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64.第64Q 今日正式解散

    按照国中校际比赛的传统，比赛获胜的一方要留下来收拾场地。秀德队的学生们与町内会互相敬礼解散后，由女生们负责擦干净棒球和手套，收拾器材，男生们则要捡拾垃圾，重新推平场地，把跑垒中变得凹凸不平的泥土填成无人踩踏过的样子。
    身为正选的男生们平日里在篮球队从来就不是需要收拾场地的角色。类似于擦地板，擦篮球，送水，送毛巾，记分计时，自有二军三军的学生一呼百应收拾妥帖。真的轮到一军精英们平整地面，才发现杂事也并不好做。没过十分钟，高尾和成就率先哼哼起来：“啊啊……为什么好不容易赢了比赛却要做这种琐碎的善后工作啊，再让我去体育馆加练一个小时也可以啊……”“高尾！不要光动嘴皮子快点干！”大声抱怨的结果自然是又被大坪队长点名批评：“再啰嗦就罚你一个人清完球场！”
    “哎！？对不起真的饶了我吧我做还不行吗……”
    少年苦恼地推动着木框在原地磨洋工，思绪却飘到了刚才的一幕：
    当一桥贞子点燃了大型礼花，红的绿的蓝的花朵一枚一枚噼里啪啦地窜上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着大家的尖叫，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所有人都在浓烟中笑闹着追打，唯有自己下意识地朝球场门口望去。
    虽然很隐蔽，他还是看见绿间真太郎站在大门外的边缘，只露出窄窄一条缝隙能辨认出身份。他脸上戴着超夸张的墨镜，手中举着一本书，墨镜遮挡住他的视线，不知道他在看谁。
    高尾噗地爆笑出来，绿间见他注意到了自己，赶紧快步走掉了。
    “小真真是的，说着作弊什么的不帮不管，最后还不是过来了嘛。”
    少年低声笑着掏出手机，想要给他发一封邮件调侃绿间的傲娇行为，还没打几个字绿间的邮件就率先发来。
    “啊啦，小真竟然先发邮件解释吗？”
    含着笑容按下塑料按键，高尾和成注视着手机屏幕的灰蓝色眸子中倒映着简短文字。
    双眸微动，那开心的笑容便凝结至冰。
    赛后，垒球部结束。
    收拾好了场地，太阳也快要下山了的样子，高尾和成双手揣兜靠在看台，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
    过了今天，垒球部就会结束吧。
    “唉…………”
    他难得叹息，立马被宫地兄弟左右夹击：“一年级，你年纪轻轻心事很重嘛。前辈还没叹气你先叹气，你是不是瞧不起前辈啊？想挨揍啊？”
    兄弟俩一个比一个恐怖，清志好歹还会笑着发出暴言，裕也连笑容都时常省略，少年只好抬手做出求饶的姿势。
    “话说宫地前辈，”高尾朝清志侧着身：“垒球部那边……没听到什么传言吗。”
    高尾这句话反而让清志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啊啊，我也是听同学们瞎传的。”毕竟问题太过唐突，高尾比较担心前辈们责怪，便轻描淡写地隐去了绿间的存在。“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志避开高尾的视线，向相反的方向看去。“到了这种时候，也不是不能说……”话音未落，大坪队长高声整队：“全员集合！”“是！”
    他以篮球部的习惯做着每日解散前的例行总结：“今天各位都表现得很好，尤其是垒球部的同学，给我们奉上了精彩绝伦的比赛！大家鼓掌！”
    掌声起落，大坪向杏奈点头致意：“好！下面有请垒球部部长进行总结！”
    被正式请出来总结发言，杏奈像是在幼稚园给幼儿们讲解图画书一般，笑眯眯地背着手：“今天首先要谢谢能来帮忙的篮球部各位，还有贞子小姐，大家都表现得非常好喔。所以说棒球不愧是我国的大众运动哪，有这么多人擅长棒球，我作为部长也非常开心。今后，除了棒球，如果可以，也请大家多多关注垒球赛事。如果在各位的带领下，能让多一个人了解垒球这项运动，也不枉我们曾经身为秀德高中垒球部光荣地存在过…………”
    话语，逐渐停止。
    在夕阳之中，少女浅金色的发辫渐渐被柔和成栗色。
    笑起来像是抱着蜂蜜罐的小熊的少女，那蜜糖般甜美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她的眼眸一寸寸张大，睁得滚圆，剧烈颤抖着的眸子失去了光彩。从眼眶中大颗大颗的泪珠断了线似的滚落出来，消散在晚风中。
    “……我……”
    环视着对面所有成员，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未花与桐生身上。
    相对于咬紧嘴唇别开眼神的桐生，未花的眼睛瞪得比杏奈还大，那双眼睛流露出强烈的不可思议，因而急切万分的感情。
    “我宣布……”
    没有勇气。
    泪水模糊了眼睛。再也说不下去。
    被称为胆小鬼的姑娘。背在身后的双手互相抠住白嫩的皮肤，逐渐鲜血淋漓的手背，痛觉麻痹着神经。
    “我宣布……垒球部，今日起正式解散……”
    “至今为止……多谢大家照顾了……！”
    说完这话，上野杏奈保持着背着手的站姿，深深垂下头，强忍着不哭出声。好似珍珠一般一串串的泪水砸进泥土，深深晕染了整片云霞。
    与山本桐生十三年的感情。
    与棒球梦想六年的纠缠。
    与恐怖噩梦三年的挣扎。
    背负着一年半的罪恶感。
    结识了三个月、差点杀死的后辈。
    而今终于走到了终结一切的路口。
    棕色长发的少女眼神空洞，像是失去控制的木偶瘫坐在土里。
    她不能理解，并不是拒绝理解，是真的听不懂她的部长在说什么。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们赢了练习赛，并没有出什么错，明明都赢了，明天还要晨练呢。为什么就不需要晨练了，也不需要社团活动了，以后也不会有合宿了，不会有社团招新了，不会有表彰会了，不会有其他比赛了……为什么突然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身边传来水色短发少女不甘心的回答：“因为……垒球部成员不足5人，被学生会勒令期末考试后解散……活动室和器材物资，全部回收。”
    上神未花拨浪鼓似的不住摇头。
    不对。
    绝对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就算要废部，也要经过学生同意吧。以自己手中权力，随随便便就决定社团的生死，剥夺学生们的活动空间，世上还有比这更蛮不讲理的事情吗！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容身之处啊！
    “……不，我不同意，我不会同意这种事的……我要向学生会抗议，我会写投诉给校长的！”
    “没有用了，”杏奈深呼吸着咬住嘴唇，硬是止住了哽咽：“这种事情投诉也……社团管理规范写明的条例，不管是什么社团，成员数不足5人的话都不能继续占用学校资源的……”
    “不足5人的话，就再找别的学生加入，凑齐人数就没有问题了啊！！就这样解散的话，那学姐以后怎么办！？山本学姐以后又要怎么办！？”
    杏奈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用伤痕累累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其实去年社团招新的时候就就没有人参加了，今年也只有你一个，学生会下了最后通牒，已经什么都……”
    擦干泪水尽量笑着望向自己，未花也知道杏奈是不想把悲伤情绪传递过来。然而心中不由得升腾起巨大的恐惧感，她以笑容宣判死刑，寸寸加深了未花的绝望：“我和小桐，马上就毕业了，就不参加别的社团了。但是未花，你还有非常美妙的两年半时光，你一定要学会找到其他兴趣，加入其他社团享受精彩的高中生活。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高中生活中必须做的几件事吗？这些事远远比垒球部的生活更加有趣，所以……”
    “……不要沉溺于过去，放开回忆向前看吧。你也是，我也是，小桐也是。”
    这一场于盛夏举行的葬礼，随着杏奈最后的讣告，上神未花盛满绝望的心脏破了一个大洞，终于不可抑制地大哭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包含了多么深切的悲伤，绝望，愤怒，不甘，悔恨。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努力训练。
    为什么我要浪费这么多时间。
    为什么我时不时就想出一些蹩脚的借口逃避社团活动、想尽了办法偷懒。难道我不是因为喜欢着棒球，才会在社团招新的时候选择了垒球部吗。
    那我又为何要将之推开。
    悔恨着浪费了国中时光的我；决意要认真度过高中生活的我；因为放弃过太多东西，信誓旦旦地对绿间发誓再也不想放弃的豪言壮语的我。
    现在的我，到底算什么？
    ——我明明已经说了再也不想放弃了。
    可到最后……还是要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