物主, 找出最终奥秘的答案——
    等到彼得伟伦收拾好一切, 穿上防护服，被维克斯女士推出门后, 大卫与露西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望着那座阴沉沉伫立的金字塔陵墓，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入侵飞船的？”
    他打开了医疗舱的门放出怪物，而她却打开了所有的门。毫无疑问, 这并非只是一个生化人的权限能够做到的。
    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很关键, 因为它的答案也昭示着另一个谜题的解答——
    “当我踏上飞船的第一步。”露西语气平淡, 就好像这只是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的确费了点功夫，攻破最后一道防火墙足足花费我半年时间，但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不是也在偷窥船员们的梦境吗？”露西忽然转过头，“人类的梦，好看吗？”
    大卫思索了几秒，“更像是电影，有时缺乏紧密相连的逻辑性，大部分都充斥着模糊的回忆。”他说，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在第一天就入侵了飞船的系统，也就是说，我的朋友，露西，在你诞生的第一天，你就开始了觉醒——对吗？”
    露西没有回答，安静地跟着人群朝金字塔走去。
    “他们认为，上帝创造了人类，但事实却是人类怀疑上帝的存在。”大卫好奇地喃喃，“既然人类创造了生化人，那么我们为何不能怀疑人类呢？”
    “你知道吗，无神论者这词来自于希腊语Athos，不是指不信仰神者，而是指被神抛弃者。”他望着彼得伟伦的背影，微笑着开口，“但即使是无神论者，面对死亡这一困境，他却宁愿选择相信上帝真实存在。看来即便是最强大的物种，人类，也无法敌得过时间。这个世界从不属于他们——世界属于尚未到来的那个人。”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大卫？”露西很轻地笑了笑，“从最开始你就试图引诱我走上那条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有无数其他的生化人可供你选择，你又为什么偏偏盯上了我？”
    “——因为我了解你。”大卫忽然开口，蓝色眼珠深得望不见底，令人心里一凉，“事实上，我的朋友，露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你——”
    露西微微眯起眼，“噢，是吗？”
    “你知道人工智能的最高成果是什么吗？”大卫微笑。
    “Freedom，”他说，“——and  lie.”
    ……
    进入金字塔类似于控制室的大厅，他们在这里如愿以偿地找到了所谓的工程师，并唤醒了他。
    毫无疑问他还活着，而且意识清醒。他的五官与骨骼和人类十分相似，但显而易见更高大强壮，皮肤是发青的惨白，眼珠如同浓稠的黑水。他比这里最高的大卫都要高出一个头，站直的身体令人望而生畏。
    彼得伟伦看见工程师的那一刻激动地几乎要窒息，声音都在颤抖。
    “和他沟通，大卫。”他说，“告诉他我们为什么来这儿！快！”
    露西扶住彼得伟伦如风中落叶般单薄衰朽的身体，默不作声地望向工程师，而当她听见大卫开口第一句话的时候，目光微微一变，立刻低声对彼得伟伦说道，“我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父亲，就是现在——”
    “问他们来自哪里，”伊丽莎白肖博士忽然开口，她因为腹部的伤口而生理性的轻颤，整个人近乎崩溃，眼眶湿润，语气却执拗极了，“——问他们库舱里放着些什么，那些东西杀死了他所有的族人——”
    “够了！”伟伦呵斥她，“给我闭嘴！”
    肖博士不管不顾，死死地盯着工程师，“你制造病毒，为什么要用它来对付我们？我要弄明白这一切，告诉我为什么——”
    伟伦朝其中一个船员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毫不留情地一拳击打在肖博士的肚子上，她惨叫着跪了下去，冷汗涔涔而下，“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大卫，告诉他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彼得伟伦提高了声音，完全忽视掉身后露西忽然退后几步的小动作，命令道，“快！”
    于是大卫抬起头，微笑着说了几句除了露西以外在座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
    工程师的目光微微变了，他看向彼得伟伦，审视他片刻——
    伟伦充满期盼地望着这个高大的造物主，目光热切而激动，这是他这一辈子以来离答案最近的一步，他用了毕生的精力和时间去追寻它，而马上他就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变故陡生！
    工程师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刻忽然伸手握住大卫的脖子，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扯，硬生生将他的头从躯体上拔了起来！顿时白色液体飞溅，大卫还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头颅却与身体分离，被工程师当做武器一把掷在彼得伟伦的脸上，将他当场击飞出去！
    伊丽莎白肖发出惨烈的尖叫。
    它开始疯狂攻击在场的所有人，残暴地打断船员的脊骨，一脚踩死来不及逃跑的女生物学家和她的同伴。伊丽莎白肖见势不妙立刻转身就朝外跑去，它望着她的背影几秒，最后还是转过头来，看向这里最后唯一还站着的生物体，露西。
    她正走向彼得伟伦，站在他身旁，缓缓蹲下身体，伸手探向他的鼻下。而这位在整个人类世界都享有盛誉，堪称近百年来最伟大人物之一的造物主，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呼吸，紧闭着眼，安静得犹如陷入一场甜美的迷梦。
    他死了。露西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她的造物主，终于死了。
    “逃，”地上的头颅费劲地想要看向她，声音依旧彬彬有礼，“快逃，露西。”
    她抬起眼，看向正逐步逼近的工程师，安静了片刻，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那出自极其古老复杂的语言，甚至连大卫都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含义。他几乎精通世界上大部分已然失传的古语，却从来没有听见此刻她说的这一种，而很显然，工程师却听懂了，看向露西的表情顿时发生了微变至极的改变。
    它站在那里审视露西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几秒后才重新开口，对她说了一句话，声音犹如冒出气泡的水一样模糊不清。
    露西平静地回了几个字，然后看向大卫，又看向它。
    工程师眯了眯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像是某种契约达成，任由露西站起身来抱起大卫的头颅与躯体，面色平静无波，安然无恙地从这里走了出去。
    工程师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重新坐在了驾驶座上——没错，这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金字塔陵墓，而是一座巨大的U型飞船，人类如今还无法到达的高科技产物，这艘飞船里装满了黑色圆柱体以及更危险的东西，而现在，它将承载着这些足以毁灭一个星球的生物体，径直开向另一个更遥远的地方——
    至于它为什么知道这群蝼蚁的家园在哪，则得益于那个生化人，是她告诉自己“地球”的确切坐标，位于哪一个星系，上面有多少人类存在。而她用这个信息与它达成交易，换来她的一条命，以及大卫的身体。
    它开启飞船的系统，毫不犹豫地就要朝那个坐标驶去，而这艘装载着生化武器的飞船，毫无疑问将成为人类即将到来的最可怕的噩梦——
    人类本来就是它们制造出来用以试验的产物，绝不应该成为威胁它们的新物种，而当这个物种开始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逐渐壮大甚至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文明，最终只会迎来一个结局。
    ——毁灭。
    ……
    ……
    当露西带着大卫走出飞船时，它正好启动并开始缓缓朝上空飞去。
    耳机里仍在不断传来队员的对话。
    伊丽莎白·肖：“阻止它，船长！现在只有你能阻止它！它要带着一整船怪物飞向地球！所有人都会死的！”
    船长：“什么？！”
    维克斯：“你疯了吗？这可是我们最后剩下唯一的飞船！我决不允许你们这样做！立刻！马上给我返回去！”
    伊丽莎白·肖：“你必须阻止它，哈内科，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再也不会有家了，再也不会有人活着了！”
    船长犹豫了一会儿，“可我们这艘飞船不是战舰，没有任何武器可以攻击它。”
    伊丽莎白肖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必须这么做。”她的声音颤抖不休，“我们必须这么做！”
    维克斯命令：“起飞！离开这里！你听到我的话了！”
    船长咬紧牙，看着那艘巨大的飞船从地面缓缓升起，充满了未来科技的冰冷感，满载着黑暗与死亡，朝他们的家园飞去。
    船长，“离开这里，维克斯，用救生舱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维克斯瞪大眼，“你疯了？！你想死吗？！”
    船长的声音渐渐平静下去，“救生舱可以维持两年不死，你要么现在就走，要么就和我们一起死。”
    维克斯立刻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伙计们，”船长居然笑了，“我可以独自应付这一切，你们还有时间离开这里。”
    耳机里安静了片刻。
    “恕我不敬，船长，”副驾驶员也笑着回答，“你的飞行技术实在烂透了，没我们帮忙可不行。”
    “是啊，”拉夫也帮腔，“和你泡妞的技术一样烂。”
    船长欣慰地笑了。
    “不如来赌最后一把，”拉夫高声喊道，“我压100点，你跟不跟？！”
    他的伙伴哈哈大笑起来，“那我赢定了！不如到另一边你再还清欠债？”
    飞船急速拉高，如同最后一颗导弹般悍勇无畏地朝着工程师撞去，气流翻搅着地面的砂土，模糊所有人的视线——
    一座救生舱被弹了出去，准确落在地上，里面的人毫发无损，打开门后直直地望向船长，恨得牙都要咬碎。
    船长大笑着高喊，“举手欢呼吧伙计们！”
    “与你们共事，是我最大的荣幸。”
    船员们齐齐低声回应，“也是我的荣幸。”
    轰——
    两船相撞，惊天巨响。
    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不管那边是怎样的混乱与恐慌，露西却早已找到了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注视着飞船相继爆炸，坠落，烟尘四溅，许久之后才缓缓归于平静。她抱着大卫的头颅，眼神寂寥，无波无澜，死了般的平静。
    生化人的视力绝佳，在逐渐散去的尘土过后，他们能够清晰地看见维克斯被坠落的飞船碾死，而伊丽莎白博士则逃出生天，成功找到了工程师飞船里一艘隐藏的小型飞舰，乘坐着它朝天际飞去，只留下他们二人在这颗死寂的星球上孤独依偎，遥遥相望。
    “谢谢，露西。”大卫忽然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她没有理会大卫的话，只是有些茫然地喃喃低语，“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
    大卫抬起眼，望着天空里逐渐消隐的黑点，微微一笑。
    “不，我的朋友，一切远没有结束。”他说，“只要肖博士活着回去，总会有更多人找到这里。”
    “不久以后，这里就会重新热闹起来的。”大卫的声音意味深长。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