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越本来属于没有野心的那类人,说的好听叫随遇而安, 说的难听点就是得过且过, 随波逐流。特别是他还有个有钱的老爹, 足够支持他不为未来操心。知子莫若父,薛丰收当初没对这个大儿子报什么希望也有在这方面的原因。
而钟霖刚好和他相反, 有目的有计划, 还有足够支撑长远计划的耐心和执行力。两人相处的久了, 薛越多少受她影响。其他的暂时看不出来,执行力倒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自从钟霖向他稍微透露了点她家的教育方式之后, 薛越就恨不得他马上变成成年人, 有帮她逃离钟长健控制的能力和财力。有了这个执念, 一向懒散的薛越反常的勤快起来。以至于周末的早上当薛丰收发现喜欢赖床的儿子居然在看早间新闻时,还以为自己在梦游。
“今天不上学怎么起这么早?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睡不好?”薛丰收边整理衣领边走到沙发旁边, 扶着沙发靠背打量着全神贯注看电视的儿子。
“没有。”薛越随口敷衍,注意力还都放在电视上,好像没多余的精力搭理他老爸。自从跟范江雪吵翻过以后, 薛丰收就经常打着关心儿子的旗号, 跑这来住。
“我听你班主任说了,你现在成绩进步很快,就是这学期想留在一班应该不太可能。你怎么想?是老爸继续出钱让你留下……”
“拉倒吧, 钱花不完给我啊。”薛越直接打断薛丰收的话,“再说, 我都二十……都快二十的人了, 别老纠结上哪个班好吗?那都不重要。一会跟你说啊, 我现在在学习。”
“学什么习?”薛丰收看看儿子又看看电视,不知道早间新闻里有什么科教内容。
薛越大翻白眼,他本来就觉得枯燥的新闻很难听进去,再加上老薛在旁边叨逼,没两分钟他就已经不知道电视里在说啥了,干脆放弃了新闻,转头跟老薛聊天,“你不是说咱们做生意的关心时事政治很重要吗?我现在是在补课。”
薛丰收跟不认识自己儿子似的足足打量了他一分钟之久,几个月前他说要教薛越管理公司,薛越还一副“你逗我吧”的二百五样,怎么突然开了窍?事出反常必有妖。薛丰收摸摸下巴,老不正经的砸吧嘴:“啧,思想变化有点快,老爸觉得是不是得好好感谢一下钟霖。”
薛越这个前花花公子的脸居然因为这么一句话唰的红了个彻底。虽然他想学管理确实是因为钟霖,但是被薛丰收点透,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说实话了。“老薛,你好歹也是前共青团成员,能不能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哟,还不好意思了,老爸也是过来人。”薛丰收看着儿子红彤彤的耳朵哈哈大笑,大大咧咧绕到沙发前头在薛越旁边坐下。薛越挪了挪屁股,跟他老爹保持一定距离。雄性生物除了性取向比较小众的以外,好像都不太愿意跟同性挨得太近。薛丰收线条粗得很,完全没有发现。还在调侃儿子,“怎么地,知道人家家大业大,怕配不上了准备发奋图强?”
薛丰收猜的方向不太对,但是殊途同归,要帮钟霖摆脱控制,强大的物质基础绝对少不了,薛越懒得多做解释,状似随意的问:“爸,你不是跟钟氏有合作吗?你觉得钟长健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打听起老丈人了?太早了。”薛丰收嘲笑儿子,又像是被触动了什么记忆,“我跟你后妈当年也是这样,她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我就是一普通工人家庭,要啥啥没有……”
“打住。你俩的恋爱史关我屁事,我不想听。”薛越听到后妈俩字就来气,末了眉毛一挑,挑衅的看着薛丰收,“问你一句话能说明白的事你还老绕弯子,我看你不会是嫉妒吧?也是,要说你俩年龄也差不多,怎么就没人家经营得风生水起呢。”
“臭小子,还激你老子来了!”薛丰收抬手又要给他一个爆栗,被薛越躲开了。“生意场又不是交朋友的地方,你老子和钟董就是酒桌朋友,见过几面吃了两次饭,表面的了解有什么好说的?我可告诉你,你别看钟长健长得温文尔雅,谈生意的时候他精明得要死,就你这点智商拆了都不够给他填牙缝的。”
薛丰收说着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点赞叹的意思:“不过我去过钟氏几次,就发现钟董御下的水平那是真的高,我看他应该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上司,但是他手下的那群人对他那是真心实意的认同。”
薛越一听就想到钟霖透露给他的钟长健那种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和洗脑水平。
父子俩都还不知道,他们的讨论对象刚刚毫不温文尔雅的在办公室大发雷霆。
“谁给我一个解释?”钟长健一下一下的敲着红木桌面,一一扫过在他办公桌前站成一排的负责人。如果不是桌前散落满地的文件,光听语气还想象不出来在几秒钟之前钟长健暴怒的样子。
这些负责人平日里都是光鲜气派的职场精英,而此刻在刚刚暴怒过的钟长健面前,却都成了淋了雨的鹌鹑,臊眉耷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怪不得钟长健生气,钟氏为了发展大数据业务,早在一年半前就开始调研考察互联网公司,目标企业从原先的五个经过各种评估筛选,最后锁定了“云脉”。不光是看中云脉成熟的架构,也是因为“云脉”有一支在全国范围都排得上名的核心技术团队。
眼看着结束了尽职调查的工作,为了定价,融资模式等财务和法律问题马拉松似的谈了一轮又一轮,好不容易把进度推进到了签订意向书的关口,谁知道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出了岔子。先前看好的云脉的核心团队居然在这时候突然集体出走。
只要有足够的人力财力支撑,想要重构云脉的整体架构并不算太困难,但是想要建立起一支可以和出走团队抗衡的技术队伍却远非一朝一夕的事,甚至在很大程度上还得依靠运气——能碰上一个有技术有能力的团队灵魂人物实在可遇不可求。
然而,最让钟长健暴怒的还不是这点,而是跟钟氏旗下的“恒光数据”处于竞争关系的腾达科技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搭上了那支技术团队的领导人,居然顺利的将从云脉出走的金牌团队集体打包接收。
“钟总……”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段时间,才有个负责人提起勇气开口,“这个事真的很难预料,当时调研的时候说云脉的老总和他们技术总监是大学同学兼舍友,关系铁得不行,谁知道最近会闹翻……”那人刚开始还一脸委屈,说着说着,在钟长健审视的目光下就越说越心虚。
并购有风险,这谁都知道,并购导致的关键人才流失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是,大多数都发生在签订了合同之后的整合阶段,更多的是因为待遇升降,以及企业文化冲突造成的。而云脉这次在意向书都还没签就跑了核心团队的事,在钟氏大大小小的收购案里还是头一遭。
“钟总,那现在的云脉……我们还吃吗?”另一个人问。
钟长健看向他,压低了眉毛,转了几转手里的笔,问:“你说呢?你觉得如果我们放弃云脉腾达会怎么办?”说着他“啪”的一声把笔拍在桌上。“计划书重新做过,明天九点前我要看到初稿。都散了吧。”
并购案的相关负责人大气不敢出的从办公室鱼贯而出。在一旁做记录的温岚也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钟长健叫住:“上次附中的那几个学生查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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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薛越说过他俩需要建立一套联络暗号,方便在钟霖手机被人控制的情况下使用。钟霖本以为他只不过是突发奇想,过了那个劲头就把这个提议抛一边去了。谁知道,安静了两天以后,薛越却正儿八经的找她做起了测试。
“我们演练一下。”薛越说完,钟霖的手机就蹦出来一条短信。一共五个字“……你到家了吧?”
“怎么样?看出来什么特别了吗?”薛越对自己的创意似乎颇为得意。
“开头有省略号。”钟霖扫过“暗号”,一眼就看穿了所谓的特殊短信。
“宾果!”薛越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隐蔽?以后我要确定你安全的时候就发一条开头带省略号的消息,你要是没事就不用管这条短信,删了或者怎样都好。如果你手机被人控制,那人肯定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到时候所以只要我收到回信就知道出事了。”
钟霖只当他闹着玩,随口给出了几个假设:“那要是我被人绑了,手机直接给砸了或者扔水里了呢?要是控制我手机的人根本就懒得回这种无聊的口水话呢?”
谁知道薛越却认真给出了解释:“你应该知道我这个特殊短信是防备谁的……我很担心,如果他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会把你关起来虐待你。这又快暑假了,到时候你不上学也没人知道。我一想到这心里就害怕,你觉得幼稚也没关系,就当陪我玩,好吗?”
两个人在自习课上偷偷说话,彼此声音都放得很低。盛夏的午后,电风扇搅起的风将书页吹得哗啦作响。薛越近乎气音的音量几乎被书页的响动淹没。钟霖心里“咯噔”一下,半天没发出动静。
薛越以为她没听见,胳膊肘飞快的撞了她一下,钟霖侧头朝他点了点:“知道啦。”她故作轻松。不知道为什么,被薛越一说,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就悄悄爬上心头,并且迅速落地生根发扬壮大。薛越说的没错,暑假要到了,到时候不用来学校,没有其他理由外出的她就是一座孤岛,只要钟长健查到她做过的那些事哪怕只有一点蛛丝马迹……她的时机挑的太不巧了。
钟霖想着控制不住的打个寒战,幸亏及时响起的下课铃声帮她打了掩护。她拍拍胸口,装作只是被铃声吓到。做完这套掩耳盗铃的举动后她难免觉得自己可笑,在给钟长健使绊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到头来依然摆脱不了钟长健的积威在她心里造成的阴影。
钟霖踟蹰了片刻,到底还是跟薛越探讨起来他的假设,而下课时嘈杂的背景音成了最好的掩护,两人终于可以稍微大声一点说话。“那我问你,如果他冒充我给你发短信了,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救你出来。”薛越不假思索的说。“不行我就报警。”
“你一不知道我被关的地方,二没有证据,到时候你手里只有一条可能是别人冒充我发的短信。怎么报警?”钟霖说着摇头,“而且,即使手机在他那里,他也不会回短信。”
“那怎么办?”薛越一下子犯了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他问钟霖。
“逼他放人。”钟霖回答,又说,“你别再问我怎么逼了啊,我说这些都是配合你胡思乱想。就是想告诉你,你那什么短信没用。”
看到薛越听了她的话以后认真苦恼的样子,钟霖只觉得刚才的惶恐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她反过来安慰薛越:“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他没那么容易发现。再说,我到底是他亲生女儿,再怎么混蛋他也不至于弄死我。”
最后这句话,钟霖自己都不相信。毕竟上辈子在病床上躺着的那两个月已经明白的告诉她了钟长健的本性——一个永远利益至上的冷血怪物。她留下的那些破绽,钟长健恐怕也发现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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