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韶很想说, 其实这位宋姑娘有喜欢的人, 未必愿意嫁她。
不过义父肯定是不在意这些的, 他在意的不过是身份、地位, 在意的是能不能帮到李家。
还有就是, 这种与人有私情的事儿,孟韶也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毕竟对宋云娘的名声不好。再怎么说,宋怀云也是宋怀瑜的妹妹。
孟韶嗫嚅了半天,说道:“这个, 我怕高攀不上人家啊。”
李泰道:“怎么高攀不上了?宋家自己找上门来的,又不用你去求告他们。再说了,你父亲的事儿又没人知道, 你好歹是我的义子, 有什么高攀的?”
孟韶也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主要是刚才她实在是脑子乱,想不出主意来。李泰又一直盯着她, 她总不能一直不说话, 这才胡乱说了一个理由。
如今听李泰提起了自己的父亲,孟韶倒是灵机一动, 想出了一个借口。
“义父大人,”孟韶装作一副忸怩的样子, 垂着头, 脚尖在地上看似无意地转了转, 说道, “其实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替我定下亲事了。”
“什么?!”李泰吃惊道,“不可能!”
李泰是非常不愿意相信的,因为,如果孟君宜真的替孟韶定好了亲事的话,那么他这个义父就不好再置喙了。毕竟孟君宜是孟韶的生父,比他这个义父要近了一层,且,也是那件亲事在前。
“义父,这件事确实是真的。”孟韶道,“还有玉佩和婚书为证呢。”
婚书的话,小时候她与清绮闹着玩儿,确实写过,清绮还保存下来了,至于玉佩,更是现成。就说父亲留下的玉佩是定亲信物就行了。
李泰一听孟韶说的有头有尾的,烦燥地在屋里转了几圈,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孟韶又低下了头,做一副害羞的样子,道:“是,是,是贺婶家的,清绮。”
“贺婶儿?清绮?”李泰想了半天,才想起孟韶屋里有个叫清绮的丫头,她娘活着的时候也在府里伺候,大约是叫什么贺婶?
李泰一下子松了气,他坐回到了椅子上,端起茶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道:“既然这门亲事早就定下了,你为何以前不早说?”
孟韶也早知这是一个破绽,主要是以前她没想到这一招,再说了,也不想把清绮推出来挡刀。今日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这样说的。
对策她也想好了,无非是连骗带捧,就道:“以前孩子儿不知把婚书弄哪儿去了,说出来怕义父不信。再一个是,孩子儿总觉得义父对孩儿这样好,必定是不舍得孩儿去人家家里做赘婿的。果然,义父这不就把郑家的亲事给推了?”
李泰一听孟韶并不知道朝中的闲言碎语,还以为是自己可怜他,才不再提入赘郑家之事的,心下倒是高兴了。谅他也不敢骗自己的,这门亲事大约是真的,不过,对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丫头,还是在自己家做事的,倒是好解决的很。
就道:“这也没什么,义父可以帮她另寻一户好人家,她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等以后你娶了妻,跟正头娘子说一声,收她到房里也就是了。”
孟韶就知道,这些男人啊,一听到清绮的身份,就会这样说。好像让清绮做一个通房丫头就是天大的恩惠一般。
她正色道:“这怎么能行?这岂不是以妻为妾?可是要被流放到蛮荒之地去的!”
李泰轻蔑地一笑:“这种事情,除非有人特意搞你,不然的话,谁知道?”
李泰说完,见孟韶张嘴想要说话,又道,“再说了,那个丫头是你的人,谅她也不敢怎样。如果她对你忠心不二的话,自然也明白怎样做才是对你好。”
唉,到底是小孩子,这么点儿事儿就吓坏了。
孟韶见李泰说的轻松,心中愤愤,他们这些当官的,从来就不把老百姓不当人,她略抬高了一点声音道:“虽说可以瞒天过海,但这是我父亲的遗命,我怎么能忍昧心背弃?”
听到“昧心”二字,李泰突然心中暴怒!这个孟韶,这是在拐着弯骂他昧心吧?
前一阵子朝堂上的议论声仿佛又飘进了他的耳中:沽名钓誉、假惺惺、卖子求荣……
想到这些,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你这是觉得义父对不住你了?你这个孽子!义父如此费心费力,不就是想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倒好,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敷衍义父。今儿我还就告诉你了,这门亲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说着李泰叫来家人,吩咐道:“把他给我关起来,什么时候同意了亲事,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书院也暂时不用去了。”
就这样孟韶被扔回了自己院子,院门一锁,再也出不去了。
清绮听她说了事情的原委,急得团团转,搓|着手道:“要不,爷,你先假装答应,等老爷放你出门了,咱们再收拾行李,偷偷跑了吧。反正我们还有些钱,出去了也饿不死。”
孟韶沉吟了一下,这是最下策了。两人如果偷跑的话,一是没有路引,且李泰还是顺明府的府尹,两个人跑不跑得了还是两说,再一个就是,即便是能跑出去,两个人没有户籍,路上又有匪盗出没,她们两名女子的日子,可想而知会很艰难。
当然,逼得没法儿了,她也会不顾一切逃跑的,不过现在,孟韶觉得还有其他法子可想。
只要她能出门,就可以去找宋怀瑜,让他劝他母亲放弃这个念头。毕竟宋怀云心中有人,就算是“嫁”给她,日子也过不和美。
清绮听了孟韶的想法,发愁道:“可是你要不答应,老爷就不放你出去,这可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喝斥声:“我是来劝二弟的,又不是来放他走的,开门!”
“可是,大爷,老爷他……”
“怎么,老爷说连我也不让进了吗?”
“大爷,您别生气,小的,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紧接着,开锁的声音响起,院门打开,李卓才进来了。
孟韶从屋里迎了出来,高兴地叫了一声:“大哥!”
其实,李卓才对今天的事儿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么好的亲事,义弟为何还是不愿意。
听了孟韶的解释后,他心下愕然,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
叫他说,按父亲说的方法办,也算是各方兼顾,很完美了。可是对上孟韶那悲伤的小|脸,对上她一边说着不忍违背父亲遗命的话,一边就红起来的眼圈,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要不,我再去跟父亲说说?”
反正不管孟韶娶谁,只要他能留在李家,他能照顾上他就行。
孟韶破涕为笑,一下子长揖到地:“如此,小弟就多谢大哥了。”
李卓才走了没多久,就又回来了,看着孟韶有些欲言又止。
父亲那些话又浮现在了他耳边:“他一个戏|子的儿子,跟我讲什么忠孝节义!不过是个下九流的玩意儿!我养他这么些年是为了什么?我是看他可怜,但,也是为了他能有点儿用处,将来好做你的臂膀。如今他想怎样?想要娶另一个戏|子的女儿!岂不是叫我这么些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你不要再来劝爹,再劝,我连你一块关起来!”
李卓才一直以为孟韶是个书吏的儿子,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著名南戏大家孟君宜的儿子。
李卓才其实是知道父亲的,如果孟韶执意不听的话,他说不定就会将孟韶的身世说出来,真要是这样的话,孟韶这一生也就完了。戏|子出生的人,三代之内,可是不许为官,也不许科举的。
“二弟,要不你就听父亲的吧,宋家这门亲事也算是很不错的。”李卓才说完,看站在一旁的清绮不说话,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也劝劝你家主子,难道为了能做正妻,你还想害死你家主子不成?”
孟韶一看大哥将矛头又对准清绮了,忙说道:“大哥,这事儿跟清绮无关,是我,是小弟我不愿背誓另娶的。大哥既是劝不了父亲,可否能帮小弟一个忙,我想去见见宋怀瑜。”
看着孟韶倔强而又坚决的神情,李卓才也不知是该骂他,还是该心疼他,终于,他还是说道:“好,我来想法子,明日还放你到书院读书,父亲要是问起来,我自有话说。你安心在书院待着,父亲总不好派人到书院去抓你。”
孟韶听了,感激涕零,又一次长揖到地:“小弟多谢大哥了。”又看了看清绮,自己要是去书院了,留下清绮一个人在李府,只怕会不安全。谁知道李泰会做出什么?
李卓才也明白孟韶的担忧,虽然看他对一个侍女如此上心,心里很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说道:“至于她,大哥帮你把她暂时安排到一个朋友家里,先躲两天。”
“谢过大哥,谢过大哥!”李卓才安排得如此妥帖,孟韶喜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跌声地道谢。
看着孟韶满脸的喜色,整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李卓才心里不由得也舒畅起来了。
“好了,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谢的。”
这天晚上,李卓才赏了看守孟韶的两个小厮一壶酒,几碟子小菜,没多久,这两个人就跟睡死了一样。
天色未明之时,李卓才就弄到钥匙,开了院门,将孟韶与清绮送到了李家后面的小角门。门外已经有马车侯着了。
孟韶回了书院,清绮则被李卓才安排到了一个朋友家里。
因孟韶来得太早了些,书院的大门还没有开,于是她就站在书院门口的大柳树下等着。
没等多久,她就看到远远地来了一辆车,等车到近前,那人下了车子,竟然是宋怀瑜,他今日怎么也来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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