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5.第四章 波光变幻 – 卫融

    卫融居高临下，站在生态箱前。监测屏上流动的数据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因为全神贯注，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的细纹愈发显得明显了。
    巨大的生态箱有近乎五层楼高。人工设定的昼夜明暗周期，使那个单向玻璃里面，这时候正是北半球一个晴朗的上午。
    在这个小小的生态系统里，这个时间，天空正有一枚灿烂眩目的“太阳”。
    那是一个由程序自动控制的辐射源。它的射线谱、照射时间以及辐射热量，都在严格模拟显生宙古生代时期的自然光照条件。
    从总控制台看下去，人工日光照射下的那一片纯净静谧的海水，晶莹璀璨，波光变幻，即使隔着厚厚的防护罩，依然美得令人无法呼吸。
    沈新颖耐心地等待离心机减速的嗡嗡声安静下来，“叮”地一声轻响，时间显示屏归零。安静的实验室内，有轻柔的提示乐声响起。
    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微量离心管。转身滑动座椅，停在超净台前。操作窗无声地滑上去，沈新颖从冰盒中一枚一枚取出离心管，轻轻放进荧光显微镜的载物架里。调整入射光的波长，光强，照射时间，以及照射野，按下“确认”键。
    密闭的超净台内，激光探头伸进去，在美丽的蓝紫色激发光照射下，在离心管底的一侧管壁上，显示出微弱的橙红色。
    探头自动定位，逐行连续扫描。
    那些荧光信号被传输到相连的计算机工作站，系统开始自动分析数据。
    卫融灰白的眉毛下面，那双淡得近乎浅灰色的眸子，对比着各个测试样品的色谱图。好半天，他才终于开了口：“等这批测序结果出来，可以往下进行13q第3域的转化和扩增。”
    “是。”沈新颖答应着，站在他身边等了一会儿，直到卫融抬起头看她。
    “还有事？”他的目光又回到手里的数据上。
    沈新颖余光扫过偌大的实验室，两个研究人员在房间远远的另一端讨论着什么。技术员小姜在工作台前忙碌着。他带着耳机。音乐声开得很大，漏出的重金属敲击声让人不禁担心他的耳朵。
    沈新颖低声道：“我昨天，见到安诺了。”
    卫融默然片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示意她掩上办公室的门。
    沈新颖看着玻璃墙外,“她根本不记得我是谁了。”
    卫融眉头轻皱，没有说话。
    沈新颖低声道：“我知道她被转化的时候，同时做了记忆封存。。。。。。”她的情绪有些混乱，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还有，那个人。”
    她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喑哑。那个名字，带着某种特殊的禁忌。在三块大陆上，几乎没有人敢轻易提起。
    卫融抬起头，灰色的眸子锐利地盯着她：“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管。”
    沈新颖移开目光，轻声道：“晚了。他昨夜允许我靠近，后来又派人出手试探。他应该是已经起了疑心。”
    卫融抿紧的唇边显出深刻的纹路。他垂下视线，拿起笔，“你的反应就很好。该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其他的事情你不需要管。”
    沈新颖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卫融淡淡地说道：“做你该做的事。不需要问太多。知道得越多，做起事来就会显得刻意。那是什么人，你想瞒过他的眼睛，你的演技还太嫩了点。一旦想在他面前做假，你就落了下乘。”
    沈新颖看着他，半天才说：“那么昨天的事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卫融唇角的笑意浅淡得一闪而逝，“巧合？”他从灰白的眉毛下面抬起视线看着她，用最近乎温柔的声音淡淡道：“小颖啊，在这件事里你就是个最无关的旁观者。你住在那里十几年了，时时光顾那个花店买买花。仅此而已。”
    沈新颖迎着他的视线，“仅此而已？”
    “就算有人想追查你的身分。你是国家特殊安全部尖端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因为安全需求，国家给你配备了高级卫护人员。掖城作为特别行政区，这样的身分你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的一个。真查到这一层，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卫融手指轻敲桌面，“倒是你那几个护卫，越来越不像话！一个寒鸦，一个天雷引，一贯我行我素，胆大妄为。遇事不管不顾，只知道砍砍杀杀！昨天一点小冲突，你看看你们闹出的动静！你去告诫他们，让他们收敛一些。不然你就给我准备换人。”
    沈新颖低声说：“说到换人，我有一点想法，想跟你谈谈。”
    卫融看着她，“哦？什么想法？”
    沈新颖垂下视线，“关于秦洛阳。。。。。。”
    卫融抬起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你不用说了。他的任期还没到，目前还不能换掉他。”
    沈新颖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作为扈卫，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最优秀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临时换人太仓促，我不能冒这个险。”
    沈新颖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出去工作吧。”卫融示意她谈话到此为止，“收起你多余的同情心。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记得不要多管闲事。”
    沈新颖本来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这时候在门口停下来，“小诺，就是你说的闲事吗？你们到底让她去做什么，我不想问，也不想管。可是她的状态很不对。。。。。。”
    “是的，”卫融截断她，“她就是我说的闲事。”
    沈新颖微微抬起下巴，“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她坚持说道，“我参与过人工记忆封存的人体试验。剧烈的情感刺激，强烈的情绪波动，都有可能激发记忆重建。”
    卫融皱紧的灰白眉毛下面，灰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沈新颖移开目光，看着一墙之隔的实验室。外面的灯光隔着淡蓝色的玻璃映在她眼中，冰冷幽深：“我不喜欢身边有这么多不可掌控的不确定因素。你算计来算计去，最好别把我算计进去。”
    她伸手搭在门把手上，“如果你们不能尽快除去这个不稳定的意外，希望你不介意我自己动手。”
    “沈新颖！”卫融沉声喝斥，“高阶护卫不是给你私用的。你敢擅自调用，我马上把他们撤离！你不要命了，你就试试！”
    沈新颖回头瞟一眼卫融，“你不是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敢冒这个险，我也不会介意的。”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