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典菱听了这话, 总觉得尹子画心情好像很不错, 她考虑了会儿, 慢慢的把帷帽摘下来。
都敢跟尹子画单独约在这小庙里了,还在乎帷帽这个规矩吗?
宋典菱发觉一摘掉帷帽,尹子画的视线就往她的脸直望过来,她不解的看了回去, 只见那双眸子深邃如鹰,彷佛藏着许多她无法明白的思绪。
“谢谢尹大人出手帮忙,若长治叔叔没有被罢官,恐怕婶婶要回江州受审一事还有许多波折。”
宋典菱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起身后郑重的向尹子画福了礼。
陈皮是跟着尹子画来的,眼神忍不住在自家主子跟宋典菱之间打转, 尹子画睨了他一眼, 陈皮摸摸鼻子,出去寮舍外守着。
宜夏则上前默默为尹子画及宋典菱倒茶,倒完茶就站在宋典菱身旁。
尹子画坐了下来,啜了一口茶, 才说:“妳也令我刮目相看,知府转上交刑部的公文,说了没有实证, 可妳明明找到了药。”
在尹子画说了要助她一臂之力后,宋典菱深知既决定要与旁人合作, 就别想着东瞒西瞒, 以免拖人家后腿, 故而把调查黄氏的目前结果都交代清楚。
“要让婶婶掉以轻心,她才不会在京城及塘州先发制人,等到了江州,我们宋氏一族在呢,她就无法只手遮天了,到时候再提出找到了婶婶用的药,她便百口莫辩了。”
尹子画听完,勾唇一笑。“我本来,以为像妳这种年纪的姑娘,都是如恬恬那样傻气的,恁事不知。”
宋典菱不以为意道:“像恬恬那样很好,有时候,我都觉得想着这些事也挺累,只是既做了就得好好收尾,等到婶婶的罪名判了下来,族里将长治叔叔除族,我也想无忧无虑的做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尹子画顿了下,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才说:“妳仍是要回江州去?”
宋典菱犹豫了下,为了讨论接下来的计画,他们才借着老飞子传信在此相聚,关于这个问题,她也只能答道:“现下还不考虑这个,婶婶被定罪的机会,我还没有十成把握,正好知道您想见我,我便问问,婶婶有可能翻盘吗?”
尹子画气定神闲,又举杯饮茶,说:“宋长治的座师张尚书还没有放弃他,外放哪个没有贪点油水?宋长治在塘州任职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时过境迁,估计过一阵子很有可能在张尚书运作下,官复原职。”
宋典菱的心提了起来,族里现在还不知道宋长治被罢官,已经有许多声音说要与康家断绝往来,就怕得罪宋长治。
那些胆小怕事的族人,若是知道宋长治的官身丝毫无损,不但在黄氏受审时可能出手阻挠,宋长治除族一事更是天方夜谭了。
“或者,可以先将长治叔叔免职的消息传回族里,待婶婶罪名已定,甚至决定将叔叔除出宗族,到时候就算叔叔官复原职,也一切大事已定了,如此可行吗?”
尹子画冷静分析:“这方法可以,但之后呢?可以除族也可以再入,宗族间的事,不是杀人放火,官府可管不着。”
宋典菱闻言,失望的叹了口气。“我原来还是太天真了,初始只是想着为宋老夫人揭开黄氏的真面目,后来又想着能将长治叔叔那样的人逐出宗族最好,可凭着我与父亲的力量,真的好难。”
尹子画却慵懒一笑。“妳忘了还有我吗?”
宋典菱不解,问:“您不是说叔叔可能官复原职?”
尹子画丝毫不以为忤道:“现在张尚书等着宋长治妻子洗刷罪名后就要上书,替宋长治讨回官职,可要是宋长治身上再添了一重罪名呢?”
宋典菱惊喜问:“您有叔叔别的把柄?”
尹子画高深莫测的抿了抿唇。“没有的话,可以制造一个。”
她愣住,思考了下才明白过来。“您有办法?”
尹子画轻哼了一声。“上次李阁老一系姓童的在我马上插针,张尚书就在一旁看热闹,敢情兵部账目舞弊案他没插一脚呢?只要我让人把矛头指向宋长治,管他做没做,张尚书就绝不可能在这时候为他出头。”
尹子画这么说了一串朝堂上的事,宋典菱听不懂其中利害关系,可能阻止宋长治复职这个重点她听懂了,这才展颜一笑。
“幸亏有尹大人相助,否则我们家之前收集婶婶的那些证据与心力,只怕要付诸东流。”
尹子画忽然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宋典菱将笑容渐渐收了起来,露出疑惑的眼神。
见那笑容没了,尹子画才敛眸说:“接下来就是这样,妳不必担心宋长治那里,尽管将他罢官的事传回江州,妳说妳父亲是未来族长,那族里当有人脉可以支持你们家的意见,待到宋长治被除族,官职翻身无望的消息再传回去,便大势底定了。”
宋典菱点点头,今日能知道尹子画接下来的计画,她就安心了。
“我回去就寄信给大姐姐,她会负责在族里安排散播叔叔被罢官的消息。”
尹子画忽然开口问:“在这之后呢?”
宋典菱不明白他的问题,眨了眨眼。“之后?”
“宋长治那一家的事告一段落后,妳说想无忧无虑的做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又说现下还未决定将来要回江州,可是因为有个姓周的想娶妳?”
宋典菱惊诧的睁大了眼。“您怎么知道?”
尹子画沉了声道:“上次听妳爹说的。”
宋典菱露出尴尬的神色。“爹怎么连这个都同您说?”
尹子画却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妳与我如今有合作关系,就是说说这个也没什么。”
宋典菱想起那天尹子画主动说要帮她的时候,她问原因,尹子画想了下,才说除了宋长治得罪他外,还有就是他看她约莫有些心软。
宋典菱还没来的及反应,尹子画又说因为她是孤儿,知道她不容易。
她还不晓得尹子画原来这样富有同情心呢,不过细想后,大概还是宋长治得罪他的原因大些,既然有人同仇敌忾,便顺势合作了。
如今与尹子画的关系已没有那么陌生,反正父亲也与他聊过自己的亲事,宋典菱便解释道:“本来与周公子就连议亲也不算的,您可还记得,有一回我去赵家路上,与一位太太起了口角吗?那便是周公子的母亲,在那之后,我娘就郑重拒绝与周太太往来,我都快忘了还有这家人。”
尹子画想起来那个嫌弃宋典菱的严苛妇人,有这样的未来婆母,难怪宋典菱不想嫁过去,可偏偏那周公子最大的缺点如今却没了……
“我听伯父的说法,彷佛他并不反对如今妳嫁去周家?”
宋典菱总觉得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对,她没深思,便答:“娘本来就是看上周公子的人品,如今又开始劝我了,您也知道我是个孤儿,又有亲生父母的遗产,就如小儿抱金,感觉嫁到哪里都需要担忧,所以从以前我就想干脆招赘的。”
既然都敞开来聊亲事了,宋典菱便继续说下去,本来一开始对尹子画的印象也不好,可经过种种,尤其是宋长治免职一事,宋典菱对尹子画是越来越信任了。
“妳的亲生父母,没有过继香火?”
尹子画听宋典菱这么一说,便猜到想招赘的原因。
宋典菱点点头,微微拧眉道:“周太太这么一过世,我娘就更劝我了。”
尹子画问:“那周公子愿意让妳婚后过继孩子回去?”
这人真是一猜一个准,怎么对娘亲的心思这么清楚呢?宋典菱摇头道:“周公子没提到这事,可我娘觉得成功的机会很大,毕竟周家没有长辈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婚后他反对呢?”
宋典菱抿紧了唇,这也是她犹豫的地方。
原本因为周太太,她丝毫不考虑这桩亲事,如今没了那样可怕的婆母,周昭看起来又很好说话,宋母便劝她这是桩不可多得的好亲事了,将来若是周昭中举,她又可将自己孩子过继回亲生父母名下,一切也算熬出头了。
可尹子画的问题也是她最担心的,她可以等周昭守孝完成亲,藉此赢得他的敬重,可要是必须确认可以过继血脉回宋家,等于是提条件让周昭答应,那周昭恐怕在心里对她的印象也会打折扣。
可要是不先提这个条件吧,却是要赌周昭的人品,他就算不同意过继孩子出去,也没人可以指责他。
“尹大人说的是,反正,如今我烦恼的都是长治叔叔一家的事,我打算待这事了了,再与爹娘讨论周公子的事……”
“如果,我说我能现在就答应,让妳过继一个男孩到妳亲生父母名下呢?”
啊?
宋典菱抬眼望向尹子画,那人眼神十分认真,彷佛说的是很平常的事,可宋典菱不明白,她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尹大人……你说,你答应什么?”
尹子画微微一笑。“我都这把年纪了,说实在话,家中也没有可以辖制我的人,只要我答应过继孩子出去,就连我娘也没办法阻止的。”
宋典菱非常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可她不敢相信,仍是一脸迷茫。
宜夏却听懂了,不禁以手摀嘴,免得发出惊吓的声音。
尹子画缓和了目光,看着她说:“从前劝恬恬莫与妳往来,是我当时误会了妳。现在明白了,妳是我见过这个年纪里最聪明的,懂事知分寸,比起我娘说的那些人选,都要好。”
宋典菱心中才开始升起慌张的情绪,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只见尹子画眼泛笑意,又说:“我感觉我需要的妻子,就是像妳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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