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回三清观的路上途径南沽城, 依旧是在悦和客栈歇脚休整。
当时走的匆忙, 回来又是一番景象。陆掌柜看见他们时激动难耐, 当即好酒好菜招待起来,对着一向不怎么待见的十五,也显得格外热情。
傅良夜还之前一样,时不时就拿自己是个断袖的毛病去找陆掌柜不痛快, 好在陆掌柜脾气好,没和他一番见识。
陆棠听闻长候他们到了,丢下手里的书跑出来,老远儿就喊着‘长候哥哥’,三两步跳了过去,却见长候怀里抱着个瘦不拉几的小孩, 他只好倒退一步挺直了腰杆, 同来的人一一问好,瞧瞧打量长候怀里的孩子打哪儿来的。
傅良夜将阿北抱过来,斜眼笑看陆棠:“喏,想抱就抱, 长候人在这儿。”
陆棠板着脸,捏着袖口,矜持说道:“谁, 谁说我要抱了!”
长候微微俯身,摸了下小少年的头。
陆棠白净的脸盘儿神情松了些, 余光瞄着阿北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才不想抱的!”
长候将小少年揽到怀里, 拿手比来比身高,轻笑道:“喏,棠儿长高了点。”
“将来肯定比长候哥哥高!”
“好啊,那我等你长高好了。”
听这两人说的话,傅良夜打从心底真替陆掌柜担心,朝晏玄非笑了想,眼珠子却在长候身上转动。
晏玄非淡然地瞥了眼他,握住傅良夜的手腕先去桌边入座。
傅良夜依然朝还在外面笑谈的少年看去,顺势抬手捂住阿北的眼睛:“乖阿北,非礼勿视。”
晏玄非闻声皱眉,同他说道,“莫要胡思乱想。”
“我乱想什么了?”
“长候与陆棠。”
“你就知我在乱想他们了?”傅良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忽而眨眼凑了过去,“跟我说实话,你们烛山是不是专门有人教习断袖的学问?”
“休得胡言。”
见他不喜,傅良夜只笑,“好好好,我不说就是,凶我作甚?”
晏玄非稍松开眉眼,煞是温柔地看向他。哪知傅良夜立即接了一句,“你自己不也喜欢男人么,怎么还不许百姓点灯了?”
青年俊雅的脸色浮起愠色,晏玄非扫了眼坐在傅良夜腿上被遮住眼睛的阿北。阿北透过指缝诧异的朝晏玄非望,父子二人隔着傅良夜手指松开的缝隙对视,一个冷漠一个不解。
阿北连忙闭眼捂住耳朵装死起来,心尖儿颤颤的,少爷诚然不欺他也,断袖在仙门中最是盛行,比如盛极一时的《修仙情史·三清秘闻》这书,他也曾在少爷书房里看过的。
傅良夜口气得意,眉眼挑衅:“清哥儿承认了?”
“长候自幼跟在我身边。”晏玄非同傅良夜说道,但是讲起了往事。
长候父母过世的早,而且他根骨一般,资质中下,按道理是入不了山作门生的,便留在山上做些打扫院子杂事,后因做事仔细而且安静懂事,被人安排去伺候晏玄非的起居,两人相处了一百年都没说过一句话。
晏玄非无意间得知长候父母尸体运回山上那日,正好被长候撞见惨状,少年回去后发了两个月的热,全靠灵力吊着口气,后来人清醒了,父母下葬了,也就不再说话,踏踏实实的做事情,不哭不闹,乖巧的不行。
那时,晏玄非因被关在地牢,长候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地牢,等到两百年的时候,晏玄非教了他一些修道的基本,往后剑法也没少教,大都是一遍,记下多少便是多少,领悟全靠自己。
晏玄非也有被父亲叫出地牢训话的时候,看见长候蹲着院子里和年纪小的仆人们讲故事,还会帮他们做些事,脸上始终挂着天真的笑容。
后来,晏玄非同兄长提到这事,便将长候收入了山门当做正式弟子。
傅良夜听完,“你是想说,长候只是喜欢和小孩子玩?”
晏玄非点头。
“真不是喜欢陆棠?”傅良夜拍手,“陆棠年纪也不小,再过几年该成亲了。”
晏玄非冷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我怎么了?”
晏玄非唇角紧抿,不该接这话的。
“你说说,”傅良夜便追着不放,“怎么就叫和我一样?我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么?”
晏玄非便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任他死缠烂打也没用,心如止水。
见他不语,傅良夜越发死皮赖脸:“当初可是你先招惹我的,脱衣服扒裤子,坑蒙拐骗将我带上这条路,这怎么说?”
晏玄非脸色古怪,转着手里的茶杯,幽幽的望着他。
傅良夜被他看得心虚,但一想到他招惹自己的证据,便又理直气壮起来:“你回烛山的那天做的好事,敢说不是你招的我!?”
“呵。”晏玄非将茶盏落桌,茶面无波。
敛去面色不悦,他反而朝傅良夜轻笑了声,清朗的嗓音夹着温柔的宠溺,看着对面恣意张扬的青年,笑意渐浓。
傅良夜被这声笑逼得面色通红,恼羞成怒道:“你笑屁!”
晏玄非稍皱了下眉头,正色答道:“我笑你。”
“不许笑!”
陆掌柜适时地咳嗽了声,扫了眼面红耳赤的十五,难得看他吃瘪模样,心情颇好地朝晏玄非道:“午膳备好了,公子是要在楼下吃还是送到楼上?”
晏玄非道:“楼下。”
陆掌柜笑盈盈的离开。
午后,两人去城中探查情况。
先是去了赵宅,朱门大开,空荡荡没连鬼怪都寻不到一只。想当时里面尽是怨鬼行尸,二人斩三煞除禅丑,离开时晏玄非还在凶宅落了隐蔽的阵法。
此刻晏玄非撩袍蹲下,叩地问阵,却得不到丝毫回应。脸色一变,他低声道:“阵不见了。”
这是晏明修亲自教他的阵法,连长候都解不了,从来只传晏氏一脉的后代。
他将阵法的事告知傅良夜,语气肯定:“父亲在闭关,兄长行踪不定,其他弟子解不开的。”
世上唯此三人能解的秘阵,在三人都没出手的情况下,秘阵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兄长绝不会解我下的阵。”
傅良夜挑眉,看着空旷荒凉的院子,“或许殷风揽回来过。”
晏玄非不确定他是不是回来过,但阵法被破让他有股不详的预感,没由来的直觉。连忙带傅良夜又去了了一处地方。
棺材铺是傅良夜亲手烧的,经过雨水冲刷,地上还是留下大块大块的污黑焦炭,颓然荒凉。晏玄非在这里也下了同样的阵法,一来担心怨鬼作恶,二来防止殷风揽突然回来,所以才留了一手。
“没了。”晏玄非手贴在地面,和在赵宅一模一样的结果,他感觉不到阵法的丝毫气息,就算被破阵中的灵力也会残留在地面,事实上并没,一点都没。
傅良夜亦是知道这点,除非是收阵才能将释放出去的内力一点不剩的收回,但又觉得不可能,因为晏玄非一直与自己再一起,除非——
“谁收了你的阵。”
晏玄非淡声否认,“父亲未曾出关,兄长不会碰。”
排除这二人,那就只能是晏玄非自己能收。
他心中缜密思索,非烛山门生是感受不到晏氏秘阵,就算门生感应到了也没法解开,那阵去哪了?晏玄非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将南沽城绕了遍,没有寻到妖魔踪迹,却听到一个有趣的事。
在他和晏玄非将三煞和禅丑除掉了后,之前不敢惹事的两家仙门先后来过这里,一问得知正是祝家和靳家,祝家是来施法坐镇,靳家施药去邪,在两大仙门的帮助下终于扫尽晦气,这才换来的城中太平,城中幸存的居民对此是感恩戴德。
傅良夜冷笑,“这两家算什么仙门?”
晏玄非未曾耳闻。
傅良夜越想越觉得这两家是沽名钓誉之辈,嘲讽道,“殷风揽在城里下冲阴阵时他们不敢来,知殷风揽走了却都来了,当真是好笑。”
晏玄非斜睨了面露不满的青年,淡声道:“他们如何得知殷风揽走了?”
傅良夜被晏玄非问的一惊,他与晏玄非是八月初四离开的,而祝家是八月初五晚上来的,瞬间明了对方意思!
因为他们本就是殷氏的人,所以最初知道南沽城的事,故意不插手,却在殷风揽离开后回来收拾烂摊子。傅良夜倒吸了口凉气,声音稍顿,“寒兽的走狗。”
晏玄非轻嗯了声,牵着他继续走,只是仍旧想不通留下的两个阵为何人所破?
回了客栈。
心情沉重的傅良夜抱起阿北逗玩,梳理繁杂的线索,视线落在拨火烹茶的青年身上。
陆掌柜备好沐浴的热水,亲自过来问几位怎么休息。
瞧见陆掌柜人来,傅良夜拍了拍阿北:“儿子,喊陆伯。”
阿北开口,脆生生的叫人:“陆伯好。”
陆掌柜听得眼皮一跳,早看见这个干瘦的丑孩子了,以为是路上捡来的,不想十五居然喊儿子?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讲,这道理没谁不懂。
傅良夜正逗儿子呢,“大点声音喊。”
陆掌柜略加疑惑地望向父子二人,纳闷这人不是个断袖么?又拿眼去看一旁端坐着跟神仙似的晏玄非,仙长一副淡然神色。
阿北又喊了遍:“陆伯好!”
“好,好,”陆掌柜尬笑,“这孩子长得真像公子,好极了。”
傅良夜也笑,故意曲解陆掌柜的意思,“陆掌柜是说他长得像晏公子?我瞧着也像,眉眼清秀的很。”
陆掌柜唇角抽搐,真没看出来这丑孩子和仙长哪里像了,知十五是在挤兑晏玄非,他尴尬的止住这话,“既然如此,小公子今晚和和谁住?”
傅良夜想都没想,挑着下巴转头看长候,“和他。”
陆掌柜是真懵了,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不和爹住一起就罢了,这要再去劳烦小仙长?
“嗯。”长候没想拒绝,他喜欢孩子当然不介意和阿北一间房。
陆掌柜也只好点头,“那就三间房好了。”
“两间。”他朝陆掌柜若有所指地眨眼。陆掌柜只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难受得紧,暗骂死断袖。
傅良夜低笑:“我和晏公子一间就好。”
陆掌柜了然十五打着坏主意,这死断袖搔首弄姿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可惜了仙长竟被缠了这些日子。
“陆掌柜你看如何?”
“这就去安排。”
长候在晏玄非的示意下领着阿北回房。
晏玄非与他倒了杯茶,扫了眼对坐的漂亮青年,“你同他闹什么?”
“谁?”
晏玄非道:“陆掌柜。”
傅良夜失笑,“老实人,有趣。”自己心中的烦闷给陆掌柜和阿北一闹,暂时去的无踪。
晏玄非起身往楼上走,傅良夜跟着。进屋后习惯性地净手,傅良夜拧了个帕子,要递过去时又收回,打开后直接朝着晏玄非脸上捂去。
被蒙了脸的晏玄非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
傅良夜捧着对方的脸,端详瞧看,脸色干净的很,细腻苍白,肤若凝脂,没半点瑕疵。手上动作很是轻柔,给他仔细的擦干净,又拧了个帕子抹了把自己的脸,然后将两人的手放到铜盆中。
铜盆不大,两双手交叠在一起,他握住晏玄非的右手。
晏玄非眸光微沉,拿左手覆在他手背,想将他的手从自己没有知觉的右手上拿开。
傅良夜偏不让,五指破开他散放着右手,根根相交,十指相扣。
晏玄非右臂动不得,只能默许了他这个动作。
水中,傅良夜大拇指在他右手掌心来回挠动,“痒么?”
晏玄非闻声朝交缠的双手看去,才发现傅良夜一直在挠他掌心痒痒,便勾唇笑了笑:“嗯。”
傅良夜动作一僵,这手是自己废的,怎么可能会痒?拇指正按在他掌心中央,傅良夜骤然用力地扣紧,手背上青筋暴跳,骨节发白,像是要把这只无力反抗的手直接摁入自己的身体中般。
晏玄非渐渐敛了笑意,抽下旁边干爽的帕子:“擦手。”
傅良夜一直没有松开,垂眼看着那只没用的右手被自己掐出一道道红痕,不知疼痛没有挣扎。明明疼的该是晏玄非,可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胸腔,不敢颤动不敢呼吸不敢移开眼。
晏玄非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终于还是沉默的擦干手,牵着他往床边走去。
宽衣解发,同枕共榻。
熄了烛火方要休息,哪知傅良夜隔空甩了张明火符出来,帐内大亮。
翻身压住晏玄非,傅良夜一把按住他肩膀,粗鲁的动作带着蛮狠的急切,扯开他单薄的里衣。
“阿沉?”晏玄非胸口一凉,左手撑床坐起身来,“做什么。”
傅良夜脸色发冷,双目颤红地盯着跟鸡蛋清似的白玉身躯,精瘦有力,健美修长,却被狰狞的剑伤毁了。
从右颈锁骨到整条右臂,像条令人作呕的蜈蚣,赫然爬满曾经的美好。
舔了舔发干的唇,傅良夜竟没了勇气再看一眼,“疼吗?”
“不疼。”
傅良夜摇头不信,主动岔开腿跪坐在他身上,将头埋在他颈里,咬上那处伤口,迟了这么多年的亲吻,虔诚而悔恨。
从肩膀吻过手腕,细碎品尝蔓延生长的创伤,但凡是他留下的疤痕,皆是丑陋无比。
而晏玄非留给他的那朵小梅花,却好看的紧。傅良夜下意识抬起右臂,手背上的花朵竟微微泛红,格外艳丽。
“对不起。”
晏玄非抬眼,抚上他的后脑勺,“阿沉?”
傅良夜低头垂眼相望,目光盈盈闪烁着一片水光:“怎了?”
他道,“亲我。”
傅良夜不解其意,俯身凑上前去,亲上那张温凉的唇,舌尖绕着微抿的唇饶了一圈,将他一寸寸撬开攻占,心满意足地含住晏玄非微颤的唇。
他眼中全然是热情,还有不时跳出来的愧疚。
晏玄非看的一清二楚,微拉开他,气息不复以往平稳,乱了心跳:“我不曾怪过你。”
“我知道,”傅良夜急切地低头亲他,咬住晏玄非最是不喜人碰的喉结,“我都知道。”
晏玄非闷哼了声,目光抖动,“知道就好。”
“清哥儿。”傅良夜不知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懊悔的情绪,明知晏玄非不愿见他如此,却依旧压不下沉重的不安。
是因为离三清观越来越近了么?他埋头继续取悦晏玄非,也想趁机发泄心中的压抑。
耳边忽闻轻叹,傅良夜还未分辨这叹息是舒服到了,还是觉得差些火候,正想去问他该怎么做,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的倒在晏玄非怀中。
晏玄非微张着口喘息,睁眼望向黑暗中的明火符,眸中翻涌着艳色久久未退。
许久后,他弹指灭了房中仅有的光亮,拥着怀中渐渐温顺的青年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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