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冰心》23.第二十二章

    他也意识到孝君似乎暂时还不能说话，于是自己也没了开口的打算。还是这么打横抱着佳人，没有放下的意思，奇怪的是孝君好像也没有挣扎的想法，乖乖地依在他胸前。跨出了门槛，这个男人显然对陆府的地理环境不熟，一下子立在那里不知道先要往哪里转才好。孝君熟门熟路地举起手做起交通警来，不一会儿两人就回到了孝君自己的屋子里。
    丫鬟们知道这个四少夫人素不喜黑，所以在晚上总是在屋里留着那么一点灯，馨黄的光晕不经意间温暖着人心。他用肩膀顶开了房门，侧身将孝君抱进门，然后潇洒地朝后一抬腿，门应声而闭。
    他略微环视了一下房间四周，然后找了一把靠着窗的太师摇椅坐下，只是依旧将孝君横放在大腿上，紧紧地陇在身前，待坐定后便微微地开始前后摇摆起椅子来。窗稍许掀开了一条缝，轻柔的晚风夹着桂花的芬芳从那里调皮地溜进屋来，地面上点缀着点滴的月光，房里静逸地出奇，只有椅子摇动时发出的若有似无的摇曳声和屋外池塘里青蛙不知疲倦的呱呱的鸣叫声。
    他身上混杂着好闻的木樨香和烟草琥珀的香味，孝君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祖母在世时自己常常溜进佛堂找祖母撒娇的往事来了。那时家里的佛堂里始终是香氲袅袅，菩萨金灿灿的慈眉善目也在这无尽的青烟里显得愈加法力无边。孝君特别喜欢这佛堂里特有的味道，薰着的南海沉香，祖母身上幽幽的麝香，门外那棵玉兰的花香，构成了孝君童年时最恬静安逸的回忆。只是父亲一向严厉，不允许孝君擅自进佛堂打搅祖母，可是孝君总还是忍不住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得了空钻进佛堂。有一次藏在佛龛旁的跪垫堆里，竟然睡着了，伴着祖母摇篮曲般的念经声，那一觉睡得那么地沉，如此地香，醒来后仿佛觉得犹如盘古开天辟重新创造了一个世界般漫长。
    现在他身上的味道又将孝君带回了那个初秋的午后，自己仿佛还是那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小姑娘，小小的身体陷在自家的佛堂里那团软软的跪垫堆里。想着想着，孝君的眼皮就像灌了铁一样，慢慢地搭了下来，孝君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瘪了瘪嘴，头向他的胸口摩擦着拱了拱，找着了最舒服的角度，便梦周公去了。他低头望向怀里蜷着像小猫一样的孝君，柔柔的身子被拥在自己臂弯中，不由自主地就用下颌上前轻轻抵住了她的头顶，挂着无比满足的笑容也闭上了眼睛，只有那摇椅还在那儿有一茬没一茬地摇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颈部那里传进大脑的酸痛感终于将孝君唤醒，她挣扎着坐起，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懒腰，扭了扭脖子，才发现自己仍然斜坐在他的大腿上。他深深地靠进椅背中，低低的笑声从喉间这里发出，显然也醒了，并不开口只是满眼含笑地看着自己熟睡初醒时的憨态。孝君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的穴道终于被自然解开了，抬眼再看眼前人嘴角那一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嘲笑之意，终于忍不住娇嗔道：“雷家昊，你笑什么？”
    厚沉悦耳的男声响起：“你把我当床用，用完了，连谢谢也不说一声，现在连我笑的权利也要剥夺吗？”他还是笑，只是逗她的意图更加明显：“一年多不见，我觉得我至少会先得到一句‘how are you?’”
    孝君倒没有注意到他的嘲弄意味，只是惊奇地喊出：“你的中文怎么一下子进步那么多？你以前的中文好像仅限于中餐馆点菜吧。”
    “中文里那一句叫什么，‘有志者事竟成’，where there is a will, there is a way”刚刚夸他中文进步，他便又转回了他的母语频道。
    听他讲英语，孝君这才意识到他在这里出现是一个多么不和谐的情景，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孝君的目光深邃而幽远，“我当时是发了疯，犯了傻，才会同意和你分手，让你这个小家伙从我身边溜走。整整402天的分离，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现在我回来就是来纠正这个错误的。”看见孝君依旧一脸疑惑，嘴唇不自知地微微撅起，雷家昊忍不住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唇，然后拨弄起她颈后垂下的一缕散发：“我上个星期才回到中国，可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后来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幼时的玩伴，才顺藤摸瓜找到了袁念绮的母亲。袁夫人本来不肯告诉我真相，后来我索性就在她家安营扎寨了。”
    说到这里，孝君忍不住笑了出来，雷家昊的牛脾气她是领教过的。他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大学里身为击剑队的队长，在医生明确告诉他受伤后三个月内不能重返赛场的情况下，硬是自己瞒着教练偷偷训练，一个半月后参加了欧洲大学生锦标赛还拿了男子专业组的冠军，弄得他的教练自此以后看见他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就是一个熊抱。他当然明白她心里定是想到了那一件旧事，给孝君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也嘿嘿地笑了一下才继续道：“她拗不过我，才告诉了我你们四个其实是回到了古代。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表情吗？我当时心想她一定是巫婆或是人口贩子，差点就要报警了。”
    “后来看她说的言词凿凿，再听说了她在这个领域的名声，也只好将信将疑了。”孝君明白要让这个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半个洋人接受这一个观点却是有点强人所难。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陆家？”孝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袁夫人说你们每个人都带了块紫水晶去，她在21世纪也可以感受到你们的存在。几个星期前，她忽然感觉不到你的那一块了，心里生怕你出了意外，没有了紫水晶，听袁夫人说你是不能再回到现代的。我听了这话，就。。。就坚持要让她也送我到这里来。”说到这儿，家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是说你在知道没有紫水晶的情况下，就要她把你送到这里来了？”孝君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好像是的”他的眼光瞟向窗外，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深知按照孝君法律系学生凡事必定要讲逻辑，比胜算的职业风格，自己做了一件绝对会被她指责为不成熟不理智的大傻事。虽说雷家昊要比孝君足足大六岁，可自从两人十二年前做邻居开始直至五年前发展成恋人，她永远是两人关系中说得算的一个。雷家昊甚至可以想象出孝君开场白的第一句是：“你生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可是过了半天，孝君没有作声。雷家昊略微担心地回过眼来看向她。她的双眉蹙着，眼里有晶莹在滚动，鼻子还在那里无声地一擤一擤。抬眼对上家昊那灰绿色的眼眸，浅浅的绿意蒙蒙围在榛子色的眼珠周围，那么透亮清澈的眼神，明晰地孝君可以从其中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眼里的泪珠。
    “为什么？”孝君挤出这三个字，竟是怯怯的，羞羞的，小女儿似的，雷家昊突然想起了三年多前孝君十七岁那年自己第一次吻她的那个冬夜。她也是这样一幅惹人怜爱的神情，鼻尖冻得红红的，嘴唇簌簌地颤抖着，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像个泰迪熊宝宝，当时自己忍不住低头就唆上了那一片嫣红。
    “如果你注定回不去要留在这里，那至少还有我陪你”雷家昊的声音坚定且执著，漂亮的眼眸散出夺人心魄的光芒。
    一滴泪珠凉凉地湿湿地落在雷家昊的手掌上，他哑声：“你怎么啦？宝贝”
    孝君猛地一下扑进他怀里，双臂绕上他的颈脖：“你这个傻子，你这个白痴，你生脑子是干什么用的？”然后忍不住就啜泣起来。。眼前的这个初恋情人可以为了自己放弃现代生活的一切，来到这个他什么都不熟悉的环境，只是一心要和自己厮守。想起这些天因为另一个男人自己受的委屈，更加伤心。“家昊，我与别人。。。”她不知道如何继续。
    “嘘。。。”家昊轻轻地制止了她，“你与别人的一切，我都不要听。我不管过去发生了些什么，我只看到我们的未来”他一眼望进了她的眼睛：“我们有未来吗？”他声音颤抖。
    “你知道你很有可能就回不去了，你的家人，朋友，事业，现代生活的舒适，一切的一切，都会一去不复返了”
    他哑然失笑：“小傻瓜，你以为我来之前没有考虑过吗？”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人生有你，在古代在现代，在这里在伦敦，对我都是一样的。人生没有你，就像不能装水的茶杯，看上去就算再精致美丽，却连它本身最基本的意义都失去了。”稍一停顿，又笑道：“只是不知道我还可不可以继续在这里行业作我的医生，你也可以继续做你的律师？”
    “可以，不过你得改称号叫江湖郎中，我就叫金牌状师”孝君破涕为笑。
    “为什么你的听上去比我的好听啊？”雷家昊嗅出了问题所在。
    “谁让你是半个洋鬼子”孝君咕哝着。
    孝君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着粉色的晶莹，眼睛因为刚刚流过了泪，睫毛上还挂着半滴泪珠，欲滴未滴之时最是动人。家昊心底最柔软的一样东西被打动，他俯下头去轻轻地吻干了孝君睫毛上的泪珠，又慢慢移至鼻尖，双唇，那样慢，那样柔，仿佛她鼻尖唇角停留着雪花一样，不忍他们融化。
    “砰！”门被猛烈撞开，三个身影跌跌撞撞冲进来，显然刚才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撞了门，可是门并没有锁，所以自然三个人由于冲力太足，摔倒在地上。
    一个人手里握着个强力电筒，亮亮地像个小太阳。一个人举着根棒球棍，还有一个人拿着一个电子防狼器，虽还没有来得及爬起身，嘴里都不约而同大喝：“住手！流氓！”
    孝君一惊，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若男他们三个。稍微一愣，就明白了他们是误会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雷家昊明朗的笑声也响起：“这辈子什么外号我都听过，倒真还没有人叫过我流氓哎”
    念绮眼尖，不禁愕然：“雷家昊！！！”
    若男这才反应过来，声音也开始哆嗦起来：“你，你，你就是孝君青梅竹马的恋人，十五岁开欧洲巡回钢琴演奏会，十八岁夺得击剑锦标赛青年专业组冠军，二十一岁荣获世界五十大杰出青年称号，二十四岁成为时代杂志封面人物号称世界上最有前途的二十位外科大夫之一，二十六岁位列人物杂志世界五十大美丽人士的雷家昊？”
    “正是在下”雷家昊一脸坏笑。
    “雷家昊？！啊~~扶我一把”初晴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脚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