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请开门,系统送温暖》54.朱墙旧事(三)

    宜画低叹一声, 抬脚进了院子。
    “宜画姐。”宜筱听着声儿,回头一看便笑道,“你怎得跑到这腌臜地儿来了,当心衣衫上染了烟灰气儿。”
    宜画道:“不碍事。只是大公子同二公子明后日便要回来, 只来得及收拾了东苑,伺候的奴仆尚还没着落, 夫人叫我来知会你一声, 说今晚之前就挑几个伶俐懂事的,给大公子送到东苑去。”
    “那好办。”宜筱思索了一下, “按着二公子的来, 四个贴身侍候的婢女小厮, 六个粗使下人。让夫人放心,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我这就去回话。”宜画点点头,似是不经意的瞥到了地上跪着的丫头一眼,“这是犯了什么错?丧期不能见血,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回去。”
    “宜画姐说的正是。”宜筱点头, 喊了井边做事的几个丫头来, “扶她回去,找金娘领药涂了,就说是我说的。”
    “宜画姐, 这里尽是烟味, 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程非一身白麻下车的时候, 正是日落时分。
    时光一向流逝的很快, 特别是对于十几岁的小少年, 三年的日子不过一转眼,他们却好似全然变了个人。
    宜画领着一群小厮候在门边,逆着光看去,险些都不敢认了。
    她只记得三年前大公子初到京城的那一面,也是这个时辰,她同主母还是站在这个地方,然而感触却大不相同——
    当年她看到的不过是个稳重冷静,身体虚弱的秀气少年,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位风华灼灼耀人眼目的如玉公子。
    他长的很高,几乎比二公子还要高出半个头。白麻衣松松披在身上,只在腰间勒出一道骤然险峻的弧度,整个人都未免显得有些瘦削。
    但宜画在他身上,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病气和弱质。
    或许是他独特的气质,脊背挺直地犹如一柄出鞘的宁折不弯的剑……或许单纯是是因为那张脸,一寸一寸细细雕琢宛若天成,惊艳之余使人完全忘记了其他。
    未免太过出色了……长的既不像老爷,大抵随的就是生母。
    不知那又是如何出挑的美人儿。
    直到进了东苑,宜画还是有些神思不属,她领着大公子走过老槐树簇拥的小道,绕了石影壁,多走几步,就看到了堂厅一角。
    那里站了两个婢女,低着头,不曾说话。
    直到一行人走得近了,宜画才看清楚这两人面目。左边那人名唤连衣,样貌只算是清秀端正,不扎眼,右边那人却是令她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肤白滑腻,五官明艳,这是……冬雪?
    怎么会?冬雪按例不说逐出府去也该贬成粗使丫头,哪里还能来伺候公子?
    宜画心底飞快地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她瞥了一眼,见大公子的视线也凝固在冬雪身上,心里当时就是咯噔一下。
    挑人的事是宜筱做的,而宜筱后头……是夫人。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猜测这背后的用意,可冷汗还是浸了一身。
    夫人不喜长子一贯毫不遮掩,但她向来不会在物质上苛待,以免落人口舌……
    这样一招就要高明多了。
    宜画那一瞬间的惊讶情绪隐藏的很快,然而还是被程非捕捉到了。
    往年轻气盛的公子身边送一个貌美如花,身份似乎还有那么点可疑的婢女,这可就有意思了。
    饶是程非也不禁感慨起窦氏的玲珑心思。
    实际上,他多看了几眼冬雪倒并非是因为对她有那方面的兴致,而是因为程麟。
    两兄弟一齐在城南守孝,低头不见抬头见,对于程麟其人,程非也是多少有了点了解。
    他这位弟弟人很好,品性是真的君子端方,对突然冒出来的兄长哪怕不甚熟悉也是恪守礼节,和睦以待,程非几次刻意的亲近之下,两兄弟已经无话不谈,唯一有那么点支支吾吾的话题就是心上人了。
    那种隐晦不自然的姿态并非全是因为羞涩,倒是有点开不了口的意思……那他恋慕上的到底是哪家女子?
    不会正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婢女吧?
    那窦氏把她送过来,恐怕是打的两手主意……一是简单有效的美人计,二嘛,是反间计?
    程麟是个难得真性情的人,窦氏把他养的不错,可惜没有半点随她,借着这个机会挑拨他们兄弟反目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这也只是个猜测……还是要看看这个低眉顺眼的小婢女,在这出戏里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程非其实是有点期待的。
    他将在这个世界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总是假装这么个智商捉急的反派实在没意思,他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和窦氏斗一斗恰巧就能松松筋骨……
    于是次日晚上,程非就效仿了旧时书生最爱做的事,挑灯夜读,红袖添香。
    所谓“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夜读书”,香炉青烟缭绕,佳人磨墨剪烛,略一遥想便是一幅缱绻快活的画,事实发展也完全不负他的想象力。
    两个婢女是一起进来的。
    冬雪似乎刚刚沐浴过,发丝上,领口间还散着掺了体温的甜滑暖糯的香气。垂首时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烛光底下言笑晏晏,一偏头颊上微红,娇艳如花。
    而连衣只是寻常打扮,说是拿烛台,一拿就是半个多时辰尚未回来。
    好的,看来他两个可爱的婢女都是小间谍。
    尤其这个冬雪……程非察觉到小姑娘望着他热度惊人志在必得的眼神,只觉得身上有点发麻。
    失策了。
    他早该想到的……他那个弟弟一向单纯的很,既然能把居心叵测的大尾巴狼看成交心的好兄长,爱上一个虚情假意的绿茶也不稀奇。
    眼光可真差劲啊,怪不得原主留下的任务还刻意强调了保住程家……
    “公子……”
    冬雪捧着书卷站在一旁,愈看那张脸愈是痴迷,情不自禁地便又靠近了些,柔声道:“公子可要奴婢帮忙磨墨?”
    说话间,她已然将半个身子凑上去了,这么近的距离,完全可以让她看清楚那人脸上每一处肌肤,任何微小的表情……
    瞧,那鼻尖尖上绒毛都这么可爱,像是覆上了一层暖橘色的跃动的金边,让人想亲手摸摸触感是不是一如想象中的好……还有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睛,明亮若晨星,清澈如溪水,满满的,只专注地只映出她一个人甜蜜的笑容……
    冬雪快活极了,她几乎是惊喜的发现那人脸上一点一点泛起的,桃花瓣似的酡红——
    那点被强逼的不愉快早就丢的远远的了。
    放弃二公子也没什么不好——尽管到手的鸭子飞了多少有点可惜,不过这不是问题,她找到了更好的一个。顺着夫人的意,当然也不能阻碍公子,她完全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触电般甩开少女蛇一般柔软的手臂,程非猛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看,然而红透的耳朵完全出卖了他。
    “你……不必……”他似乎在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连衣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你去看看罢。”
    “是。”
    也不能步步紧逼的太过了。
    冬雪柔顺地点头,一转身再也掩不住得意的笑容,步伐轻快的走出门去,她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到身后那人渐渐冷淡下来的脸色。
    烛火依旧在慢慢跃动,然而映在那人脸上,却再也看出一丝暖意,只打出了片片冷硬的阴影。
    “你到底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我是当真看不透了。”
    寂静的室内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带着三分戏谑。
    “对夜闯私宅的某人,程非可是再真心不过了。”
    程非依旧手捧书卷端坐窗前,纹丝未动,看上去丝毫没有惊讶的模样,只笑道。
    “若非如此,恐怕阁下今晚见的不是程某真假风流的好戏,而是纠察司的大人了。”
    那人好奇道。
    “你如何确定我今晚要来?”
    程非道:“不过猜测。我只是舍不得每日早晨庐舍前阁下赠与的美酒——如今出了孝期不再忌酒,若是阁下不来,程某反倒是要伤心了。”
    “那你这回可是猜错了!”
    那人大笑道。随着些微的风声,他从半开窗户里一个鹞子翻身便进了屋,抱臂站在桌前。借着烛光月色看去,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少年。
    他生的杏眼樱唇,极为秀气,身量细长,偏又背了把长长的刀,行走间不闻声响,可见武功不弱。
    程非偏过头去细细打量,见他眼神闪躲略有些不自在,心里便有了点成算。
    “嘿,你猜错了。”
    那小少年大约是对他的不回应有点不满,又摊了摊手,强调了一遍。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小爷今天可没带酒。”
    “哦。谈不上失望。”
    那少年撇撇嘴,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就等着看他还能怎么油嘴滑舌。
    “今夜可算见到了陪伴程某三年的好友,如此人品样貌,程某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失望?”
    程非笑起来,抬手为他倒了杯茶。
    “以茶代酒,聊表心意——或许待程非打发了那两个小姑娘,我们还能尽兴长谈一番。”
    “只是要劳烦阁下当一回梁上君子,偷一壶酒了!”
    “……满脑子酒虫,你怎得不喝死?”
    小少年翻了个白眼,还是被他说动了,临走前还趴在窗台上一本正经地叮嘱。
    “那等会儿我再来找你,如果不想修理窗户的话就不要关——哦,对了,我叫沈约素,居无定所,无门无派,别再称呼什么阁下了,烦。”
    “我是程非。”
    屋里那人洒脱一笑,挥了挥手。
    “如你所见,是个爹走了娘不爱的小可怜穷书生——”
    “……”
    沈约素扭头就走,架起轻功翻了好几道墙,眼前却还隐约浮现着那人的坦然自若的笑意。
    要说爹走了娘不爱嘛,也没毛病,可怎么看他都不是那种黏黏糯糯的小可怜……说是要参加春闱的书生,可他三年里翻来翻去,一本《中庸》都没看完……
    “真怪。”
    她嘟囔了一声,在酒窖里挑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坛江米酒。
    身体不好,还是喝这种比较温和的酒吧……记得当年在驿站,这人点的也是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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