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曾是春闺梦里人
只见这女子肚子还并不甚大,看起来约莫着三四个月身孕的光景。简简单单一件孕妇装套在身上,略显宽松,脚下穿一双素布平底鞋,蛾眉淡扫,粉黛不施,一头乌云似的秀发斜斜盘在脑后,一举手,一投足间,却自有一段风流蕴藉的气韵,顾盼神飞,见之忘俗。
有道是:美女系恶女之寇仇。墨存大姐正被祖佑激得心头火气,打算好好施展一下手段,一吐当日所受的浊气。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装出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那哪里还能忍耐得:“你又是哪路货色?都管到我们家的家事上来了,我告诉你啊,识相的赶紧走人,这可是私人病房……”
“啪!”正说得唾沫横飞之际,脸上忽然就着了一下。墨存大姐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委屈,一时倒呆愣在那里了,“都说吴家是本城数得上号的知书达理的人家,吴老爷子是学府的教授,老太太也是治家有方。怎么着,今儿倒让这位保姆大妈这么上窜下跳,连指带骂的?所谓进门都是客,这么个法儿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一席话下来,墨存大姐的神儿也缓过来了,一听,打了自己不说。还骂自己是“保姆大妈”,这口气岂能咽的下,看一边自个儿丈夫呆愣愣地看着人家,那个气啊,:“死鬼!亏得你还站得住。自己老婆挨了人家打,你就光看着啊?这个娘们怎么打得我,你去怎么着给我找回来!”
“嗯哼!诗纯,瞎闹什么?!”一边得老太太喝断女儿的瞎闹,转头半笑不笑地对着那女子说道:“这位太太想必是谢家的小姐了。只是恕我年老背聩,认不得是哪一房哪一位了!我们吴家的粗质蒲柳,自小疏于管教,自是入不得你们大家里出来的姑娘太太的眼的。论起来,我们诗纯也是娇纵了些,今个儿,多承您谢家小姐代我老婆子管教了!本该多谢您费心劳力,只是今个儿我们家事儿忙,不便招待,改天一定到府上登门拜访!翰存,送客!”
“哎哟哟!看我看我,真是该打了。原来老太太也在呢?刚才没有见礼,真是失礼了。谢家三丫头给您老赔礼了。怎么?刚才这位是大小姐?哎呀!那可真是……怪了啊,坊间向来传言吴家大小姐天香国色,二十年前,那是本城女中花魁。怎么现如今变得这般富态了?这大家子太太,富态点原也是该当的,只是,现如今这世道不大好,太大个了,挤得老公心里装不下,那可了不得啊!大……你看我这嘴笨的,都不晓得称呼您大姐好还是大婶好了,怕把您叫小了,您觉着我不敬重!我看还是叫大婶吧。婶子,可别怪侄女儿没提醒你啊!”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直气得墨存大姐脸色发黄,黄里泛青,差点没背过气去。抢将上来,就想要过来厮打,却被一边的砚存给死死扯住了。谢三小姐却再不看她一眼,一径走到祖佑边上去。此时祖佑还正死死拽住墨存,泪流满面!
“小宝?小宝?我是三姐啊。三姐来了,你别怕!”世间最难得者手足,再没有错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血脉相连,万事有个兄弟姐妹帮衬,便轻省上不知几多。这里,祖佑听见那一声声再熟悉不过的叫唤声,心智渐渐清明过来,转头,正看见三姐一脸怜爱地看着自己:“三姐!”
隔了三年,这一声叫唤还是那般自然,脱口便来了。“小宝,傻孩子!姐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看,吃亏了不是?早就跟你说,人说不爱你了,便放他走,你趁早抽身,再不要求他!别哭了,跟三姐回家去!都怨姐,自己瞎忙,没顾上立马去找你,怨姐不?”
垂首摇头,泪珠儿还是止不住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三姐轻轻扶起祖佑,想把祖佑带出去。祖佑却并不走动,依旧扭头看着墨存。是啊,怎能便就撂开手?虽说是“事如春梦了无痕”,可何物比情浓?人就是这般奇怪,万事皆可随云散,唯有情之一字,却是再难松手。要不怎生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呢?
“吴三少爷,我们可就走了!今儿我们一出这门,他日,你要再上门来,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哦,对了,忘了嘱咐一句,从今而后,三少爷在商场上可要小心着点儿了,别哪一天,弄得家破人亡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小宝,咱们走!”说罢,拖着祖佑,头也不回,已经出了房门。
“二弟!你刚才扯着我干吗?就让那贱人这么走了?”
“大姐!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你也不先看看人家的身份,就乱叫一起!”
“什么身份?不就是谢家一私生女吗?”
“嘿!那你可就走眼了,那是从前。现如今,人家是城南林家的大少奶奶。谢家,是比咱家有钱,那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林家,你惹得起吗?保不准,哪天就被人给做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得呢!姐,今天得亏,你算吃定了!”
“我,我……没门!都是谢祖佑那个贱货惹的!活该变得男不男,女不女,一辈子断子绝孙!那个贱人看着怀孕了,保不准就胎死腹中!”
“诗纯!够了!怎么说也是人家救了你三弟。唉,说实在的,那姓谢的男孩子要是个闺女,哪怕是让我用八抬大轿去抬,我也愿意有这么个媳妇啊!模样,品性,那哪一点不是好的啊!再退一万步,要他好好做你三弟的异性手足,我再多个闺女,找这么个女婿,那是多好的事儿啊!唉,作孽啊!我老婆子算是棒打鸳鸯喽。以后啊,这过节就算揭过了。怕就怕,人家不肯依了!”
一边,墨存被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弄得是云里雾里,只在一旁愣愣听着,脑袋却是一片混沌!
祖佑随了三姐出了医院大门,回头,院子里早已是花褪残红,青梅如豆!去年天气新燕来,数声啼怨,天不老,情怎绝?心似双丝网,柔肠百千结!墨存,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再要回首旧事,归路已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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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什么?你不回去?!小宝,别倔了,跟姐回去,向爷爷低个头,认个错,事儿就算了了!怎么?还是不愿意?你就不想爷爷,不想三叔三婶?”
“三姐,事儿了不了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我这一辈子注定是要做谢家的孽子逆孙的。这次回去了,难不成下次再被赶出来?你回去跟爷爷说,就说小宝对不住他老人家!”
姐弟二人相对呆立,幼年时,祖孙三人嬉戏耍闹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彼时,谁会曾想倒有一天,祖父的小宝竟然会被弄得有家难回?而逐走小宝的恰恰就是那个时时将孙子放在心尖的祖父。也许,对祖父来说,要接受这个现实比祖佑本人还要难上许多吧。
等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好容易三儿媳养了这么个种子下来,疼了十八年,护了十八年,原盼着他能娶妻生子,也不求他成名成家,光耀门楣,只要顺顺当当传续了香火,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列祖列宗了,自己死了也好见先人的。谁曾想,好容易进了大学,还没上一年,学校就传来消息说要把他勒令退学!小孩子犯错,那也没有什么,只要他改,哪怕拼了老命不要,天大的事儿都能给他弥缝上去。可他……造孽啊!造孽!这算是白哄骗了我老头子一十八载了!
一向伶牙俐齿的三姐也没了话说,半晌,期期艾艾道:“小宝,这从今往后,你就都改了吧!”
祖佑苦笑,一脸的无奈和悲哀,“三姐,这话要放在以前,我会笑你。搁在当前,我却要笑我自己了。现如今,我倒是想改了,找个温婉娴慧的女孩子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多好啊!可我改不了的。三姐,你也是过来人,叫你改,你改的了吗?何苦再白搭上一个?”
姐弟二人当街而立,从小相依,阔别三载,一朝邂逅,却难长聚,怎不让人悲从心来?执手相看,泪眼朦胧,无语凝噎!
“那要不,你先到你姐夫家住上一段时间,等爷爷想通了,咱再回家?”
“三姐,小宝已经长大了,你就别操心了。我现在生活的挺好,以后我常去看你就是了!咱别老说这个了,说说你的喜事吧。是哪个家伙这么有福气,娶了我们家最能干漂亮的三姐啊?”说起夫婿,三姐一如每个幸福女子那般,掩不住是那唇边的笑意。“嘴巴还是那么甜,就知道哄三姐开心。你姐夫叫林霄飞,是城南林家的长子。要不你今天上家里吃饭去,也好见见你姐夫。”
“今天就不要了,我还得回去上班呢,刚才是请假来的……”说话间,祖佑的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随你吧,我们小宝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三姐管不了你了。你在哪里上班?住哪里?别的我不管,那地方我可非要去看看不可!”
一席话,说得祖佑笑起来,三姐就是三姐,说一不二。姐弟二人挨着坐在车内,三姐一路紧握着祖佑的手不放,抚着祖佑手上的老茧,手背上一道道的血痕,眼泪吧嗒吧嗒直滴落下来。“小宝,你真是傻啊,为着那样一个负心寡意的人,你何苦啊?”
抬手帮三姐拭去泪水,淡淡一笑:“三姐,你莫哭,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不经一事,不长一识。当初我也曾想潇潇洒洒走出吴家,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不过是一时负气,其实是想着他能找来叫自己回头的。人呐,切莫过于自信,总想着三年的日夜相伴,那颗心还不是攥在自己手心里的?他一日不找,两日不找,终是要找来的。哪知跑来的却是怀瑾,他人却躺在医院了,这心里哪里还有半分气?他有错跟他有事,轻重总是不同的。火急火燎跑来医院,谁曾想……不怨别的,都怨自己傻。旁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单单记不得我了,这还不明白?还要傻傻去求人家,保不定人家在心里大笑呢?我傻啊!傻!”说着,抬手狠狠抽自己嘴巴子。
三姐赶紧一把抓住祖佑,搂住,姐弟二人相拥痛哭。“三姐,我心好痛啊!他说了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他要真的不爱我了,可以明着说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三姐,他说他不记得我了!……”
“小宝,小宝,咱不哭。不值得,知道嘛,不值得的!”只是心真的伤了,再多的言语也是苍白的。人实在是最难解的生物,身体受伤了,会得流血,惨红;心伤了了,流的却是泪水,无色略咸!哭够了,却也能舒缓伤痛。只是那也不过是假相,其实一如血流多了,生命也就跟着消失一样,泪流多了,心便也就跟着要死去了。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殊不知,等心病好了,心却早已不是原来那颗了。要不怎生说“再世为人”呢?只是要熬到“再世为人”,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作茧自缚的人,古往今来不晓得凡几。滚滚红尘,痴男怨女,至今还唱着“直教生死相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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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路上祖佑千叮咛,万嘱咐,三姐总算没有在店里指明祖佑的身份,只是在店里坐着,说是要等祖佑下班,一起去祖佑住处瞅上一眼!任祖佑再怎么说,就是死活不走。祖佑没法子,又怕三姐身子重,在酒吧坐久了不好。只好又跟宜叔请了假,领着三姐出来。出门的时分,祖佑分明看见同事们都颇有意味地看着自己。祖佑心头不由大是好笑,看来猎奇好事之心实在是人所不免,也不一定都是恶意,总想着别人能发生点什么,自己也好在一边看场好戏。许是生活实在无聊吧,自己作不得主角,身临其境,当个旁观者也是好的。
不知什么原因,今天之峰也没有来上班。不过,之峰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礼拜总有两三天开溜的,奇就奇在宜叔却也并不以为忤,人照留,薪水照给。祖佑也曾问过之峰和宜叔是什么关系,之峰却只是简单说了句是一位世叔。看他不愿多说,祖佑也不好多问,只是心里不免有些奇怪,一个是经商有道的富商,一个是几乎不名一文的街头少年,怎么称得上是世交呢?
不过,这些疑窦也不过是在祖佑心中一闪便隐没了,交朋结友,所贵得是情投意合,实不必斤斤于人家的身世隐私的。最是要不得有一种人,不熟不欺,非要揭出老友的陈年旧创来细细品味一番不可。惹得人家旧伤发作,他还以知己自况,作一副义愤填膺状,四处宣扬,定是要老友多少年暗自疗伤的功效一朝付与流水不可。
祖佑指点司机驱车前往住处,很快便已到了之峰所租公寓的楼下。三姐下车看四周狭小的街巷,房子皆已老旧,早已是频频皱眉。几次话都到了嘴边,硬生生又是给咽了回去。
敲门。“谁啊?是阿祖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啊?”说话间,门已打开了。一个半裸的男子便就出现在了门边,一边还酷酷地斜倚在门框上,摆着POSE呢。静默三秒!祖佑看着之峰的眼睛慢慢睁大,跟着便是一声惨叫,人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祖佑回头,看见三姐正一脸探究地盯着自己,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由也闹了个大红脸。他这一脸红,三姐的眉心皱的就益发深了。
看看室内虽然略显狭小,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三姐得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之峰终于也穿戴整齐出来了。看见三姐,脸上还是略显尴尬。再看祖佑和三姐一副亲密的样子,朝三姐相看了几眼,对祖佑作出一副你行的表情。
这边三姐也是饶有兴味地盯着之峰看,跟着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快步走进卧房,出来站在祖佑身边轻声说:“小宝,你你们就睡一张床上?!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三姐!看你,都想哪儿去了。他只是我一个朋友,人家不是……”正说着,看见之峰站在一边满脸坏笑地看着自己。祖佑被两人搞得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看我还是先介绍一下吧。三姐,这位是岳之峰,小峰哥,这是我三姐!”
一听来人是祖佑的姐姐,之峰倒吃了一惊,一直都只听他说自己是乡下来了,看他姐姐这打扮,举止,怎么也不像是乡下姑娘啊。嚯,这阿祖长得已是够帅气了,看了他姐姐的长相,反倒不觉惊奇了。不晓得是怎么样一对夫妻养出这样一对如宝似玉的儿女。
既是弟弟的室友,三姐哪有不上心的理。许是刚才那一幕,看得出来,三姐对之峰的印象还颇不错。平日目下无尘的三姐对着之峰居然是笑意盈盈。之峰的表现更是叫祖佑大开眼见,往日都是那样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就是酒吧里的客人有时招呼他过去喝杯酒,他还厌于应酬的模样,今天居然正襟危坐,有问必答。更难得是谦恭有加,且言语还颇不俗!三人在客厅闲聊许久,三姐已是对之峰大加赞赏,也不提要祖佑搬家的事儿了,临走时,还一个劲儿拜托之峰照顾祖佑,有空一起上家里玩。弄得祖佑哭笑不得。
“阿祖,你不是说你是乡下来的吗?怎么又冒出这么一个漂亮姐姐出来了?别告诉我时哪个有钱老头看上了你姐,娶了她,所以她才能飞上高枝的。你姐还真怪,要不是你是个男的,我还真要以为她是在帮你找老公呢!哈哈!咦?开句玩笑,你脸红什么?”
祖佑作势起身,装作去厨房的样子,嘴里答道:“谁脸红了,是刚才跑了一下,有点热!”
“哦,帮我倒杯水出来吧!”
端了水出来,祖佑这才发现之峰的脸上额角好几处都淤青了。“小峰哥,你脸怎么了?跟人打假了?”
之峰却只笑不答,半晌才满脸笑意地告诉祖佑:“告诉你吧,这些天难得今天这么舒心。今天我跟几个兄弟在外面好好收拾了几个人渣。那几个不男不女的人妖,今天总算是落在我们兄弟手里了。看着他们跪地求饶的样子,一个字……”
“不男不女”、“人妖”一字一针直刺进了祖佑的心里,看着之峰笑容满面,嘴巴一开一合,却再听不进一个字。“阿祖,你怎么了?怎么发起呆了?阿祖?”
“哦,哦,没什么。我累了,想先休息了!”说完,头也不回,就进了卧室。心底却早已如蚁噬般绞痛起来,这么平易近人,如大哥哥一般照顾自己的人,却如此以戏弄几个可怜人为乐,要是他知道自己也是,会怎样对待自己呢?和他相处时日虽短,可是自己早已将他看成了自己的大哥,挚友,实在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份不带一丝功利的感情。
正心乱如麻间,耳边传来之峰进门的脚步声,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额头,“不烫啊,阿祖,你不会是中暑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拿解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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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佑不答。感觉之峰在床沿呆坐略许,走出房门去了。耳畔传来水流冲击滴溅声,是之峰在冲澡,只是少了往日洗澡时必哼的曲调。沙沙的水流声,衬得房间益发安静,祖佑却觉得心绪恰似喷头中乱溅出的水珠一般,纷涌而出,杂无头绪。恍惚间,仿佛看见自己依旧还是大学校园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与墨存携手花下,四周悄无人声,月儿轻挂柳梢,彼此默无言语,却自有一种难言的幸福在心尖流动。月色下,墨存是那样英俊,一如希腊雕塑中的美男子,抬头看上一眼,情不自禁低下头来,抑不住的是嘴角的笑意,掩不了的是心底的爱恋。呵,真是何其幸运,上苍居然将这样一个男子赐予了自己!
满心徜徉在幸福中,感觉墨存温厚的手轻抚上自己的脸庞,脸被轻轻托起,正对着墨存满眼的深情,眼神是那样的温柔,一如那溶溶的月色,直沁人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墨存轻轻低下头来,轻轻吻上自己的唇,动作轻柔,一如他双唇的触感!欲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满心旖旎,仿佛清冷的月色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蔷薇色。心神俱醉,微闭双目,感觉墨存搂住自己腰身的手不住加劲,舌尖抵开自己的齿关,狠狠攫取自己的双唇,仿佛要与自己揉为一体的感觉。紧些,再紧些……心智混迷中,一个声音在祖佑心底轻轻响起。
忽然感觉有一只手狠狠将自己从墨存怀中推开,四周传来一阵阵哄笑漫骂声,“看呐,两个不男不女的在偷情呢!”“打啊,打死这两个不要脸的!”
惶乱!举目,却发现人群中赫然有之峰的身影,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人群渐渐朝自己聚拢来,祖佑惶然想要抓住墨存的手,墨存却只站在一边冷冷看着自已。心中大急,想要叫喊,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息。此时,人群已紧紧将自己围住,之峰一马当先,满脸厌弃,一权就砸将下来。
“小峰哥,不要打我!我是阿祖啊……小峰哥!墨存,救我!”
“阿祖!阿祖!快醒醒!小峰哥在这里,快醒醒!”
睁开眼,看见之峰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发尖尚有水滴,显是刚洗完澡。没想到迷迷糊糊中,居然睡着,噩梦遽醒,祖佑还是心有余悸,坐起身来,在床脚缩作一团。
之峰伸手想要安慰祖佑,祖佑却被吓得满脸惊恐。“阿祖,我是小峰哥啊,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之峰的笑脸总算将祖佑安抚下来,看祖佑脸色缓和下来,挨着祖佑斜倚在床头。床并不大,两个高大男子联席而卧,身体略有碰触自是难免。几个月下来,两人对此都并不觉有丝毫怪异之处。哪知之峰上床的时候,不经意间腿蹭了一下祖佑的大腿,祖佑竟似被毒蛇咬了一般,猛地缩回身子。
一时间倒弄得之峰一头雾水起来,祖佑也觉讪讪的。“阿祖,你到底怎么了?有心事吗?说出来,哥帮你解决!”祖佑淡淡说了声没事,便背过身去假装睡觉了。之峰虽觉奇怪,却也不作他想,略寻思了一下,便沉沉睡去了。
听见身旁之峰均匀的鼻息声,祖佑转过身来,借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睡梦中的之峰一脸平和。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脸庞略显削瘦,衬得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勃。此时,不知正做什么美梦,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祖佑在心头暗暗叹息,幸福的人总是相同的,而不幸的人也总是各有各的不幸。幸好,幸福抑或不幸总不是固定的,也许不幸会成为你一生的记忆,就如同蝴蝶沒办法忘记被关在蛹里时的那些事一样。好在每蛾蛹,只要够坚强,终究会有破茧而出,化蝶而飞的那一天。往事无非皆如梦,记得不打紧,只是何必梦醒挂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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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呀!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给您再去换一杯!”
一旁站着的宜叔暗暗摇头,这已是祖佑今晚第三次打翻客人的酒杯了。“阿祖啊,你是不是生病了?你这样可不行啊!”
“是!宜叔,对不起啊!我会小心的!”祖佑低头,咬住嘴唇!
“我这不是怪你!这样吧,我给你放两天假,你好好休息休息怎么样?正好我有事和你商量,乘休息的当儿,你好好考虑一下。”
“宜叔,你有事就尽管吩咐好了!”
“呵呵,我就喜欢你这点,懂事,有礼数!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已经把街角那边的铺子给盘了下来,打算开个花店,跟酒吧连成一片,想找你过去作店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啊?”宜叔笑呵呵地问道。
“我?作店长?不,不,不行的。宜叔,我什么都不懂的!”
“看这孩子,做买卖有什么懂不懂的?只要公道无欺,诚信待客,没有个不会的理儿!你不用推脱了,我就看重了你心眼厚实,会待人,交给你,我信得过!再说,听小峰说,你以前不是学过艺术的嘛,这开花店,要开好,没点艺术修养还真不行,你看,你这不正好是学以致用嘛!就这么定了!这里的事儿,你先别管了,好好回去休息几天,好好想想怎么把花店经营好!宜叔可看好你呢!”
这连日来,神不守舍,祖佑确也无心工作。也许换个环境,心境也会不同吧!念及此,祖佑也就答应了。换下工作服,刚想离开,又被之峰叫住了,说是等他下班了,再一起走。祖佑只好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来。
在“浅斟”工作堪堪已是数月,却还是第一次在人客云来的晚间坐在店堂里,心头反倒有一丝别样的感觉。凡事大概皆是如此吧,一切如旧,只需换个角度换个时间来看,却又是不同了。远处,灯下,之峰正神情专注地吹奏着悠扬舒缓的萨克斯风,发丝飘逸,微垂在额际,再平常不过的白衫黑裤,却衬得真个人看起来那样飘逸出尘。所谓“玉树临风,翩若游龙”就是这样得吧!店堂里,此刻有几多女子在为这样一个男子怦然心动,祖佑是知道的。光是看周围那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就有数了。自己来店里,有那么多客人捧自己场,未始不是为着自己跟之峰关系亲密的原因呢。
正思绪缥缈间,宜叔托着两杯酒,一路招呼相熟的主顾,走了过来。店堂里,灯光幽暗,远远看去,已介中年的宜叔就仿佛是一个英俊少年一般。想起宜叔的全名——许景宜,果然是风景宜人!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正发呆呢!宜叔,您坐。”
“呵呵!好,陪宜叔喝一杯如何?”说话间,已将手中的酒杯推了过来。祖佑接过酒杯,浅尝一口,酒质圆润细致,清纯幽香。可惜虽然来店里工作已有一段时日,祖佑却依旧无法凭酒味辨别各类美酒。虽则也曾下过狠心,奈何,酒与人一般,无缘,终日对坐也是无济于事的。
“你跟小峰很投缘啊!”说着,顺着祖佑的目光朝远处的之峰看去,“很不错的小伙子,是不是?”祖佑但笑不答。“唉,可惜命苦了点!年纪轻轻……不说了,喝酒,喝酒!”
两人干了一杯,宜叔又示意服务生再拿两杯过来。今夜的宜叔似乎感慨良多,说了不说,却又挑开话头。“小峰这孩子,打小儿我是看着长大的。从那么丁点儿大,慢慢长高长大。终于他长成了大人,我也老了!”
“宜叔,您说哪里话,客人们都说整个店里就数你有魅力!还有不少女客私下向我打听你有没有家室呢!”
“嘿嘿,小鬼头,嘴巴这么甜!怪道那么多客人喜欢你,连一向不大待见人的之峰也对你另眼相看。我都快知天命之年了,还魅力什么呀!呵,家室,家室,年过半百,孑然一身,阿祖啊,你说宜叔凄不凄凉?”苦笑一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不待祖佑说话:“早二十年的时光,可不是这样光景的啊!那时的许景宜,便如同你们一般年纪,那时候,哪里就曾想一晃眼的工夫便就老了呢?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可是,我偏生明明没有快乐过啊!渴望的东西,近在眼前,仿佛唾手可得,却总是咫尺天涯,失之交臂!老天爷,你何以薄待景宜如斯啊!”说话间,居然哀哀痛哭起来!
祖佑吓得手足无措起来,赶紧起身想把宜叔扶进吧台后的休息室去。刚一碰到宜叔的手臂,宜叔却猛然间抬起头来,一把抓住祖佑,眼神中满是热切:“阿泰!阿泰!”待看清面前的是祖佑时,眼神顿时暗淡下来,“你不是阿泰!不是的!……”
这边的异动早已落在了一边的之峰的眼里,正好奏完一曲,之峰赶紧走过来。“宜叔,你怎么了?你又喝酒?下午一个人喝了那么多,现在又喝!阿祖,帮我把他扶到休息室去!”
宜叔的醉意仿佛益发浓了,醉眼迷离地瞟了几眼之峰,将头靠在之峰肩上,嘴里喃喃道:“阿泰!阿泰,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知道你不会忘记的……”
祖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之峰,却分明看见之峰在听见“阿泰”几个字的时候,脸色大变,满是阴霾!一丝疑云在祖佑心头浮现,这个阿泰到底是何许人?小峰哥和宜叔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呢?刚才宜叔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之峰和宜叔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头绪万端,朝祖佑直罩下来!
PS:谢谢亲亲们的鼓励,^_^偶决定加快情节了。太拖沓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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