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小黑屋》39.刺杀

    除夕夜用过膳之后，众人都在久福堂陪着云老太太守夜, 只是白日里才出过三夫人被关进祠堂这种事, 云惟人还有两个女儿云芷幽、云芷柔，自然没什么心思过年。
    三房于是早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云芷幽走时泫然欲泣, 云昭十分惦记她, 于是就跟云老太太说了一声，自己带了酌蓝去三叔的院子里看望。
    赵氏见云老太太同意, 以为云老太太心内对洛敏娇又松动了点, 连忙道：“大年下的，不说芷幽和芷柔两个孩子, 三叔一人也实在是可怜, 连个贴心服侍的人都没有——”
    云惟德在旁边搓着手，正心不在焉地四处觑着二房跟着赵氏的那些丫鬟，听到这里心中大喜过望, 忙忙地就要插嘴说给自己带回来的侍妾名分的事情。
    云老太太睨了二儿子一眼，冷哼一声, 云惟德识相地熄了心思。
    母子间的互动在座的陈氏和云惟山都看到了，偏偏赵氏还浑然不觉, 仍在试探云老太太是不是真想放出洛敏娇来。
    云老太太不想多说, 只觉得赵氏真是没法教。
    这还用问么？
    她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虽然心里也心疼自己儿子, 却清楚只要这么做对儿子一家只有好处, 当然不会松口。
    不然怎么会答应这样的夜里, 只让云昭去宽慰云芷幽一番？
    若是云惟人定下了抬贵妾的人家, 她自是亲自去看两个孙女儿。
    越靠近三房的院子，四周越发黑沉安静，只有路旁阴影张牙舞爪的林子里，偶尔冒出一两声古怪的鸟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云昭凝神细细听着，知道这只不过是夜枭在叫罢了，赤樱最怕这种声音，酌蓝看起来倒十分镇静。
    她一向话少，却很注意讨云昭欢心，只在适合的时候说话，做事也十分尽责、让人省心。
    只做个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其实是屈才了，若是去了哪位夫人身边，只怕一个正经管家娘子的差事也能干得极轻而易举。
    祖母就很欣赏这样的丫鬟，还多次夸二伯母推荐的人办事得力，她功不可没。
    赤樱和盈翠却不这样觉得，她们俩虽然表面上同酌蓝相处亲密，实际上却处处防着，不让她经手所有跟三房有关的事情。
    酌蓝也深知这一点，却还是心甘情愿同赤樱和盈翠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
    没人告诉过她任何一点关于对方的猜测，不过也没人知道······云昭神色有些复杂，她每天同她们随意说着话，同她们随意对视了一眼，就已经洞悉了那些想法。
    今晚让酌蓝来，便是云昭想看看，酌蓝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洛敏娇到底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酌蓝上前去门房敲门叫人，云昭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等她。
    想是今晚得了消息，知道三夫人被关，三房主子们不会有心思过节，其他主子应该也不会来，下人们便早早偷懒起来。
    门房态度甚是恶劣，连门都没有开，只是怒气冲冲道：“时辰不早了，三爷早就睡下了，有事情还请明日再来。”
    酌蓝咬了咬唇，转头去看云昭，无声询问还要不要继续敲门。
    云昭将手中提着的玻璃羊角灯略略抬起，微黄的光晕在风里摇曳，照的梁上金漆字有种莫名的冷寂意味。
    她看着高高翘起的匾额，点点头。
    若若的记忆告诉她，就在今晚，必须进去看一看。
    酌蓝又转身叫道：“是老太太让五小姐来看望三小姐，还请老伯去通报一声，外面太冷，五小姐身子弱，若是又吹风受寒，可不是你我能担待的。”
    门房到底没有被懒惰击溃头脑里唯一的理智，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急急忙忙披了件外衣就起了床。
    门一打开便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老头，对云昭谄媚地笑脸相迎。
    云昭没有理会，只是朝酌蓝看了一眼，便快步先进了院子。
    酌蓝意会，从袖中取出一个装了一些金锞子的荷包，扔给老头。“五小姐赏你吃酒。”
    老头乐呵呵地接过，腰弯的更低。
    这是云昭第一次进三房的院子，但是凭着脑海里若若的记忆，她却熟门熟路地走着，到了······云惟人的卧室外。
    里面一片漆黑，但是靠近细听，尤其是站在云昭这个位置，却能清楚听到，有几个人的声音，狠厉又尖细。
    “已经亥正三刻了，还不动手，要等到什么时候？”
    “急什么，梦儿那丫头安排的人才把迷香放进房，这次迷香的质量也不太好，那房里人又比平时多，不知道量够不够，再说，迷香生效也要时间，小心点总没错。到子时再动手。”
    “哼，侯爷还打算今晚同洛氏的大女儿也爽一爽，若是耽误了侯爷的兴致，你我谁去受死？”
    “刘老二，你找死？”那人总算不耐烦起来，声音却依然压得很低：“去祠堂那中没人看守的地方偷个人出来易如反掌，就让老三他们把做娘的先带出去，先给侯爷泄泄火，再等着咱们把她大女儿送去，怎么来不及？你那猪脑子难道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下人？差一点不注意······”
    云昭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是听着那些话，感觉浑身像浸在冷水里，寒气遍体。
    之前她走得有些快，酌蓝后来跟上的时候就看到那裹在银白夹金丝大绒袄中的小小身影，站在云惟人卧房门外，姿势僵硬像一尊石像。
    不知怎的，酌蓝眼皮急跳，她有些惊慌地喊云昭：“五小姐，您在那里干什么？三小姐的房间可不是这个方向呢！让奴婢来带您过去吧！”
    声音有些发颤，在表面平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大声，就像是，为了给人报信一样。
    云昭轻轻笑起来。
    不是像。
    而是她的确在给人报信。
    云惟人这个时候根本就不在这间卧房里，他在云芷幽和云芷柔的偏院，安慰两个女儿。
    事实上，这里也不是云惟人的卧房，只是云惟人为了讨好洛氏所布置的一间书房兼卧房罢了。
    可惜，现在这里做了什么用途。
    显而易见。
    在房间里声音停下的一刹那，云昭敏捷地扔了灯笼，转身跑向酌蓝，边跑边解开自己的银白大袄——酌蓝迟疑了片刻，房间门已经被打开。
    里面的人看到浓得漆黑的夜色里，跑开的一团白，反应过来之后也朝她追过来。
    云昭竭尽全力将特别扎眼的银白大袄扔开，加快速度正要跑过酌蓝身边。
    酌蓝眼里出现一抹厉色，她偏头望了一眼三小姐的偏院里，无声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一把抓住云昭的胳膊，冲扎过去。
    ！！一阵风从云昭耳边呼啸而过。
    她却没有和风一起前进。
    怎么回事？酌蓝不应该这么做！在若若记忆里，她胆子极小，最后只是眼睁睁看着若若大喊大叫跑向云芷幽和云芷柔的偏院，什么也没做才对！
    难道是因为——她是朝院外而不是偏院跑，所以事情才会和之前有偏差？
    酌蓝用力扼住她的喉咙，云昭感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后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似乎那些人也追上来了。
    难道······又要不明不白死去吗？
    几乎就在一瞬间，云昭被一股力量拽开，头一偏，酌蓝挥舞着的簪子尖芒险险擦着她的脸而过，泛着幽光的金属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还没等她看清，整个人就被笼进一个温暖的胸膛，头上落下一件披风，脑袋也被揉进怀里，世界彻底漆黑，可熟悉的幽冷气息却令云昭从慌乱里寻得一丝镇定。
    耳边传来酌蓝凄厉的惨叫，又有利刃划破皮肉和布料的声音，紧跟着男人两声闷哼和变了音调的微弱□□。
    几息之后，周围又是一阵慌乱纷杂的脚步声，各种人声乱哄哄喊着“抓小偷”的字眼，云昭隐隐听到后面有人高声问：“怎么回事？”
    似乎是动静太大，引出云府巡夜的护院来。
    云昭动了动，手臂就被人用更大的力道控住，随即身子被半抱住腾空而起。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云昭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又出了错。
    “是······四哥吗？”云昭定了定神，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人并不回答她，只是步履愈发急促起来，好在他力道拿捏的极稳，并不颠晃。
    云昭索性也不问，只是告诉他：“你先放开我一点，我这样不舒服。”
    那人恍若未闻，禁锢的姿势和力道丁点未变，显然也不在乎她的舒适与否。
    云昭无奈，只好耐心等他停下。
    走了不一会儿，他们终于停下，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被兜头掀开，云聿植冷峻的侧脸一下映入眼帘。
    云昭朝他感激一笑。“谢谢四哥。”
    不管他怎么出现、为何要出现在那里，及时救了自己就是最好的结果。
    云聿植看她一眼，懒得浪费半点言语，只是自然地执过她一只手，牵着沿面前的小路往前走去。
    冷风灌进脖子里，云昭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向身边高大身影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