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冰心》18.第十七章

    孝君看着天宝公主将佑安牵回了对面的桌子，两人在那里有说有笑，这三个月没见，显然有很多话要对对方说。孝君气得人微微地发抖，震得眉间垂着那颗猫眼也不住地左右摇晃。念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孝君狂怒之下做出什么惊天之举。这里不比在陆家，若是在皇帝老儿眼皮子底下跟他宝贝女儿峁上了，恐怕吃亏的是孝君。
    想到此，念绮俯过身去，在孝君耳边轻轻地说：“孝君，不管怎么样，你忍一下。强龙不压地头蛇。回去你尽管可以跟佑安算这个帐，不要在这里生气了。听我一句，哦？”
    “我知道了”过了半天，孝君缓缓地吐出这一句话，转过头去回看着念绮，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润润的，似这七月的晚风潮润地让人突然心疼。
    念绮怎不明白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想当初，自己看到靖评与娉婷在醉不归两两相望时，也是这样的不知所措却又无可奈何。更何况这次孝君的对手是美丽不逊娉婷，身份更是高贵的公主。孝君心里又该是如何地五味俱全啊。
    念绮深知孝君的脾气，想了一想，总觉得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过头去想让若男帮忙一起盯着孝君，别让她生出事来。谁知转过头看去，若男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念绮回身问初晴，初晴也说不知。
    众多宫女在大厅里秀着曼妙的舞姿，内侍女官来回斟酒添菜，整个德瑛殿酒酣人醉，宾主尽欢，谁都没注意到若男跑到哪里去了。念绮心里暗暗着急，却又因为要看着孝君，不得脱身，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正好楚风经过座前，忙叫住他。
    “大哥，若男人不见了，我担心她可能出去吹风后找不着回来的路了。大内禁宫，不比家里，怕她误进了不该进的地方，惹出事端来。你帮着去找找看吧”
    听到若男没了，楚风的眉头微微蹙起，连忙答应下来四处去看看。
    德瑛殿不愧是陆贵妃的寝宫，宏伟奢华，单是看看它的花园，就知道宫殿的主人是怎样的圣眷正浓，君恩正盛。看过的人无不说，此地就算借给王母娘娘开蟠桃大会，也断不会丢了主人家的面子。
    花园的一角，种着大片大片的石榴树。石榴花的花期将过，花象是拼着这最后一口劲，开得更盛往常的艳丽。满枝头的红霞似火，像是将太阳的颜色都偷了过来一般。若有似无的晚风吹过，娇嫩的花瓣簌然飘落，漫天飞舞的丹红，散播着沁人心脾的芳香，美得摄人魂魄，却也不免有点美人迟暮的哀凉。
    石榴花下站着一个身影，一身红衣，身形矫健，皎洁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徒生出几许说不出的寂寞情愫来。
    轻轻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花影下的人异常警觉，猛地回过身来，看向来人，反而将身后之人吓得脱口叫了声“啊”。
    只见身后之人孩子气似得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安慰着自己说着：“不怕，不怕”然后才笑语盈盈地开口对着面前的人行礼道：“若男见过展大人，展大人怎么半路逃席啊”。
    展昭方才认出眼前一身明蓝宫装的佳人正是陆府的大少奶奶，慕容家的大小姐，赶忙回礼道：“展某见过陆夫人，只是殿内太热，出来透透气”。说话行礼间，不知为何，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地就红了，幸好天色很暗，旁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不要叫我什么陆夫人，叫我若男！”若男口气坚定。
    展昭见识过慕容家四位小姐的聪慧过人，豪爽洒脱，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的扭捏作态。当下便也顺着改口道：“这次要多谢若男姑娘和你的姐妹们，我们才有了夜审郭槐这个妙计，方而使这件冤案得以真相大白。包大人身体抱恙，今晚不能来，所以特地关照展某要好好谢过慕容姑娘们”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
    “是包大人要你谢，你才谢的啰？那你自己呢？”若男忍不住要逗他一逗。
    展昭不防她会这么问，慌乱下忙说：“展某自己也是要好好谢谢慕容姑娘的”一刹那间憨态毕现。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呢？”若男嘴角含笑，俏皮地追问。
    展昭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反问他，原当她总是要谦虚客气一番，现在偏偏还过来讨谢，不禁诧异，不自觉地抬起头来望向若男。
    只见她微微地低着头，时不时的才双睫飞翘，抬头瞧自己一眼，然后又慌忙低下头去。许是害羞，许是紧张，右脚脚尖轻轻地点着地打着拍子。几片石榴花瓣飘飘洒洒地落在她的发髻上，她也浑然不晓，只是这景看在展昭眼里，当真是人比花娇。
    后面的这个举动，许多年后展昭再回想起来，还是只能用鬼使神差这四个字来形容。
    只见他抬手轻轻地想将那几片花瓣从她头上拢下，她也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思一样，头稍稍地靠过来，两人之间的高度，刚刚好让她的头依在他的肩上。他的衣袖轻柔地扫过她的面颊，她的发丝漫漫绕过他的手腕。武功名动天下的御猫展昭这次却反应如此迟钝，再回神时，佳人已靠在自己胸膛上。
    展昭心里大惊，可人却是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动弹不得，偏偏是闻着了她颈脖间飘散开来的女儿香，胃里像是有蝴蝶乱飞，浑身上下一片热血沸腾。他不禁暗暗恼恨自己的没有自持。他没有看到的是，怀里佳人一脸娇羞之余，还有奸计得逞的坏笑。
    憋了半天，展昭才憋出这么一句话：“陆夫人，若男，我们。。。你。。。哎”
    “展大侠”若男慢慢地将自己从他身上留恋地抽离，这才将展昭从窘困中解脱出来，见他面色稍许恢复正常后，才继续说道“我与陆楚风只有夫妻之名，绝对没有夫妻之实。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们姐妹嫁过来五日后，他就将与其长期相好的歌女娶过了府。我在他心里什么地位，恐怕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不过我也不怪他，每个人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利，不可以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异或是其他任何外在的因素，而放弃了与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机会。而我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不会因为我是某个人的名义上的傀儡妻子，而将这个机会拱手送人。我的心上人是一个少年英雄，一身正气，忠肝义胆，豪气冲天，名满天下。我一直就仰慕他，后来好不容易得着机会见到他，我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就是我一直等的那个人。你说，我会轻易让自己与他就这样错过吗？”看向展昭的眼神炽热真诚，展昭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过好几拍，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却暖暖地像是大冬天喝了一碗姜汤。
    看他不开口，若男接着说：“当然，即使没有那个他出现，我也不会身陷这种没有感情的婚姻一辈子的。陆楚风与我终究是不会在一起，我一定会离开他的，因为我不爱他”最后六个字掷地有声，所谓敢爱敢恨，不矫情做作的真性情烈女子即当如此。
    乍然听到若男亲口说出不爱陆楚风的话，展昭心里没来由地就一阵高兴，可再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妥。眉头不由自主地就蹙了起来，看得若男一阵焦心。
    “展大侠，你知道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吗？”见他一脸茫然，若男复又开口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十年生死两茫茫，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若男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这个愕然的男子，此时刻的清俊风雅，传说中的英雄盖世，换在眼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男子面对情爱抉择时的不知所措。但是自己就是这么认定了，认定了就总要试一试，即使今后伤心了，流泪了，至少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妾将拟身嫁与，一生休，总被无情弃，不能羞。若男突然明白了写诗女子当时的心意决绝。
    想到这，若男轻轻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说出了让展昭感泣终生的这么一句话：“不管有多苦，我要我们在一起”
    铮铮男子汉，突然间他的眼眶就湿润了，身不由己地说了声：“嗯”
    若男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瞥见远远有个高大人影走近，一身湖蓝衣衫，长身玉立。若没看错的话，来人应是楚风。若男心想多半是自己逃席多时，他是寻自己来了。
    她突然觉得这刻的甜蜜是如此短暂，恍如梦境，若不留下些什么，怕是醒来后无处追寻，不知是否真真切切地发生过，更添伤感。
    念过吻落，只是那么一刹那。火光电石之间，展昭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亲手做的桂花莲子汤，甜甜的，凉凉的，一路漾到心窝里，又兜兜地返转回口中。这是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原以为母亲去世后，自己再也不会品尝到这种滋味，谁又会想到会从这个自己只见过两面的女子身上再次获得。
    再看时，眼前的人已跑开，自己的手中却多了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红宝石耳钉，幽幽地六边泛着血色童心的光芒，虽然那么小，小的只有米粒一般大小，可是在自己眼里却是那么地耀眼。原来全天下再多的珍宝也抵不过这颗看上去不起眼的朱砂红，直看到他的眼里心里映满了她的身影，挥散不开为止。
    待若男回到姐妹之中，念绮忍不住问道：“你跑哪里去了，看你一头一脸的汗，做了什么坏事了？”
    若男笑而不答，只是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念绮只当她贪玩，便转过身去不理睬她，忽又想起了什么：“你出去时瞧见了你相公没有？”念绮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桌子，不见楚风。
    只见若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甜甜地回复了一句：“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