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韶一听, 夏侯明景终于给她安排差事了, 简直是喜不自胜。
她的眼睛里就像生了一棵被太阳晒蔫了的树, 突然一阵甘霖洒下, 立时就舒展了枝叶, 鲜活了起来。
“孟韶谢过殿下。”她冲着夏侯明景深深地施了一个礼。
夏侯明景面上不显,依然是一副清俊平和的样子, 但是眼底却也是盈满了笑意。
宋怀瑜一听,孟韶就要离开书院了,心下着急起来, 也顾不上装做不认识夏侯明景了,急道:“殿下,孟韶还小, 这么早早地就进詹事府, 怕是会误了他的前程。”
孟韶一听, 生怕夏侯明景会改了主意,忙摇着手说道:“不耽误, 不耽误。进詹事府这么好的差事, 怎么能叫耽误?我可是巴不得呢。宋兄可不要乱说。”
李泰也不悦地看了宋怀瑜一眼,要不是宋怀瑜家世显赫, 他都要怀疑宋怀瑜是嫉妒孟韶了。
“宋公子,当着殿下的面, 可不要信口乱说哦。”
宋怀瑜一梗脖子:“我怎么乱说了, 孟弟读书那么好, 以后肯定能考中举人、进士, 这要是早早地就入了詹事府做一个小吏,岂不是将前程耽误了?”
孟韶汗颜,她读书是还可以,但是她也不敢保自己就一定能考中举人、进士啊。再说了,就算是能考中,也不知是哪年哪月了,而且,她如今急着要自立起来,就算是将来能考中,她也等不及啊。
再说了,她自己的前程,跟宋怀瑜也没关系啊,孟韶就正色道:“宋兄,不要再说了,我是一定要去詹事府的。”
宋怀瑜气得直想跳起来,他以前就总觉得侯明要与他抢孟韶,如今,果然是抢走了。
他想将孟韶扯住,不让他去任何地方。可是……他却是一丝一毫办法也无。
他抬头看向夏侯明景,然后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抱拳道:“希望殿下照顾好孟弟,不要让人欺负于他。”
说完,也不待夏侯明景回答,又冲孟韶一拱手:“孟弟,保重!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宋怀瑜转身走了,孟韶张了张嘴,想要叫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宋怀瑜走后,夏侯明景也要告辞,李泰带着一家人,殷勤送至了大门口,一脸的不舍,一直到夏侯明景的车马都看不到影子了,才带着一家人回转了回来。
李泰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了,眼角的褶子都要抖起来了。
“韶儿,你是怎么认识五殿下的?”
孟韶被他这温柔的语气,还有那声韶儿,惊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努力镇定了一下才答道:“是殿下到书院有事,才认得的。”
夏侯明景既然亲自来了李家,就是已经把那事摆到明面上了。想必是书院贪墨案已经差不多结了,无须再隐瞒了。
“到书院有事?”李泰愣了一下,恍然道:“哦,是书院贪墨案吧?”这些天,朝上几乎都知道了,不光国子监祭酒被抓了,就连礼部的孙侍郎也被抓了起来。
“嗯。”孟韶随意应了一声,不想再谈论这些,转而说道:“义父,这些年来多蒙您的养育之恩,如今我也大了,过两日我寻了房子,就搬出去住吧。”
其实孟韶早就想搬出李家了,只是以前她在书院读书,一个月也就回来三天,出去住的话,家里就留清绮一个人,她也不放心。如今她有了差事,每天都可以回家了,就再也不想在李府住着受气了。
李泰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刚要发怒,又想起站在孟韶背后的五皇子,又强自将怒气收了起来,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道:“韶儿,这些年来,是义父对你照顾不周。义父总是忙于朝堂上的事情,对家里的事儿难免有些疏忽。你放心,我这就叫人给你换一个院子,以后卓才与卓茂有的,决不会少了你的。”
李泰想了一下,又提出了一个他认为绝对有诱|惑力的条件:“这样吧,为父过几日就开祠堂,将你的姓改了。以后你就是我们李家的二儿子,我李泰的亲儿子。如何?”
“什,什么?”孟韶差点儿要被他吓死了。她躲他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当他的“亲儿子”?再说了,她也不能背弃了自己的父亲啊!
李泰还以为孟韶是高兴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呢,遂作出一脸慈和的样子,拍了拍孟韶的肩:“就这么定了。”
孟韶几乎是弹跳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道:“义父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姓是万万改不得的。院子也不用换了,我明日,不,今日我就搬走。”
就算一时找不到房子,她和清绮可以先住两天客栈。
李泰脸上的笑这下再也挂不住了,他冷了脸,语带嘲讽地道:“你这是攀上高枝了,立马就要把我们李家给扔到脑后头去了吗?”
李卓才一看,事情又要闹僵,急忙劝说道:“二弟,父亲只是一时高兴,没想那么多。你也别多心,姓我看就不必改了,但搬出去是决计不行的。你想啊,你要是搬出去了,别人一定会以为,你跟家里闹崩了。这样一来,不管是对李家,还是对你,都没有好处。再者说,你要是出去住了,就你跟清绮两个人,万一有个歹人,也太过不安全了。”
孟韶沉默了一下,其实,外人怎么说她倒是无所谓,无非就是说她白眼狼、不孝之类的话,反正她也不想刷什么忠孝清正之类的名声,她的目的并不是升官,而是出京。不过,大哥说的安全问题,确实让她有些犹豫了。
她这一迟疑,李泰又一脸不耐烦地说道:“算了,算了,我也是好意,你不愿意改就不改。你放心,以后你的亲事我也不管了,都由着你。”
反正以后孟韶的亲事有五殿下过问,想必也差不了,他李泰就只管坐享其成就是了,何必做恶人来讨嫌。
孟韶听李泰这么说,又见李卓才满脸殷切地望着她,她终于点了点头。
即便是白天,将清绮一个人扔在家里,她也有些不放心,现买来的小厮丫环,又不知可不可靠。看来她得先想法子找好院子,再仔细地寻两个可靠的下人,等准备妥当了,再搬出去。
接下来,李泰果然费心费力地替孟韶换了一个大院子,李家的一干人等见了孟韶与清绮,也一改从前那副鄙夷的样子,都开始巴结起来,这是后话不提。
却说第二天,孟韶去了詹事府报到。刚到一个新地方,也不知这里的人怎样?自己会被安排什么差事?心下正忐忑呢,可巧就遇到了熟人。却原来是书院里与侯明交好的宗浩光。
孟韶一喜,拱手道:“宗兄,你也是到詹事府来当差的吗?”
宗浩光也冲孟韶一拱手:“孟弟,你也是?”
孟韶点了点头。
宗浩光也高兴起来:“我正愁着来了一个人也不认识呢。”
后来,孟韶被分到了左春坊做了一名录事,而宗浩光却被安排到了右春坊。不过这两个地方相临,互相之间也经常有公文来往,所以两人有时也能说上几句话。
录事是个从八品的小吏,掌管着文书整理、撰写、传送之类的差事。因皇上最近身子不好,又迷上了修道,所以朝廷里的事大多都托给了内阁和太子共同治理,所以最近一阵子文书很多,孟韶经常忙得团团转。
这一天,上司给了她一份文书,让她送到文华殿去。这事儿孟韶已经做过好几次了,往文华殿的路她也早就清楚了。于是接了文书,领了腰牌,就进了东华门。
穿廊过桥,走在绿树掩映的宫道上,孟韶心情很不错。如今她在李家的待遇变了,婚事暂时也不用烦恼了,在詹事府的差事虽然有点儿累,但同僚们也都还算客气。
她一边脚步匆匆地走着,一边还欣赏着周围的景色,连头顶上飞过了一只不知名的小鸟,都被她看到了。
马上就到文华殿了,却见对面走过两个人来,孟韶的脸色立刻就僵硬了起来。
对面来的人正是当朝的次辅葛安智,当年那个带走她父亲的人,她的头号仇人。
他旁边还有一人,孟韶不认得,但看官服也是一位正二品的大员。
孟韶捏了捏拳,将自己的恨意压了下去,低垂了头,站到了一边。她不过是一名送文书的小吏,而葛安智也只见过她一次,想必不会注意到她。
孟韶默默地站在那儿,等着葛安智过去,没想到葛安智走到了她面前,却是停了下来。
“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孟韶略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果然没有记起自己这个小人物。
她依然低了头,将自己的腰牌亮了亮:“小的是左春坊的录事,来送文书的。”
葛安智点了点头,刚要走,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你是孟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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