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葛安智认出了自己, 孟韶暗暗地咬了咬牙, 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却是依然低了头, 没有说话。她不想认这个混蛋, 更不想与他多说那怕半句话。
葛安智看了孟韶这副样子, 心中却是一动。这个孟韶生得还真像他的父亲,尤其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姿态, 简直一模一样。
他轻咳了一声,态度越发地温和了:“你怎么到左春坊当差了?不去书院读书了?”
孟韶心中一阵厌恶,装出这样一副温和慈祥的样子给谁看?骨子里还不是龌龊、肮脏的败类一个?
只是他是当朝次辅, 太子的老师。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录事,又能将他怎样?
孟韶捏了捏拳,说道:“文书有些急, 小的先走了。”说完也不等葛安智回答, 侧了身子急步从他身边走过, 往文华殿去了。
葛安智一直看着孟韶的背影走远了,才跟身旁的工部尚书韩德仓道:“走吧。”
韩德仓觉得葛安智今天有些怪, 对这个左春坊的小吏如此温和也就罢了, 这小子态度明显不逊,葛安智竟然不以为忤, 一点儿都不生气。
“葛辅,您认得刚才那位小录事?”
葛安智点点头, 道:“他是顺明府尹李泰的义子, 他的亲生父亲也算是在下的一位故人。”
说完, 又若有所思地看着文华殿的方向, 虽然孟韶已经不见了影子。
孟韶把这件事只当做了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依然在左春坊勤勤恳恳地当她的差。
这一日早上,她刚来,就发现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看见她进来,其他的同僚不像往常一样点头致意,却是拿眼偷偷地斜瞟她,然后就低了头,有的还窃窃私语。
孟韶觉得奇怪,刚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坐在她旁边的祁修伯就凑到了她身旁,低声问道:“前两天你是不是去送过文书?”
“是啊。”孟韶道。她基本每天都会送文书的啊。
“哎,送错了,送错了!”祁修伯摇着头,用一副可怜的神情看着孟韶。
“什么送错了?”孟韶不解地问道。
“前天,你是不是往工部和户部送过文书?弄错了,两个地方送反了。”
“前天……”孟韶略一回想就想起来了,那天她就只往文华殿送过一份文书,因为正好遇到了葛安智,所以她记得非常清楚,“前天我没有往工部和户部送过文书啊?”
“啊?没送过?可是姚大人说是你送的。”
姚大人名姚勋能,是孟韶等人的顶头上司,平日都是他分派活计。
孟韶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问问姚大人。”
“不用问了。”
就见姚勋能从里面屋子走了出来,满脸不豫道:“送错了就是送错了,你不但不思悔改,竟然还想抵赖!”
“姚大人,”孟韶冲着他拱了拱手,“那天我确实只往文华殿送过一份文书,并不曾往工部和户部送。不信您可以到文华殿去查。”
“到文华殿去查?”姚勋能冷笑一声,“文华殿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查就查的?”
“再说了,那天确实往文华殿送过文书,不过不是你去的,而是毕录事去的,你当我人还没老,脑子就糊涂了吗?”
毕录事毕舍白也凑了过来,一脸严肃道:“孟录事,这话可不能乱说哦,那天可是我去文华殿送的文书。”
顶头上司与同僚一起做证,孟韶简直是有口难辩。
姚勋能与毕舍白一看,悄悄地互相勾了一下眼角,面露得色。
其实毕舍白早就看孟韶不顺眼了。本来左春坊的一干录事当中,就数他最有背景了,且他平日里最会溜须拍马,姚勋能就要升官了,他本来以为这个赞善的位子非他莫属了,谁知这个节骨眼上,孟韶来了。
孟韶做事伶俐,长相又儒雅俊美,听说还跟五皇子认识,因此许多人都说,姚大人走后,这赞善的位子没准儿就是孟韶的了。
因为这,毕舍白就恨上了孟韶。
可巧前天他送文书里送错了,就与姚勋能串通一气,想把这口黑锅甩给孟韶。
姚勋能平日里没少收毕舍白的好处,且两人还扯着一点远亲关系,何况毕舍白又塞给了他一大块儿银子,他自然就答应了下来。
这时,他见孟韶急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就趁机吓唬他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孟录事,我这个人一向心软,就不给你往上头报了,你,你自己请辞吧。”
姚勋能虽是孟韶的顶头上司,却是没有权力将他革职的,可要是他自己要请辞,那就怪不得他了。
他知道孟韶是顺天府尹李泰的义子,但京城里高官勋官比比皆是,一个小小的府尹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只可惜这个黑锅孟韶不想背,她也不是那等胆小如鼠的人,且,她这时也看出势头不对来了,这两个人莫不是串通一气的吧?
她微扬了脖子,昂首道:“姚大人不必心软,还是将这件事报于上头,请大人们出面,将这事查清楚的好。不是我做的事,我是决不会认的。”
姚勋能这个气啊!这个孟韶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是块硬骨头。
他指着孟韶道:“你别不识好歹!真要惊动了上面,不但你的差事保不住,还得吃板子!”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人沉声说道:“是谁要吃板子?”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是葛安智带着两个小吏,负手站在门外。
葛安智是当朝次辅,又是太子的老师,而左春坊正是东宫属下,葛安智在左春坊简直就是太子之下的第一人了。
姚勋能等人一看他来了,激动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他跟猴子一般“蹭”地一下子就冲到了葛安智跟前,孟韶就从来没见他动作这么灵敏过。
姚勋能笑得脸上都开了花儿了,打躬作揖的,那个殷勤劲儿,孟韶看了都替他臊得慌。
葛安智却是一副理都懒得理他的样子,依然沉着脸问:“你要打谁的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勋能看葛安智脸色不好,也不知哪里惹他不高兴了。难道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孟录事?
姚勋能悄悄地看了孟韶一眼,只见他低了头,看都没有看向葛次辅,而葛次辅虽然沉着脸,却也并没有看向孟韶。两人应该是不认识的。
姚勋能就战战兢兢地将孟韶送错文书的事说了一遍,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向孟韶,本以为他会反驳自己,没想到他仍然低了头,一句话都不说,像是傻了一样。
姚勋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孟韶是吓到了,见到了葛次辅这样的高官,连话都不敢说了。
谁想葛安智却是开口了,他扫了孟韶一眼,道:“前天你不是去文华殿送文书了吗?在殿门口,我还问了你几句话。”
孟韶虽恨葛安智,也不稀罕他来替自己解围,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众目睽睽之下,她总不能不说话。于是开口道:“是。可是姚大人记错了,非说我去的是工部和户部,并且还把文书送错了。”
葛安智一道冷厉地目光扫向了姚勋能:“才不过是前天的事儿,安排谁送的文书都能记错,要你何用?”
姚勋能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万万没想到孟韶竟然跟葛次辅认得,看样子葛次辅对他还甚是关心。他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次辅大人,下官只是昨晚着了凉,头有些疼,一时记错了,万望次辅大人赎罪!”
葛安智也并没有想治姚勋能的罪,这样一个人,以后对自己会有用处的。
葛安智看了一眼孟韶。
不过,总得表一表态,让孟韶知道他还是很关心他的。
葛安智似是很生气地样子,一甩袖子道:“念在你在病在身,板子就免了,罚俸半年吧。”
“谢大人。”姚勋能感激地爬在地上磕了个头。罚俸他倒是不怕,反正这事是毕舍白惹出来的,这银钱自有他来添上。
葛安智又看向了孟韶,脸色温和了不少,问道:“你在这里可还习惯?我与你义父还有父亲都是老朋友了,看你也跟侄子一般,以后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来找我。”
孟韶低了头不想理他,可是左春坊众同僚的眼光齐齐地射向了她,她只好忍着恶心回了一句:“不敢有劳次辅大人。”
葛安智倒也不纠缠,只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慈和长辈的模样:“倒是个懂事的孩子。”
然后带了人,转身走了。
孟韶这才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只觉他要是再不走,她可能就要忍不住恶语相向了。
因了这件事,孟韶好几日心情都不好。到了沐浴那天,她吃过早饭,就带了清绮出门去逛。
前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的,也没心情带清绮出来玩,今天她想着给两人都添一些女子用的小物件,再带清绮去吃点儿好的。
谁知她们刚从一个成衣铺子里出来,就看到穿了常服在街上走的夏侯明景。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孟韶叫了他一声,他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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