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52.第52Q 父与女的两端

    中谷仁亮不言不语，讪讪地靠在门边，抱着胳膊看着女儿不高兴的神情。
    这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早点提醒她不要在垒球部浪费时间就好了。不过她这么讨厌我，说了她也不会听吧。
    男人从大学毕业后进入秀德高中担任英语老师，算来已有十七年。
    与前妻、也就是未花的母亲是大学英语系的同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结婚，并于次年生下了未花。作为初入职场的新人，男人需要格外努力工作才能站稳脚跟，校方又鉴于他的简历中所写“大学时期，曾是篮球项目的日本代表队一员”，安排他出任秀德高中篮球部的指导教师兼任教练，希望他能在篮球项目上将秀德培养成有实力的王牌学校，以此扩大学校的知名度。那时候急需表现机会的中谷自然没有拒绝这个安排，因此除了正常的英语教学外还要压榨业余时间，彻夜制作篮球部的整体培养计划，人员选定标准，队伍管理规范等等内容，以一己之力，将“秀德高中篮球部”的意义，从学生们的篮球同好会转变成了一支专业的，团结的，能够代表学校形象的有力武器。
    是的，仅凭一己之力。
    不多说在这期间中谷付出了多少辛劳，光看他的家庭令人唏嘘的结果——与妻子离婚，女儿发自内心地讨厌他，父女十年不得相见，也该大致能够了解吧。
    十多年过去，良好氛围已经形成，现在整个篮球部的运作早就走上正轨。就算中谷不怎么插手，三年级的大坪泰介——历代队长——都能够严格秉承着秀德高中严谨踏实奋发苦干的优良传统，带领着球队走下去，因此他也得闲，比起年轻刚接手篮球部那时轻松不少。
    只是工作虽然不忙了，曾经被破坏掉的家庭氛围、父女关系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修复的。
    他对于从零建立起一支王者之师有经验，对于从零修缮起和女儿的羁绊却毫无经验。往往是自觉说多错多，干脆无话可说。
    身为学校教师，监督学生的校园生活是责任所在。地位的不对等造成了信息的不对等，不必特地打探，教师信息网也可以源源不断地输送情报过来。学生之间发生的大事小情，无论当事人多么隐秘，在教师层面学生们几乎没有秘密。
    包括垒球部与学生会之间的交易，教师以上阶级都是知晓的。不论是拿到资金支援的垒球部还是从中捞了层油水的学生会，源头出资的自然是学校财政。若不是高层授意，学生会牵头做下陷阱也拿不到半点好处。
    中谷不清楚该不该将实情予以公布，他委实有些害怕。一个步入中年的男人，与女儿疏远太久，而今既害怕女儿对他生气发火，更害怕她当着面掉眼泪——拿女孩子真的没有办法。
    “嗯……看你最近不太热心，还以为你不喜欢玩那个了……我猜你差不多要腻了吧？”
    男人很想说，不要再陷进去了，不要再呆在垒球部了，你呆的时间越久，垒球部结束的那天对你伤害越大，人数太少的社团迟早是要被废的，你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
    无法抑制想要把女儿拉出泥沼，中谷突然意识到未花所说的“期末考试后的练习赛”代表着什么。
    ——那是葬礼，是垒球部的葬礼。
    而未花却丝毫不知自己将要踏入终末。
    “噢，你还挺能坚持的，任性一些倒也不是不行，毕竟我已经习惯了任性的学生。那好吧，尽可能努力加油好了。”
    中谷讪讪地带上储藏室的门，叹了口气。
    看来迟早要渡过这次试炼，才能让她清醒一点：无论再怎么留恋，人生总要经历不断的离别。
    很快，到了期末考试周之前的周六。
    大概背下了绿间划出的红色和黄色重点，押题也反复做过几次，练习册也刷得脑子发懵，本就不擅长学习的上神未花要在短暂的时间内向大脑灌输大量的知识点实在过于痛苦。她忽然想到杂志上说，适当的体育活动能够调节大脑机制，放松后才能更加快速地再次投入学习状态。
    久违地来到击球中心，想着就算打不中几球也没关系。但今天实在是天公不作美，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未花出门带了伞，却还是担心露天的击球场地会因为中途降雨而停止使用。果然她练习了不多时，不走运的大雨就下了起来，在雨中发球机无法投出好球，场地被迫暂停使用。没办法想着撑伞回家继续复习，垒球部的学姐山本桐生——因为是周末自然也在店里帮忙——见雨势太大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邀请她来店员专属的休息室坐坐喝杯茶。作为垒球部经理专门负责后勤保障，桐生用娴熟的手艺泡了壶红茶，未花好奇也跟着学了方法，两人闲聊着等雨停，此处按下不表。
    雨停后与桐生告别，未花带着伞走出击球中心。大雨后的晴朗天空，乌云逐渐飘散开去，和煦阳光于水洼中的倒影投射在柏油路面上，微风中水洼荡漾起丝丝波纹。行人们也个个收起雨伞拿在手边，放慢匆匆脚步欣赏起了雨后的好景色。小孩子们更是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就想找找哪里能看得见彩虹。
    时已七月，毕竟临近小暑，一场大雨减去的热度只不过几分钟就又回到了原来微热的状态。未花想着更热的天气还在后面呢，心情有些微妙地烦躁，站在路边用手扇扇子。
    正计划着回家之前要不再去哪里转转吧，意外地竟然瞧见绿间和高尾从邻街的路口转弯过来，两人全身上下非常明显地——水淋淋的？
    怀疑是下大雨没带伞才被浇得湿透，未花主动向正在交谈的二人迎了上去：“周六也能偶遇，你们好啊。”
    “哦？上神！？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垂头丧气蹬着板车的少年见了她立刻精神起来，赶紧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将满脸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水珠擦干，顺便还左右甩了甩头。
    “呀——别把水都甩我身上啊！”未花嗔怒着拍了他的背，高尾却并不恼，反而撒娇似的苦着脸央求道：“上神我求求你劝劝小真吧，下午还有练习赛呢，他非要找到今天的幸运物不可不然就不肯去比赛。真的饶了我吧被大坪前辈知道了我会被骂死的啊。”
    “呃…………”
    上神未花的表情也同样苦痛起来。对于绿间真太郎的星座信仰她一向摸不着头脑，就算被高尾哀求也是多余。真是棘手的请求啊。
    她看向绿间，绿间一脸不高兴，脖子上同样搭着毛巾。看见未花周六不在家用功读书跑出门闲逛，他更加不爽，先发制人地问道：“为什么你还要出门，你不知道下周就考试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高负荷运转好几周了去击球中心稍微转换一下心情不过分吧。再说是你要求我来练习的啊。”她敷衍地带过自己的话题，成功把责任甩给绿间后看见对方吃瘪闭上了嘴。“所以你们俩是在寻找幸运物的旅途中没有带伞而遇到大雨被淋成落汤鸡……这个流程？”
    “哈，岂止。”
    “？？？”
    黑发少年单手撑着下巴趴在车把上，身心俱疲：“小真说今天和巨蟹座相性最差的是天蝎座——也就是我啦，只要我和他靠近一米距离以内就会厄运连连。虽然我不信这玩意儿但就是超级走霉运的，和小真站在一起，在马路边上被轿车溅了一身泥水，后来又突然遇到大雨，小真说要是不赶快找到幸运物他就会没命——哪有那么夸张的事情嘛！”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噢噢噢噢我知道了……就总而言之，你们俩别靠那么近不就OK了？”
    “……”“哼，愚蠢。”
    未花的一言犹如醍醐灌顶打破了高尾的困境，而绿间却依然满脸不高兴脱口骂她是笨蛋。
    “你说什么啊白痴绿我看你又想找茬是吗！？”
    少女撸起袖子张牙舞爪地要动手，绿间却依然稳如泰山岿然不动。高尾恍然大悟：“对啊，那就干脆像你国中时对黄濑做的那样，在场上一直和我保持距离不就好了？”
    “不要。今天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圆溜溜大眼睛’的幸运物！！”
    绿间抱着胳膊，怕是打定主意今天不解决心头大患就不去打比赛了。就连身为女生的上神未花都不禁开始思考，为什么绿间一个正儿八经的高中男生会像6岁小女孩一样任性又龟毛，就算是篮球部的王牌大人也太过分了吧？
    “唔…………”
    自然，腹诽之所以叫做腹诽，就是因为根本不能说出口。未花苦着脸无从下嘴，高尾精疲力尽地捂着脸：“小真……我已经累了啊。”
    绿间一本正经地鼓励道：“不要放弃！”
    “这是该跟我说的话吗！”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刚才花的三万五就当打水漂了是吗！”“诶？什么？花了三万五！？”未花忍不住惊叫道。
    “总之还有一个地方！就是给我带来好运的游戏中心！去那儿看看！”
    “够了吧集合时间已经……”
    “其他事情无所谓了现在就去！！”
    ——在你的观念里难道地球都得围着你转的吗？你是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