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 我不敢求三爷原谅, 只求三爷留我一条命。”陈纯生不断地朝秦非然磕头。
那咚咚咚的声音,听得人心底发凉。
秦非然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瓷片:“你知道元朝青花瓶子放在今日值多少钱么?”
陈纯生一愣, 颤抖着嘴唇道:“不......不知。”
“那你觉得,你吃里扒外、投机倒把的命有它值钱么?”
陈纯生脸色一僵, 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秦非然抬起手,还没扣动扳机, 面前的人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保镖伸手探了探陈纯生的鼻息,而后回禀道:“三爷, 人晕过去了。”
秦非然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人抬下去,揭他的底,省得再祸害人。”
话音刚落, 就见秦旸从一侧的屏风后走出来。
“爹。”秦非然起身道。
秦旸皱眉看着一地的碎瓷片:“非然, 爹说过多少次,凡事都要留一线, 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秦非然低头听训,嘴上却并不表态。
等秦旸说完了, 秦非然才说:“梦三生那边......”
秦旸长叹一声:“这次是我们的失误, 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就尽量帮忙吧。”说着,他看了秦非然一眼, “你大哥行事鲁莽, 完全没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他居然敢动梦三生看中的肥肉!”
秦非然低声道:“爹, 陈纯生这样的墙头草,稍有风吹草动就倒戈,他的话不足为信。虽然大哥手底下是有些不干净的人,可也不是大哥的过错。”
秦旸抬手止住秦非然的话:“你别说了,这事儿摊在老大头上,他就得落一个居心叵测的名头,人证当前,你也不用替他说好话了。”
秦非然应了是,将秦旸送走后,脸上的笑意丧失殆尽。
“梦三生那边怎么样?”
“韶华定了后日晌午竞拍,柳少还在加班加点地忙。”
秦非然来到梦三生的时候,一楼大堂的员工都下班了,整栋大楼静悄悄的。
秦非然坐上电梯来到柳雁欢的办公室,听见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讲话声。
仔细一听,原来是在为后日的竞标做试讲,这年头没有PPT这种科技,重点只能靠记忆。
秦非然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直到里头的声音停止,他才轻轻地敲门。
“进来。”得了允准的秦非然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他指着桌上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香水瓶问道:“你这是?”
柳雁欢轻咳一声,面上透出一丝腼腆,指着香水瓶说:“那个......我让他们当听众。”
他指着其中一个线条柔和的香水瓶道,“这个,小桔。”然后,他把视线转向一个大方瓶子,“这个,是小蓝。”
说着,趁秦非然不留神,柳雁欢一把勾住他的领带,看着他的黑色西装笑道:“这个,是小黑。”
“你们,都是我的听众。”
然后,柳雁欢就被名叫小黑的听众强吻了。
一吻过后,秦非然将他拥住,寂静的夜里,两人的心跳声交融在一起。
秦非然拿过他手里的资料翻了翻,“紧张么?”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紧张死了。”
“那假话呢?”
“明天的收购有万全的准备,我怎么会紧张?”
秦非然一把将他拉过来,一手环抱他的腰间,再度以吻封唇;一手伸向前面,攥住他的那根物事,在他耳际轻柔地问:“有像它这样的香水瓶吗?”
“......”柳雁欢红着脸、喘着气,答不上来。
这样做的后遗症就是,一直到后日,柳雁欢在讲述梦三生的收购意愿时,都会想起秦非然的一系列动作。
偏偏秦非然一袭正装坐在下首,面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仿佛柳雁欢就是寻常的合作对象一般。
柳雁欢的目光从秦非然身上,慢慢地滑向温如岚。温如岚今天穿了一身玄黑的马褂,看起来十分正式。
见柳雁欢站上台,他脸上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落寞。
柳雁欢又望向方桌另一侧的德国波什迪代表团。
波什迪一行人打扮得十分正式,皆是西装领带,一派不苟言笑的样子。
柳雁欢微微一笑,摊开面前的资料,不紧不慢地介绍起来。从梦三生在宁城的商业地位,到对韶华感兴趣的原因,再到所愿意出的价格和优惠条款。全程语速适中,态度不卑不亢。
当他说到“中华香道,博大精深,只有懂它的人接手才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它的价值”时,温如岚的目光闪了闪,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和柳雁欢相比,波什迪则明显是一个团队,他们用各种数据分析韶华的价值,温如岚虽然从商,却没有见识过那么多的名堂,一时间听得半懂不懂。
柳雁欢却知道,波什迪作为一个成熟的企业,收购战自然是希望以最少的钱买到最大的利益。
所以他们一直在用滔滔不绝的德语,说着韶华商业模式的缺陷,同时也在夸耀自身商业模式的成熟。
最后,他们提出的收购价和梦三生的十分相近,温如岚通过翻译得知结果,却并不十分满意。
他喊了停,一炷香后,当柳雁欢一行人热切地等待着结果时,温如岚却说,韶华将提供更加详细的企业资料,希望梦三生和波什迪能进行第二轮竞拍。
秦非然亲自接替了陈纯生估价团队总负责人的位置,此刻他的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看着一脸紧张的温如岚,非常专业地说:“第二次竞拍也是商业流程之一,温先生的请求是没有问题的,泰和会全力配合韶华进行估值,也请买方根据估值报告重新开价。”
柳雁欢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有些还未落到实处的忐忑,又有几分一切从头再来的惆怅。
他走到卫生间,刚松了松领带,就感觉身后拥上来一个人。
秦非然的脸就这样出现在镜子中。
柳雁欢一惊,确认四下无人才放松下来。
他听见秦非然问:“你可怪我?”
柳雁欢蹙眉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一句话,让你这些天来的努力都打了水漂。”秦非然的声音有点沉闷。
柳雁欢失笑,他看向镜中的自己,笑着说:“我今天很帅吧。”
秦非然替他理了理领结:“帅呆了。”
“我相信,良好的形象会给人的亲和力加分,也相信每一次的努力都不会付之东流,只不过它所起的叠加效应,现在还看不见罢了。所以,你完全没必要道歉。”
秦非然最喜欢他这般神采飞扬的样子,好像世间再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他。
半晌,他压低了声音:“二次竞价,对波什迪来说是有优势的。一般公司都会在一次竞价的时候将价位压得低一些,二次竞价的时候幅度会大幅上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问题,我也会给出我们的心理价位和最高价位。”柳雁欢点头道。
果然如秦非然所说的那样,在二次竞价阶段,波什迪给出的价格一下子翻了一番,谈判团的团长志得意满地靠坐在椅背上,颇有胜券在握的即视感。
柳雁欢也很明确地表达了梦三生会提供的价格,没有波什迪的高,却很务实。
而温如岚一直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拐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柳雁欢观察着他的脸色,发现他的神情中,有遗憾、有纠结、有落寞却惟独没有欣喜。
柳雁欢与秦非然对视了一眼。
是哪里出了错呢?
这样一个收购价,对韶华这样的企业来说,已经十分可观了。波什迪对这次竞拍十分重视,在梦三生的推动下,这可以说是一次没有水分的竞价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看着脸色灰败的温如岚,柳雁欢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
还没等他抓住突如其来的念头,温如岚的咳嗽声就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这一次的咳嗽比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他手中握着的帕子,也掉在了地上。
柳雁欢替他将帕子拾了起来,看着上头殷红的血迹,柳雁欢突然想通了。
他抬头冲秦非然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梦三生准备在收购计划里,加一条保密条款。”
波什迪的谈判专家们不明所以,而柳雁欢却亲自将温如岚扶到休息室。
方才在那样热闹喧嚣的场合还不觉得,此刻到了一个这么安静的环境,柳雁欢才发现温如岚的喘息沉重得骇人。
过了许久,温如岚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虚弱地说:“你准备添加什么条款?”
“虽然梦三生不让与温家有亲缘关系的人在公司任职,却可以承诺每年提供给温达不低于国民平均工资的年薪,并且逐年增长,与基本物价消费保持合理比例。”
温如岚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只要梦三生完成收购,可保温家二公子一辈子衣食无忧,这不就是您所希望的吗?”
温如岚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缓缓地蠕动着嘴唇,半晌吐出一句:“你赢了,我同意你们的收购方案。”说着,用颤颤巍巍的手,在纸面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散场前,德方的代表一直试图和温如岚沟通,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波什迪开出了这么优厚的收购价格,却依然落败了。
当那位稳坐钓鱼台的团长来问柳雁欢时,只得到一句回复:“商人除了逐利之外,总还要保有几分人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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