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帆》9.第9章

    我和哈蒂里修斯正准备进内室安慰我的父亲,忽然有人来报,赫科诺斯和尼洛斯回来了。
    日前,他们两个人为了这次的事件,特地奔赴得尔福请求太阳神阿波罗的神谕。显然他们赶得很紧,不短的路程,竟然在几天之内就往返了。
    当听说自己被排除在献祭队伍之外,赫科诺斯表哥自然也发了一顿脾气。不过,在我与哈蒂里修斯向他说明我的顾虑后,他也只有接受现实。
    “特尔修斯,你一定要给我平平安安地回来,否则我绝饶不了你!”赫科诺斯猛地锤我的肩膀,痛得我龇牙咧嘴。
    “哈哈,赫科诺斯表哥本来也去不了呢!”尼洛斯突然笑着说。
    “为什么?”
    “因为表哥早在十三岁的时候就不是童男啦!人家克瑞特肯定不让你去呀!”尼洛斯不知死活地打趣说,结果是被赫科诺斯追着打了满头肉包。
    从得尔福带来的神谕很简单,阿波罗的祭司告诉赫科诺斯他们,此次克瑞特之行,要选择爱情女神阿弗罗狄忒(罗马名为“维纳斯”)做我们的向导。我听了很纳闷,此去如此凶险,为何要一个娇弱秀丽的爱之女神来保佑呢?
    “说不定表哥会有艳遇呢!也许米诺斯国王哪个女儿或者哪个克瑞特的贵族小姐会看上表哥,然后帮助我们,就像当年的阿尔戈英雄伊阿宋一样……”
    “尼洛斯!”哈蒂里修斯与赫科诺斯同时打断他。
    一阵沉默,不祥的预感在彼此心中荡漾。
    这种时候提起伊阿宋的金羊毛之旅,的确不太吉利。伊阿宋的行程也同样受到爱情女神的保佑,美荻娅深深爱上他,她还为他从自己父亲那里偷出了金羊毛,但这两个人的结局未免太过凄凉,背叛了的爱情,一个含恨惨死,一个变成噬血的女魔。想到前不久曾试图谋害我,失败后又潜逃的美荻娅,我不由一阵心寒。
    不过,雅典人民的安危最重要!既然是太阳神的暗示,自然有其道理。即使日后真有什么不妥,此时此刻我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于是,在出航前期,我在雅典为阿弗罗狄忒举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动。
    当我怀着虔诚之心,把象征着敬礼的酒浆倾倒在美丽的爱情女神像之前的时候,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位美丽而残酷的女神,在我的前途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命运。
    离开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雅典的海岸,波浪有力地拍打着沙石,发出哗哗的令人心烦的浪涛声。
    表情沉郁的水手们,看到我们这些进贡的人就好像看见了死人。他们懊丧地扬挂起一面宽阔的黑色船帆。海风的吹打中,黑帆膨膨然如同噬人的恶兽隐欲扑面而来,无限丑陋、恐怖,吓得同行的童男女抱头低泣。
    “黑帆?”尼洛斯看着漆黑的帆布,声音有些异样。
    “这是雅典的风俗,凡是载着不幸的牺牲者离开的船舶,一律悬挂黑色的帆,这代表了悲痛和绝望。”
    “可是这……”未免太让人丧气。尼洛斯没有把话说完,但眼神已明明白白地说出底下的意思。
    “我父亲已经另外准备了一套白帆。他说,”我叹了口气,“如果我们能够平安归来,就改悬白帆;否则,就已经悬挂黑帆,让人们远远一看,就知道失败了。”
    “表哥,埃格欧斯国王真的很爱你啊!”尼洛斯有感而发地说。
    “我明白。”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迎向了在臣民们的簇拥下缓缓走来的白发国王。
    比我们初见的时候,他又苍老了许多,虚弱得几乎连步都行不稳。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了我的缘故。我如此绝决地要去冒险,太伤他的心了。
    如果能够平安回来……如果能够平安回来……我暗中握紧了拳头。我一定要好好侍奉我的父亲,让他忘记所有的忧愁烦恼,安心快乐地颐养天年。
    “孩子,我在雅典等着你回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如果你有什么不测,那,我也一定活不了了。”
    这是威胁么?他没有哭,但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父亲!”我抱住他,再次淌下了热泪。
    “放心吧,特尔修斯,我们会照顾好你的父亲和王国。”哈蒂里修斯把白羊毛缠绕着的橄榄枝放在我的手上,“记住,雅典再等着你们的白帆!”
    终于,我和尼洛斯还有其他十二个童男女告别了各自的父亲亲人,陆续登上那悲恸之船的甲板。在亲人们送行的悲声中,漆黑若夜的风帆高高扬起,仿佛遮蔽了天日。
    自幼生长在海岸,曾经无数次地扬帆远航,却从未像这次这样,悲伤而惆怅。我想起了远在特洛曾的母亲,如果她知晓她的儿子在雅典城所经历的这一切危难险阻,她可会后悔当初那样激烈地催促我踏上雅典之旅?
    船,慢慢离开了岸。雅典城的人民在我们的视线中变得模糊。阳光下,山顶上的帕拉斯·雅典娜神庙神庙,显得如此神圣而辉煌。我被深深地折服着,美丽而伟大的雅典啊,我愿为你和你的臣民付出我的一切!
    海风凉凉地,咸咸地,虎虎地吹拂着面颊,隐隐约约,仿佛吟唱着悲壮的旋律:
    “你将在海岸边失去你珍爱的一切……你将在海岸边失去你珍爱的一切……”
    “尼洛斯!”我一把抓住兄弟的手臂。
    “怎么啦?”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好像谁在说话?”我有些慌张地四顾。
    “什么说话?说话的不就是你跟我而已嘛!其他的人就只会哭。”尼洛斯指指身后那些哭得泪人儿一般的童男女。“表哥,你可能是最近太累,产生幻听了。”
    “是吗?也许吧。”我耸耸肩。这些天我的确把自己搞得太紧张了。
    “我们进船舱休息一下吧!养精蓄锐才好应付米诺斯和米诺陶勒斯啊。”我对尼洛斯说道。
    他点点头,和我一起步向船舱。这时,同行的克瑞特使节的船舶恰巧从我们身旁掠过。克瑞特的使节站在甲板上,微笑着冲我们点点头。
    我也连忙点头回礼。
    “咦?这真是怪了!那个木头冰山似的使者居然也会笑耶!”尼洛斯摸着后脑勺,不可思议地说。
    “这人可不是简单人物。你小心些,别让他察觉你不是雅典人,否则就麻烦了!不过……如果这次咱们能侥幸活下来,我倒想和他交个朋友呢。”说完,不等尼洛斯反应过来,我已经钻进了狭小却舒适的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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