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岁或者更小一点的孩子,天真懵懂, 同情心泛滥, 看到路边乞讨的人就想贡献出零花钱。几个钢镚的事, 做父母的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薛越点头:“给过,我还专门存了一罐硬币, 只要出门就揣上一把。当时大院里的哥哥姐姐嘲笑我, 管我叫散财童子。”
钟霖听了笑了笑, 笑意却没达眼底。她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也给过。但是只要被他发现, 回家就要接受惩罚。所以我在幼儿园毕业前已经学会无视路边的乞丐了。”
“‘他’是指你爸爸?”薛越错愕, 钟霖家那么有钱, 钟长健会抠成这样?“为什么?”
“对。”钟霖点了点头,跟他解释, “他认为给乞丐钱是同情弱者,同情心是一个心理上的换位思考,而他不允许我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薛越目瞪口呆, 换正常的家长难道不是应该高兴孩子有爱心吗?
钟霖看了眼薛越的表情, 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你很难理解吧?但是对于小孩子,大人的话就是真理,我从前甚至都没有怀疑过他的理论。”
“你那时候小, 当然大人说什么都信。”薛越帮她辩解。
钟霖笑笑。她说的以前可不是小时候,而是重生前。那场改变她命运的车祸发生前, 她从骨子里就信极了钟长健这套慕强理论。那时候的她无论身体素质还是情商智商, 都处于巅峰状态, 她甚至以为她会一直是“强者”。却没想到,只要一场车祸,她所以为的“强”就被先是撞得粉碎。
她也是直到躺在乡下的破屋子里时才意识到,人不可能永远是钟长健定义的“强者”。年轻时再优秀的人,精力和身体也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衰弱,到那个时候,面对更年轻,更有活力,对新生事物更加熟悉的年轻人,这些曾经的“强者”又何尝不是“弱者”?
夏天的傍晚,暑气还未消退,在室外站的久了汗就不住的往外冒。钟霖拨开一缕有点汗湿了刘海,甩掉刚才窜进脑海里的往事,继续刚才话题,“钟长健是丛林法则的忠实信徒。他一直告诫我只有强者才配得到重视。也要求我不管在什么团体里,都要成为掌握话语权的人。而在学校被人欺负,不管是什么原因,在他看来就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薛越不自觉的紧张起来:“那这次……”
钟霖轻笑:“别担心。这次我看出来梁雅他们背后还有推手,而且是针对钟氏,又保留了完整的录音证据,勉强算得上应对得当。再加上你来的及时,没有造成任何严重后果,钟长健不会对我怎么样。”她说着话锋一转,“但是梁雅拍照的时候,我刚好被她们几个人压着完全没法反抗。我觉得他可能不会太喜欢看到这种照片。”
“但是录音里不也能听出来你正在被欺负?”薛越听着钟霖平稳的声音,呼吸却忍不住急促起来。?
“录音还好。”钟霖耸肩,“声音不能完全还原现场,而且我自己开的录音,讲话的时候当然会注意。”
薛越此刻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内心的震惊和愤懑,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在被人欺凌无力自保的时候还惦记着正在录音,不能乱说话。这种近乎于本能的警惕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照片被他看到……他会做什么?”薛越艰难的问,他想了解更多钟霖的生存环境,却又害怕听到她被伤害的事实。
还好,钟霖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有机会知道。”
“那你小时候呢?给乞丐投了硬币以后,他体罚你吗?”
“可能有吧,小时候的事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上小学以后他肯定没有打过我,比起动手,他更喜欢精神控制的感觉。”钟霖说着,脑海里却闪过一些破碎的模糊片段。钳住她脖颈的大手,近乎窒息的感觉,以及一张模糊但愤怒到扭曲的脸。记忆里掐着她的人是钟长健吗?又或者,被掐的人真的是她吗?
薛越却忽然想起来,之前钟霖默认了她在大弘传媒的事件里动的手脚,万一被钟长健发现了,那她会不会危险?薛越心里想着也就这么跟钟霖说了。
然而钟霖似乎站的有点累了,她没回答薛越,却在林荫道边上找了张石凳坐下。薛越跟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跟他作对太危险了,你还没成年,他还是你唯一的监护人?万一他翻脸不认人,你不是很危险?”薛越试图劝钟霖,他担心钟霖现在背后搞事是仗着她是钟长健唯一的孩子,可是他知道钟长健在外头还有个健康的私生子,除了年龄太小没任何其他问题。
钟霖“嗯”了一声后跟着又是一阵沉默。薛越直觉,她这只警惕的河蚌正在为他张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他不能着急,也不敢着急,只怕他稍微露出要撬开她蚌壳的意思,她就会再次退缩到原来彻底自我封闭的状态。
“你说的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钟霖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他钟长健虽然是个变态,但是他的眼光真的不错,如果我现在什么也不做,等钟氏规模越大,我要摆脱他的控制就越难。”
“你,你要搞垮自己家的企业?”薛越一下子就听出来钟霖的意思,震惊到结巴。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能耐搞垮钟氏。”钟霖被他逗笑了,“我只是想给他找点不痛快。”趁着张宏盛的势力在钟氏还能跟他抗衡,趁着目前还有可以制衡钟氏的企业。想要遏制钟氏壮大,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即使冒着被钟长健发现的风险,她也必须出手。
钟霖说完,发现薛越跟丢了魂似的神不守舍,不由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还吃不吃晚饭?食堂都要关门了。”她说着站了起来。
“我在想我们应该定个传递消息的暗号?”薛越还在琢磨。“如果你被发现了,被关起来,手机被控制,我要怎么才能知道呢?”他自言自语,看起来还是在相当认真的考虑。
钟霖只觉得好笑,绕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你以为我们是在演谍战片啊?快走快走,食堂真的要关门了,我才不要吃小卖部的面包。”
“我说真的。”薛越背过手抓住钟霖,把她扯到前头。“如果真的有危险,你找我求助,我一定会帮你。”
“还没怎么样呢,老咒我干嘛?乌鸦嘴。”钟霖呸他。
“谁咒你了?我是担心你。”薛越辩解。他只要一想到钟霖行事缜密的是被钟长健用近乎变态的手段训练出来的,想到她在被人欺负求助无门的时候还要防着亲生父亲责罚,他心里就揪得慌。恨不得自己能立马能强大起来,替她遮风挡雨。
钟霖被薛越的眼神看得耳根发烫,掉头就往食堂跑。“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去。”
“谁说不吃了?”薛越见她跑开急忙追了上去,“你等等我!”边跑边想,他真的得跟他老爹好好学学经营公司了。让什么一班二班都见鬼去吧,每天黏在一起也根本帮不到钟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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