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小黑屋》42.连院

    这一夜，因为记挂着云老太太, 云昭睡得不是很安稳, 夜里醒来三四次，但是没有叫人, 每次都是恍然地睁着眼在黑暗里看了一会儿, 又迷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云昭便去云老太太屋中, 向她请安。
    老太太精神已经有些恢复, 云昭过去的时候，她正躺在躺椅上。由茴香服侍着用膳。
    见云昭过来看她, 老太太十分开心。云昭便从茴香手中接过白瓷碗道：“祖母, 我来喂你。”
    老太太笑眯眯点头，欣慰道：“我昭昭儿真懂事。”
    茴香在旁边逗趣道：“五小姐如今可不越发懂事了，还是老太太教养的好。”
    老太太闻言欣慰一笑。
    但到底是昨日的气未完全消掉, 只一会儿，精神便不太好。
    云昭见状, 也只呆了一小会儿，便离开了。
    她回去棠堂的时候, 见院中人来来往往, 不同寻常的热闹着, 赤樱还特意在院子中搭了一排廊架, 上面全都覆了层白纱。
    白色纱幔那头还隐隐约约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
    赤樱正指挥着小丫头们收拾东西, 一时间没有防备云昭回来了。
    盈翠上前去问她怎么才半日不见, 就在这院子里大动干戈起来, 赤樱这才连忙跑来解释：“小姐。是四少爷吩咐······要在广烬院和咱们院子之间开一道门。”
    她看上去有些恼火，神情间也有些委屈，向云昭告状道：“奴婢不让他们这么做来着，可四少爷手下的那个即安把奴婢支开，又趁奴婢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带人溜进来了。现在院门都已经开好了，只剩下一些后续的活计。这可怎么办，小姐，都是奴婢的错······”
    盈翠听到这里也有些愕然，不禁抬眼去看云昭。
    不知道小姐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赤樱满以为自家小姐回来之后会痛斥那些下人，把人全都赶出去，把院子恢复原状。
    谁知道云昭听闻此事，连眉心都没动，只是淡淡点头，道声知晓就再无后话。
    还不等赤樱再问，一个高大的少年便走了过来。
    他向云昭行礼之后道：“五小姐，少爷说他去了族里，要晚间才能回来。如果您要是饿的话，先用膳，不必等他。”
    赤樱怒气冲冲明显想要再说些什么，云昭按住她的手，依旧只道了声知道。
    她略略思索了一会儿，望着庭中央随风轻舞的白纱幔出了会儿神，又问即安：“会写字吗？可曾读过书？”
    即安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身上哪有半点当日夜间云昭误打误撞碰上他和云聿植议事时的戾气，看上去只是个稍微有些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低着头回云昭道：“即安不曾上过学。少爷随偶然教过，可惜即安太过鲁笨，没学会一点。若是五小姐有什么文字上的事······恕即安太没用，帮不了您。”
    赤樱抢白他道：“亏你还是四少爷身边的伴读，半个字都不识还有脸说帮不了主子。”
    即安也不恼，只是抬眼看向赤樱，甚至唇角还隐隐有些笑意，眼神也不那么锋利如刀。
    云昭趁机同他对视了一眼，心下差不多了然。
    虽然他现在觉得赤樱有趣，甚至心里还存了几分好感，想必就算有龃龉也会对赤樱忍让一点，但赤樱这丫头却一心只为着自己，难免会把那种示好当成是对方懦弱，反而变本加厉，那倒不妙。
    云昭最后告诉他道：“不用在意赤樱的话，不通文字这倒也无妨。我是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即安，你想想四哥平日里爱吃的菜。盈翠跟去帮忙把这些菜名记下来，交给小厨房那边。另外过几天派人去请三伯那边的管家过来一趟，将四哥平日里用的份例，一应转到四房来。现在便去吧。”
    即安和盈翠答应着去了。
    饶是即安后面表现的对云昭毕恭毕敬，赤樱盯着吉安的背影，仍然憋着气，还觉得不是很放心。
    云昭敲打她道：“赤樱，四哥以后也是你的主子。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有任何对他不敬之处，否则绝不轻饶。这句话你也要告诫到堂堂每个人耳中。”
    她神色如此严肃，赤樱从未见过，一时间心下惴惴，连忙答应了。
    只是不能理解，云昭为何如此态度。仿佛甘愿被人掌控，被一个小小庶子骑到头上发号施令。
    云昭又安慰她道：“四哥明年秋闱考试。若是中了。便是我以后的依靠。祖母之所以让她来四房做笛子。也是为我考虑，我如何能辜负她一片苦心？”
    点到即止，还不等赤樱反应过来，云昭便举步回了房间。
    晚间时云聿植果然回来了。
    甫一回来，便看见棠堂正厅的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菜。色香味俱全，样样都很用心。
    云昭正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的菜，小脸上微微有些期待。
    她还不自觉的吞了几口口水，云玉芝走过去，自然而然在她身边坐下。
    云昭见他回来眼睛一亮，立即让盈翠呈上来两碗饭。
    又很自然地给云聿植夹了一筷子牛肉：“四哥，这个给你吃，我今天问了即安你最喜欢吃哪些菜，即安说你除了一些素菜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最后我想四哥累了这一整天，应当进些肉食作补。这道桂花卤牛肉是我最爱吃的，四哥尝尝。如果不喜欢吃的话，下次我们来换琉璃烤鸭，或者换八珍鸡，佛跳墙都可以，还有青瓦烤鱼······”
    云聿植听到这里不禁侧目看她，眸中闪过一道光芒，轻轻嗯了一声，便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云昭看他毫不犹豫的吃下了自己给他挟的牛肉，感觉到受到了鼓舞，这收买人心的法子，她做的还算自然。
    云聿植上一世会做那些丧尽天良，其实也和他自己的遭遇有些关系吧，若是从小像她家里的两位哥哥一样得父皇母后悉心教养，宠爱珍视，又怎么会容忍自己变成别人眼里的丧心病狂的佞臣疯子呢？
    从来没人真的关爱他，如今有了，那这个人是不是会在他往后的生命里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甚至可以左右他的想法？
    “咚。”
    一声钝响，将云昭的思绪又拉扯回来，云聿植正屈指轻敲桌面，正等她看过来，语气淡淡道：“专心用膳。”
    云昭点点头，只是过了这么一会儿，她心里转过无数念头，于吃放一事上，却再没有什么兴致了。
    她只好装模作样又吃了几口，磨磨蹭蹭等云聿植用完膳。
    吃过饭之后云聿植又在云昭房中坐了一会儿。
    若不是奉行食不言这条祖法，云昭早就迫不及待想要问问云聿植三房那边的事情。
    今日因为棠堂和广烬院之间开了道门，棠堂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被云昭勒令，在院子中不许出去，以免多事。
    所以她至今也未能得到外面的消息。
    云昭还在琢磨着应该怎样开口，云聿植却抢先一步道：“以后不必每日等我用膳。还有，从广烬院到棠堂之间开的那条过廊附近，我已让人栽种了一片竹林，中间可供人来往。你不必太过担心会有人说闲话。”
    云昭闻言点点头，复又摇头道：“我和四哥本就是一家人，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我又何必在意旁人如何说？四哥不必担心。”
    云聿植看了她一眼，嘴角破天荒的微微一勾。
    云昭估摸着他现在心情还算不错，于是问道：“四哥今日去族里可看到三伯了······三伯和三姐姐还有六妹妹怎么样了？
    “我今日本想去看他们的，但只早上看了一会儿祖母，又不方便问她。后来听闻大伯和二伯都在，想着他们要与三伯商议事情也就没去。”
    云聿植一眼便能看出云昭的意图，但他没有闲情逸致同一个小女孩谈这些家宅丑事，只淡淡道：“三妹妹和六妹妹都很好。”接着便话锋一转，问云昭道：“那时交给你的字帖练的如何了？”
    云昭不防备他竟然会问到自己练字的事情，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着：“还没有找到时间去练。”
    云聿植轻应一声，仿佛漫不经心般问道：“是不喜那种字体？”
    云昭摇头，那天她被云聿植塞了一本字帖，刚看了一点，后来就一直没有机会翻翻，现在她早就不记得字帖里的字体，何谈喜不喜欢。况且那字帖是云之照给她挑的，她再怎么不相信云之照替女孩儿挑字体的品位，也不会说出不喜欢这种话。
    沉默片刻，云昭就很笃定道：“不是，我很喜欢的，那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字呢。”
    云聿植微微一愣，盯着她深深看去，仿佛要在那张写满赤忱认真的白瓷般的小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没一会儿，他便握拳放在唇边，虚咳了一声转过头去，声线平直且没什么语气：“既然如此，以后每日临帖不得少于一篇。晚间我会过来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